第157章 自以為是
杜箬踩著頂樓柔軟的地毯,一路雀躍地往喬安明的辦公室走,心裡默默思量,待會兒見到他的時候應該用什麼表情,是假裝平淡疏離,還是把欣喜都寫在臉上?
還是把欣喜都寫在臉上吧,她太不會演戲,很多情緒都裝不像,況且他應該也會喜歡自己笑著的樣子,一路想著,便走到了那扇緊閉的門面前。→
杜箬深呼吸,輕叩幾聲,裡面傳出乾脆深沉的男中音,短短兩個字,「請進」而已,卻已經足夠讓她的心臟狂跳不止。
怎麼辦?她承認自己沒出息,仿佛連這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兩個字冷都可以讓她聯想到「溫柔熟悉」,沒有辦法啊,獨自按捺著思念了兩周的人,如今僅一門之隔,誰還能做到平靜如常?
杜箬理了一下衣領和頭髮,確保一切都無恙才推門進去。
很輕快的句子和口氣,將一隻手舉到與耳齊,膩歪歪開口:「喬總,上午好…」
喬安明猛地從電腦前抬起頭,看到面前甜甜笑著的杜箬,腦里轟隆一聲,似有東西在撕扯,電光火石之間,太多情緒一擁而上,慌亂,欣喜,痛苦,無奈……最後也只是皺著眉,疏離地問一句:「杜箬?你怎麼在這裡?」
沒有驚喜,沒有關心,沒有多日不見的激動和心悸,他的表情冷到似乎在詢問一個很不想見的人,且口氣里還帶著一絲質問和訝異。
杜箬嘴角的笑漸漸消退下去,只是手依舊舉著,像個動作滑稽的傻子。
喬安明又開始覺得胸口窒息。
他還沒有做好與她見面的準備,她卻就這樣毫無徵兆地闖了進來,他連著口氣和台詞都沒有配齊,只能臨場發揮,儘量寒著眸問:「突然來公司,有事嗎?」
有事嗎?
有事嗎?
杜箬眼角的笑意又瞬間匯集,只是冷哼著問了一句:「有事嗎?這句話應該我問你。」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你真的不明白?」杜箬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離他數米遠的地方,冬日的晨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全部落在他的背上,而他卻逆光而坐,將那些光束全部擋在身後,只留一張森漠的眼眸給杜箬。
這個數日前還溫柔擁著自己的男人,如今坐在這個位子上,又恢復了之前一貫的凌然模樣。
到底是那日的他在騙自己,還是那日的自己在夢境裡?
杜箬空空捏住自己的手指,鼓著勇氣再次重複:「你真的不明白?」
喬安明索性也不再跟她糾纏下去,將上身支起,靠在椅背上,很有耐心地回答:「真的不明白,杜組長突然這樣闖進來,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也不再回答,只是笑,且笑著笑著就將臉偏過去…情節變化得太快,她的表情跟不上,只能用手背蓋住嘴唇,以掩飾現在雜亂無章的情緒。
可是他都已經把話講得這麼明白,她還要怎麼演下去!
兩周的日思夜想,她日日擔心他會過得不暢快,她害怕他難過,害怕他孤寂,害怕他將自己困在狹小的空間裡走不出去,因為他就說了那麼一句:「……難過的時候就想見你……」
就為了這麼一句,她巴巴地貼上來,可是他似乎並不需要,他過得很好,一切照常,依舊是那個風光無垠的喬安明。
杜箬在心裡笑自己,然後慢慢將情緒穩定下去,最後將臉轉過去看著喬安明,雙臂撐開,壓在他的辦公檯上,悠悠開口:「你不是不明白,你是怕我不明白。可是喬總,我很笨,所以麻煩你別這樣跟我繞圈子,你只需要跟我說,傻女人,那天晚上在崇州的事只是我的一時興起,包括那個擁抱,包括那些話,你都別放到心裡去……就這樣說,這樣直白的說,我才能明白…」
她的語速極慢,字字咬著牙,似尖銳的刺一般剮進他的心裡。
喬安明定定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不大,但輪廓漂亮,混著這話語間的蕭冷寒意,有晶瑩的濕氣浮起…他在心裡默數,這是她第二次為自己哭,她哭的樣子太惹人,他經歷過一次就自認招架不住,所以他將手攏抱在一起,用一種極為防備疏遠的姿勢一句句回答她的問題。
「好,那我就直白地跟你再澄清一次,前幾天家裡發生了一點事,跟我太太鬧了一點小矛盾,所以很想找個人說說話,剛好你在崇州,就去找了你,很抱歉,這是我的問題,讓你引起誤會…對不起!」
她何德何能,在短短的時間裡數次得到他的「對不起」!
杜箬將冒到眼眶的眼淚全部憋回去,手背重重擦了擦眼睛,笑著回答:「行,你這樣說我就明白多了,是我打擾,是我自以為是,是我不知分寸地一次次為難喬總…以後不會了,你忙吧,我走了,不會再這樣無緣無故地來見你…」
杜箬趕緊止住聲音,這樣毫無意義的道別說得太多,反而顯得自己太小氣,於是又牽扯了一個勉強的笑容,吸了吸鼻子,捏著手指走出去…
喬安明一直維持著那樣的坐姿,知道門外的電梯闔起,他才重重出了一口氣。
上天入地都隨你,杜箬,這樣的厚愛我配不起,因為太過貧瘠,什麼都給不了你,所以還是別沾惹得好。
杜箬一路笑著,下樓,走廊,大廳,最後就變成了小跑…
很多勝安的同事那天都看到杜箬紅著眼睛從喬安明的辦公室走出來,但是大家也不奇怪,畢竟這也不是杜箬第一次跟喬BOSS起衝突。
只是人心冷漠,誰來關心你眼淚背後的真正原因,只是被別人當作談資議論一陣子,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以前營銷二組的那個杜箬估計是腦子進水了,沒事跟老闆掐什麼,掐到最後就被發配到山裡去,這就是跟老闆鬧的後果!」
顧姿姿很快就得到杜箬哭著從喬安明辦公室衝出來的消息,心裡喜滋滋,人都感覺要飄起來。
杜箬那女人還得瑟什麼?以前仗著有夏建國為她撐腰,有單子銷售業績為她撐腰,再不濟還有一個公務員的老公為她撐腰,現在呢?單子沒了,老公沒了,還被領導發配到山裡去,居然還有膽子回來鬧,真不知道這女人腦子是什麼構造!
越想越得意,便喜洋洋地拿著合同去找喬安明簽字,敲門進去,如自己想像中一樣,喬大BOSS的臉色也陰到極致,一看就是被杜箬惹過有氣在心裡的表情,可是顧姿姿不怕,擺臀走過去,膩膩地喊了一聲:「喬總…」
喬安明抬頭,見顧姿姿手裡拿著一份合同,便不發一言地接過來翻看。
顧姿姿見喬安明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心裡多少有些珊珊然,便藉機找話題。
「剛才杜箬回來過,我聽同事說,她來找過您?」
喬安明沒有料想到顧姿姿會突然提到杜箬,也琢磨不透她這話里的意思和企圖,於是依舊低頭看著合同,只嘴裡輕輕「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顧姿姿見他態度冷淡,心有不甘,便又帶點情緒地補了一句:「喬總您別生她的氣,她就那樣的脾氣,得理不饒人,說話做事總是不顧後果,莽撞,衝動,說難聽點…就是沒教養,單位里好多同事都不喜歡她,以前她還老是顯擺有個疼她的公務員老公,稀罕……現在不也離了嗎,還總是一副清高的模樣,就這樣不討人喜歡的女人,活該被人甩…」
顧姿姿越說就越脫邊。
她對杜箬的厭惡不僅僅源於她之前搶了自己很多單子,更多的是因為杜箬總是一副清高不容人欺的模樣。顧姿姿年紀輕輕爬到這個位置,私下裡付出了太多她自己都難以啟齒的東西。
人的心態就是這樣,自己痛苦的時候恨不得全世界都陪著你痛苦,不然心態怎麼能夠平衡!而顧姿姿很不能接受杜箬維持著自己的底線還能一直穩坐銷售第一,所以她心裡不服氣,不甘心,而這些不甘不服,最終其實都可以歸結為「妒忌」。
可是顧姿姿犯了職場中的大忌,不知道沉默是金,更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跟杜箬的真正關係,所以肆意誹謗,最後只換來喬安明一個冷冽冽的眼神。
「合同你留下吧,我會看,杜箬已經調去基地,我不希望在公司再聽到任何關於她的閒言碎語。你當銷售這麼多年,應該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
這是喬安明第一次費如此多口舌去批評顧姿姿,雖然這個女人工作態度一般,管理能力一般,業務水平也一般,但還不至於驚動到他開金口去訓話,但是今天她居然這樣誹謗杜箬,他接受不了。
就算杜箬脾氣再不好,他還是不希望聽到任何關於她的壞話。
感情就是這樣,你不想要的人,也不希望別人去碰,無厘頭得很。
顧姿姿乾乾張著嘴,意識偏離,腦里只回應著喬安明剛才的話。
她雖然跟他的接觸時間不長,但是卻深諳他的處事風格,喜怒都不擺在臉上,居然破天荒為了杜箬而這樣直白地訓自己!
顧姿姿又氣又惱,卻又無從發作。
可是喬BOSS已經埋頭在處理自己的工作,空頓了幾分鐘,抬頭見顧姿姿還杵在那裡,便又恢復一貫喜怒不驚的表情,問:「嗯?還有事嗎?」
顧姿姿這才回神,惱羞地說了一句「沒事了」便灰溜溜地走出去。
馬路上的車順流不息,杜箬站在路口不知該往哪裡去。儘管腦里的情緒紛亂繁雜,但是她卻疲於去整理,就像經歷了一場戰役,耗盡她所有心力,現在全軍覆沒,她也懶得再爬起來繼續下去。
就這樣吧,反正眼淚都已經被風吹乾,她也已經發過誓,這是最後一次,以後絕對不會再跟他扯上任何關係。
杜箬過馬路之際,鄭小冉的電話適時打進來,依舊是風風火火的聲音:「杜箬,你找我什麼事?不是說你今天回市區嗎?到哪兒了?」
杜箬看了看對面的紅燈,悶悶回答:「剛回了趟公司,現在在路邊等紅燈,你中午有時間嗎?」
鄭小冉看了看電腦屏幕上的鐘點,很快回答:「要不你到我公司門口的茶餐廳等我吧,我們一起吃頓午飯,邊吃邊聊…」
……
杜箬掛了電話,開始慢慢往公交站台走。
鄭小冉畢業後就一直供職於一家傳媒公司,說是傳媒,其實什麼都做,大到政府活動,小到個人婚慶,鄭小冉負責團隊裡的攝影部分。
她大學學的是新聞專業,聽起來很牛B的樣子,但其實根本沒有出路,因為家裡沒背景沒後台,電視台是肯定進不去了,只能找家這樣的傳媒公司應付著干。
好在她很喜歡攝影,目前就職的公司規模也尚可,所以她就一直干到現在。
杜箬去得太早,茶餐廳里沒什麼客人,她轉了一圈,最終挑了張靠窗的位置坐下。
這是她的習慣,如果是她一個人吃飯,她永遠都會挑靠窗或者進門的位置,因為通常這些位置比較熱鬧,而她討厭一個人呆著的感覺,所以從骨子裡來說,杜箬懼怕孤獨,雖然她從來不承認!
鄭小冉出現的時候已經是飯點,周邊寫字樓的工作人員都已經出來覓食,所以茶餐廳里人潮湧動。
杜箬老遠就見鄭小冉裹著她那件寬大的黑棉襖,圍著圍巾,擠過門口擁堵的人群朝著自己蹦躂過來,好不容易擠到位置上坐下,她大鬆一口氣,卸下圍巾,脫掉外套,露出肩膀上背的三腳架和照相機。
杜箬吸一口橙汁,問:「吃飯時間還帶著傢伙?」
「嗯,沒辦法,我待會兒吃過飯就直接要去現場,下午有活動,最近忙到SHI,過幾天有個演唱會,下周外市還有一個醫院的開業剪彩禮…」她說得氣喘吁吁,說到一半就搶過杜箬手裡的橙汁猛吸一口,最後總算消停下來,將三腳架和她的寶貝相機小心翼翼地方到臨座上,才抬頭問杜箬:「說吧,找我這麼急到底有什麼事?」
杜箬見她果然一副很忙亂的樣子,也不想兜圈子浪費她時間,便直話直說:「有錢麼?借我一點!」
「你弟弟又怎麼了?」這是鄭小冉的第一反應!
跟杜箬認識這年,看著她的工資節節攀升,年收入幾乎是自己的三倍之多,可日子卻不比自己好過,借錢過日子更是家常便飯,所以聽到她要借錢,她只想到她的弟弟又出了什麼事。
杜箬嘆了口氣,將自己的橙汁主動推到鄭小冉面前,殷勤獻媚:「不是,我弟弟剛手術,好得很,我之前不是借了莫佑庭三十萬嘛,我年底發了獎金,想問你借兩萬,然後湊個整數先還一些給他…」
「嚇死我了…」鄭小冉當即就鬆了一口氣,很不客氣地拉過橙汁猛吸一口:「其實這錢你不需要這麼急著還給莫佑庭的,反正他家不缺你這點,他也不會催你…」
「我知道,可是借著別人的錢我總是心裡不舒服,反正早晚得還,我就慢慢先還一點吧。只是我弟弟還沒有過排異期,所以我留了一點以備他的不時之需,其他的都湊在一起還給莫佑庭。」
鄭小冉看著杜箬將頭低下去,心裡全然不是滋味。
她跟杜箬交心這麼多年,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一件東西可以讓杜箬低下頭去,那肯定就是「錢」,只要談到錢,她再強的骨氣都能軟下去。
如今總算熬到他弟弟完成了手術,可是手術之後呢?那麼漫長的排異期,醫藥費依舊沉重,如果再遇到排異反應…鄭小冉不忍心,又問了一句:「兩萬塊我還是有的,待會兒就取給你,只是杜箬,你有沒有為自己打算過,你現在離了婚,一個人,就打算一直這樣?如果你弟弟恢復到常人還好,但要是他出現排異呢,你也打算就這樣被他一直拖下去?」
杜箬抬著頭,眼色孤冷地看著窗外,有相挽著手的情侶從窗前走過,女子柔柔靠在男子的肩膀,大半個身子擁在男子的大衣里,這樣溫暖的相依相偎,她沒有那個福氣!
「小冉,我不是沒有想過,我是不敢想…我不知道小凡會不會好起來,我也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裡,正因為不知道,我才能夠一直撐到現在。我十歲的時候小凡被確診為血癌,然後一路熬到現在,不是沒有想過放棄,可這是我弟弟啊,連著血脈,我沒有辦法自私地拋開不管,況且我也不忍心看著我爸媽獨自撐著…更何況小凡已經熬過了手術,相當於成功了一半,我就更沒有道理放棄!」
「我也沒有讓你直接不管啊,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想過,再找一個人?」
杜箬眼神一轉:「再找一個人?你覺得,這世界上還有靠得住的人?」
杜箬冷哼一聲,不再說下去。
如果沒有跟姜浩離婚,或許她對這個世界還抱有一絲希望,可是經歷過這麼多事,人心涼淡,她遍體鱗傷,如果再不清醒,那就是咎由自取。
她已經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苦難擔當,還不如都讓自己扛,反正都已經這麼多年,早就應該習慣。
可是鄭小冉不甘心,繼續勸:「姜浩只是個特例,我相信這世界上還是有個人會願意容納你,杜箬,別這麼快就下定論嘛,你還年輕,後面的日子還那麼長…」
→
杜箬卻不想再深入下去,拍了拍鄭小冉的頭:「幾日不見,怎麼你變得這麼文藝?什麼你還年輕,後面的日子還那麼長…咦…酸死我了…」她縮著肩膀,一副很鄙夷的模樣。
鄭小冉見她明顯在逃避話題,便也不再多勸。
吃過飯便去銀行取錢。
鄭小冉因為要趕著去現場,匆匆將錢交給杜箬就要去打車,但臨上車那一刻,突然又想起什麼,陰笑著問杜箬:「喂,你前幾天半夜給我電話,說什麼守得雲開見月明,什麼意思?」
杜箬這才想起那天夜裡的欣喜,酸楚感再度襲來,鼻息柔弱地回了一句:「沒什麼意思,就當我喝多了酒,腦袋被門擠……」
「去,就知道你半夜發神經是喝醉了…」
杜箬笑了笑,不再說下去…
杜箬打電話回基地請了假,晚上約了莫佑庭吃飯,順便把錢還給他。莫佑庭似乎很忙,於是叫杜箬去他酒吧找他。
去的時候也不過是傍晚6點,酒吧都還沒營業,所以整條街都顯得蕭瑟空曠。
杜箬推門進去,老遠就聽到各類樂器發出的嘈雜聲音,她尋著聲音走進去,莫佑庭正背對著自己站在小舞台上指揮樂隊試音,身後一排形象詭異的男女,個個頂著顏色怪異的頭髮,穿著繁複奇特的服飾。
杜箬被這個陣勢嚇到,站在舞台前面試探著喊了一聲「莫佑庭……」,但可能因為樂隊演奏的聲音太高,所以台上的人沒有聽見,杜箬有些急,又提高音量喊了一聲,莫佑庭總算回頭……
那一日他穿的是純黑色套頭毛衣,嘴裡叼著一跟煙,整張白皙的臉都隱在煙霧後面,但依舊可以看清楚他俊邪的臉部輪廓,站在那一群人中間,很容易就顯出與眾不同的氣質。
杜箬不是沒有見過帥哥,以前大學裡見了很多,姜浩的皮相也算不錯,可是這些人在莫佑庭面前都會譁然失色。
莫美人長得太好,全身上下幾乎沒什麼死角,就這樣完美到極致的男人,舉手投足間還帶著一股隱隱約約的邪氣,後來鄭小冉跟杜箬說了實話,她說她就是被莫佑庭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邪氣所吸引,明明長了一雙勾人的眼,說話看人都帶著幾分曖昧,但卻總覺得最終又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
女人大多喜歡挑戰不可能的事,所以鄭小冉明明知道入不了他的眼,卻依然選擇飛蛾撲火。
當然,感情就是這樣,欲罷不能,明知故犯,所以才會上演這麼多錯。
只是這些都是後來的事了,現在杜箬只是站在舞台旁邊,看著莫佑庭朝自己走過來,嘴裡的煙被他捏在指端,走到杜箬面前的時候淡淡吐了一個煙圈,表情自然地問:「大忙人,不是應該在武穆山嗎?怎麼有時間來找我?」
因為樂隊演奏的聲音太大,所以杜箬怕他聽不到,遂繼續保持高分貝音量回答:「請你吃飯,賞不賞臉?」
「特意從武穆山趕回來請我吃飯?」
杜箬乾乾笑了笑:「也不算特意,剛去了趟公司,剛好晚上有時間,就想請你吃頓飯。」她是回來見喬安明的,但是她不會承認。
所幸莫佑庭似乎也不介意,將手裡的煙掐滅,回頭看了眼身後正在排練的樂隊,湊近杜箬的耳邊說:「晚上酒吧有演出,所以我沒多少時間,就近找個地吧。」
「好,只要你莫公子不嫌棄,我都無所謂!」
莫佑庭卻突然曖昧一笑,依舊貼著她的耳際輕輕回答:「你請我吃什麼,我都不會介意!」
杜箬一陣雞皮疙瘩,腳步往後退了退,避開他的氣息範圍才敢出聲:「那就旁邊的燒烤吧吧,現在過去?」
「可以,你等我一下,我交代幾句再走。」說完便又跳上了舞台,走到樂隊中唯一一個女孩子面前,也貼著她的耳朵講了幾句,那女孩一拳頭就垂到莫佑庭肩膀上,臉上卻嗔笑著嚷嚷:「死東西…吃飽了別回來找我…」旁邊其他樂隊成員都配合著起鬨,那女孩似乎還罵了幾句,但是因為太吵,杜箬又站得遠,所以沒有聽清楚,只是那女孩罵完,眼光朝杜箬瞟了一眼,剛才還笑著的眼睛,此時卻透著寒意,繼而又推了莫佑庭一把,他才痞笑著從地上撿了自己的外套跳下舞台。
杜箬被那女孩無端寒了一眼,心裡颼颼地不舒服,但莫佑庭卻沒發覺,走過她身邊時還調皮地將她衣服上的帽子扣到她頭上,大嚷一聲:「走啦,還發什麼呆……」
「哦!走吧」她回神,悶著頭跟著莫佑庭走出酒吧。
燒烤吧一般都是接待酒吧里玩的客人,現在時間尚早,酒吧還沒有營業,所以客人不多。
莫佑庭隨便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老闆立刻就端著碗筷茶水過來:「莫少爺今天怎麼這麼早過來?」
說完還煞有深意地看了杜箬一眼,賊兮兮地問:「又換了?這周第三個了吧!」
「去,她不是,朋友而已!」
「誰不是從朋友做起!」
「滾丫子,去烤你的串兒吧!」莫佑庭推著老闆的肩膀,有些尷尬地對杜箬解釋:「他就嘴碎,別理他!」
杜箬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到莫佑庭的花心,自然不會放到心裡去,只是問:「你經常來這裡?」
「嗯,常客,酒吧打烊了會來這裡吃夜宵。」
「哦,難怪…」杜箬笑著將頭低下去便不再說話。
很快老闆就將烤好的串都端了上來,還不忘多嘴地提醒杜箬:「他不吃辣,所以給他烤的串都是不辣的,你若是喜歡吃辣,手邊小瓶子裡有孜然粉和辣醬,自己動手加吧!」
杜箬點了點頭,拿了一串放進嘴裡,果然一點味道都沒有。
「看不出來,你居然不吃辣!」
「不吃辣很奇怪嗎?之前我們吃過那麼多次飯,你什麼時候見我吃辣了?」
「額……」她咽住,不再說話。他吃不吃辣跟她有什麼關係,所以吃飯的時候杜箬根本就不會留意他的喜好。
莫佑庭也看出她表情的木訥,拿了汽水喝一口,略帶苦澀地又開口:「得,知道你也從來不會在意我的喜好,行了……說吧,今天找我什麼事!」
杜箬這才想起來找他有正事,趕緊抽了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拉過包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莫佑庭。
「之前借你的錢,我先湊了八萬還給你,剩下的我會分期還,你要是覺得麻煩,可以給我一個卡號,我每個月到點就匯給你!」她自覺自己想得很周到,說完還不忘甜絲絲地笑了笑。
莫佑庭面無表情地剮了她一眼,沒接信封,也沒說話,就開始悶頭啃手裡的串兒。
杜箬見他陰晴不定的樣子,以為他是嫌自己還得少,於是又開始費力地解釋:「那個…八萬是有些少,但是我弟弟還沒過排異期,而且我剛調到基地,沒跑單,所以最近沒什麼提成,不過你放心,我肯定每個月都會還你一點,如果你想算利息也可以,按銀行的利息算,你看怎麼樣?」
她刻意放低口氣,畢竟是她欠別人錢,看看臉色也是應該,所以說到最後一句話,幾乎都是上身前傾,一副在溫柔徵求他意見的樣子。
但是對面的男人依舊不說話,就悶著頭啃串,一個雞翅握在手裡,他啃得仔仔細細,最後終於啃完,繼續無話,開始喝汽水…杜箬沒什麼耐心了,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喂,莫大少,幾個意思啊?成與不成您倒是給句話啊!」
這回莫佑庭總算抬頭,抽了紙巾將手指一根根擦乾淨,定定看了杜箬幾秒,那蓄滿寒意的深眸蹙得杜箬心裡直發毛。
他卻眼臉一彎,似笑非笑地將信封接過來直接放到手邊。
杜箬又開始嚷嚷:「你不數一數?」
「不用數,你說多少就多少吧,這麼多錢我一張張數,天都要亮了…」
「那你不數一下,要是回頭發現錢少了,我怎麼說的清楚啊!」
「你就這麼想要跟我說清楚?」他語氣突然加重,剛帶點慍氣的笑容也瞬間收去。
當時燒烤店裡的人很少,莫佑庭突然音量提高,連燒烤架前的老闆也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而他說完也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於激火,便將上身靠在椅子上,逕自撩了一聽可樂喝起來…
杜箬意識到他是真的火了,雖然平時總一副吊兒郎當,痞笑連連的樣子,但他真發火的時候氣勢也是夠強悍,之前在武穆山上「有幸」見識過一次,所以杜箬不想再去惹,這種富家公子的脾氣說來就來,她哪裡惹得起!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不說話,杜箬也索性不搭理,將面前盤子裡的串兒撒上佐料慢慢吃起來。
老闆見兩人臉色都不好,趕緊跑過來勸。
「吃得好好的怎麼就吵起來了呢,是我烤的不好?那今天這頓算我請…」老闆嘿嘿笑著,又將手裡烤好的生蚝遞給莫佑庭,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女孩子嘛,哄哄就過去了,幹嘛一板一眼,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莫佑庭不領情,回頭看著身旁的燒烤店老闆,毫不客氣地唾了一句:「你這店不做生意了是不是?少管閒事,趕緊去烤你的東西!」
「得……算我多嘴白勸!」老闆也意識到莫佑庭真生氣,將手裡的盤子放到他面前,攤了攤手就走了回去。
杜箬見他臉色寒到極點,也不客氣,拿過一個生蚝就啃起來!
莫佑庭半聽可樂喝完,臉色總算好轉了一些,虛虛嘆了口氣,開口:「不好意思,今天事情太多,在酒吧里排演了一天,所以情緒不好,見諒!」
「沒關係,忙暈之後都會這樣,我以前跑單很忙的時候也這樣。」 杜箬嘿嘿笑著,完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嘴裡繼續費力對付面前的生蚝,還很客氣地拿了一個遞給莫佑庭:「這老闆烤的生蚝很入味,你不吃?」
莫佑庭無奈搖了搖頭,杜箬見他不領情,白搭,便自顧自地又啃起來。
中間莫佑庭接了一個電話,儘管背景很吵,但是因為對方的聲音過大,杜箬還是將他們的通話聽得一清二楚。
「喂,姓莫的,你吃頓飯吃到天邊去了?還有2小時就開演了,你是不是不打算回來排練了…」
「知道了,一會兒就回去,你們先叫點外賣填飽肚子…」
……
杜箬解決完最後一個生蚝,對方也掛了電話,她抽了紙巾擦了擦手,問:「你有事?有事你就去忙吧,反正我找你就是還錢的,既然錢給你了,我就先回去了。」隨即站起來,一副要走的樣子。
莫佑庭似乎要說什麼,但見杜箬開始整理包,便也拿了信封站起來,踟躕了半天,還是問出來:「…要不,如果你沒事的話去看看演出吧。」
「什麼演出?」
「就剛才你見到的,我跟幾個朋友組了一個樂隊,今天在酒吧是首場演出。」
「你還能玩樂隊?」杜箬也來了興趣:「你在樂隊裡負責什麼?後勤?指揮?」
莫佑庭訕訕笑了笑:「幾個朋友玩玩而已,你若是有興趣就去看看,看了就知道我負責什麼了。」
杜箬看了看手錶,時間尚早,長夜空寂,她的心事重重迭迭,有人在旁邊鬧鬧總比一個人守在空屋子裡悶想來得強,便點點了頭,跟著莫佑庭走出了烤吧。
可能因為酒吧今天有演出,所以剛過八點,吧檯就擠滿了人,但多數是女孩子,看上去年紀都很小,嘴裡喊著莫佑庭的名字。
杜箬托著一杯雞尾酒縮在吧檯的角落裡給鄭小冉發簡訊:「原來莫公子還玩樂隊,今天他首場演出,酒吧到處都是他的FANS,你有時間不?有時間的話就來湊個熱鬧。」
鄭小冉的簡訊很快回覆:「我這邊正在收工,收工之後就趕過去,PS:你不知道他的事情還很多。」
杜箬笑著收了手機,回頭看到舞台上的燈光已經亮起,剛才在台上鬧騰的幾個小男生都換了造型,開始抱著樂器在台上試音,唯獨不見莫佑庭和那個女孩子。
杜箬有些好奇莫佑庭在樂隊裡負責什麼,便腿賤地往後台走。後台有員工的換衣間和休息室,去後台需要經過一個狹窄黑暗的廊子,杜箬推開安全門剛走進去就聽到有惹人的嚶嚀傳來,角落的黑暗中隱著兩具相擁交纏的身體…
照理廊子裡的光線那麼暗,杜箬看不清楚那兩人是誰,酒吧里這樣的痴纏處處都是,她也無心去留意,只是突然那兩具身影一動,直接就壓在了廊子盡頭的門上,門扉大開,休息室里的光線全部照在兩個人身上,這下杜箬完全看清楚了那兩人的模樣,一個是花心大少莫佑庭,一個是剛才樂隊裡的那名女孩,兩人貼著身子靠在門頁上,女孩似乎在生氣,嗔怒地撒嬌:「還來碰我做什麼?當著我的面跟其他女人出去吃飯!」
「生氣了?她只是我一個朋友而已,來給我還錢!」
「錢呢…?」
「在兜里…」莫佑庭隨即掏出信封,隨便抽了兩迭塞到女孩子的胸口,然後埋頭就吻下去…那女孩一開始還故作矜持垂著他的肩膀,但很快就將雙手摟上去,錢就拿在手裡,身體卻被莫佑庭壓在門上,嬌喘連連…
女孩子穿的是無肩長裙,大冬天的一大片白色肌膚露在外面,莫佑庭艷福不淺,很快就將裙子後背的拉鏈拉開,輕輕一扯就將裙子卸至腰間…
其實那場景很美,俊男美女,紅裙白肌,莫佑庭擁摟安撫的動作又極其溫柔細緻,連他口中的喘息和女子的低吟都一聲聲蝕人心骨。
杜箬看得耳紅心跳,趕緊轉身奪門而逃,直到走至外場被嘈雜的人聲顛覆,她一路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定了一些。
噓……這人是屬什麼的?之前在生日宴上當場舌吻,現在在酒吧後台隨地就上演激情戲…杜箬拍著自己的小心肝,灰溜溜地縮回吧檯的角落裡。
大概離開場還有半小時的時候,樂隊的女孩總算從後台走了出來,裡面依舊是剛才那件紅色的長紗裙,外面總算套了一件黑色小皮衣,只是有淡淡吻痕隱沒在皮椅的領口處。
杜箬看著那抹紅色就想到剛才廊子那激情一幕,趕緊喝了口雞尾酒壓驚。
可是紅色紗裙很快就蹦躂到舞台上,當時舞台上的燈光已經全部開啟,所以杜箬看清楚了那女孩的樣子,應該很年輕,頂多十八.九歲的樣子,上了妝,濃黑密長的頭髮全部束到頭頂,因為頭皮扎得太緊,所以眉梢都被吊起來,再加上化著濃郁的煙燻妝,所以整個小臉仿佛就只剩下那雙黑色迥然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