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的確像個小嘍囉才會做的事。」
「這種妖怪也就這個時候能蹦躂了,放在以前他肯定是混不下去的!」
「就算我們把這貨弄死了,也是我們占理,那個叫林鐘的知道了還要感謝我們,給我們錢感謝我們幫他清理門戶了,不然以後就沒有這麼輕鬆了!得給不少錢……」
「周離你說是不是?」
「你怎麼不說話?」
「……」
周離聽他念了兩個小時。
露風縣終於到了。
這是一個安靜的小縣城,高樓大廈很少,胡為民住在城邊上,看起來像是自建的別墅。胡興先請周離在車裡等了一會兒,他獨自下去。
等回來時,他對周離問:「小周師父還沒吃午飯吧,要不要先去用個便飯?」
「好。」
周離猜這會兒有其他大師在。
於是胡興又載著他去了一家酒店,點了幾個很貴的菜,讓槐序度日如年。
飯後胡興又請他喝茶。
看來那位大師有些磨嘰。
或者不止一位?
到下午兩點鐘左右,胡興總算開車將周離帶過去,在車上時他歉意的說:「實在對不住,家裡人最近一段時間已經有些病急亂投醫了,請了很多人……」
「沒關係的。」周離點頭表示理解。
「那他們請了這麼多人,我們把事情解決了,他們怎麼知道是我們解決的呢?」槐序問。
「嗯?」
周離覺得槐序這個提問很有水平,於是重新組織了下語言,將之轉達給了胡興。
胡興對此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周離便明白了,他們並不具備分辨的能力,而有些話也不太好說。或許自己要展現出些業務水平來。
周離還蠻有把握的。
胡為民的別墅面積很大,金碧輝煌,處處透著暴發戶氣質。為方便各路大師請神驅邪,他這兩天特意從醫院搬回家,並請了私人醫生。
周離路上遇見了兩個『同行』,年紀都很大,分別穿著長袍和唐裝,有著濃烈的行業風格。
他們還很和善的給周離點頭打招呼,多半認為周離是胡為民的某個小輩。
周離則低頭避開他們的目光,同時暗暗約束著槐序,否則別說這兩個靠嘴吃飯的,就是有真本事的天師怕也得進入倒霉候選名單。
很快,他在臥室見到了胡為民。
據說胡為民今年四十八,但看起來卻極為蒼老,他半躺在床上,雙目無神。
此外胡為民的兒子也在屋內。
「叔叔,這是小周師父。」
「你好你好,小周師父青年俊才咳咳……」即使面對周離,胡為民眼中也閃過了一絲希望,想來這種光芒他此前已綻放過好多次了。
「胡先生過獎了。」
周離並不習慣這種客套,於是他主動坐到了病床前的凳子上,決定開門見山,:「胡先生的情況我已經有所了解了,而胡先生和家屬們可能對我並不了解,我也先做個自我介紹。」
「我叫周離,是益州人,才來彩雲不久,對於這種事,我有很豐富的經驗。」
「我的規矩是,事情處理完畢前不收一分錢,如果事情處理不了也不收錢。」當周離發現鄭芷藍也是這麼做的之後,就已經將之添加到了自己的規矩裡面,「等你們覺得事情處理好了,過段時間確認沒有任何問題了,給我打錢就行。期間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聯繫我。」
「啊?」
屋內幾個人都愣了下。
他們少有見到一來就談錢的,而敢說『處理不好不收錢』的人,這是第一個。
胡為民當先反應過來:「小周師父你需要些什麼東西嗎?」
「不需要,即使需要,我也會自備。」周離說道,「你們找到我,我給你們把事情處理好,然後你們把錢打給我,就是這麼簡單。」
「小周師父你要怎麼做?」胡為民態度陡然熱切了起來,「儘管說,我們絕對配合!」
「我聽小胡先生說,今晚他要來找你?」
「對!」
「他說的?」
「對,他總是在每周二晚上過來。」胡為民說。
「每周二……」周離思索。
「我猜是那個妖怪給他自己安排的檔期。」槐序現在對現代詞彙運用得已很熟練了,「可能其他六天他會去找其他人,也可能是他給這人留的恢復期,天天薅會薅禿掉。」
「……」
「小周師父?」
「你請說。」
「哦好!」胡為民此刻迫切的想要為他提供信息,「他一般在十一點左右過來,時早時晚,有一次都過了零點了他才過來。」
「沒什麼時間觀念呢。」
「……」
「……」
「……」
「對不起。」周離低頭道歉,「我晚上會在這裡等他過來,與他溝通。」
「小周師父你看得見他嗎?」
「看得見。」
「那就拜託了。」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和他接觸上的,平常又是怎麼和他溝通、供養他、與他交易的?」周離說完立馬補充了句,「這些問題純屬我個人好奇,要是不願意說也沒關係。」
「沒什麼的,我都這樣了。」
胡為民看了看胡興和自己兒子,也沒有讓他們出去,開始緩緩敘述起來。
這隻妖怪自稱金橋仙長。
他是在一天夜裡認識他的。
那年他事事不順,頹喪之極,若非有老婆孩子,幾乎想要輕生。金橋仙長找上了他,告訴他只要將自己供養起來就能給他提供財運,而金橋仙長則需要他的生機以助修行。
還說這一切都是自願的。
胡為民將信將疑。
他本不願,奈何生活比鬼神可怕。
在那之後他的生意的確變得順利起來,遇上坎坷往往也會被金橋仙長解決,需要其他幫助時他也可以通過默念金橋仙長的名號聯繫上他。
金橋仙長每周來一次,每次他都會感覺自己蒼老幾分,不可逆的那種。
如有其他事相求,金橋會拿走更多。
胡為民感覺自己已經不行了,他想讓這場交易到此為止,但沒有效果。而半月前因為妻子他最後一次求助於金橋仙長,便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兩個年輕人是第一次聽,只感覺毛骨悚然。
周離點頭:「原來如此。」
胡為民感覺有些氣憤:「這種妖孽算得上為禍世間了吧?小周師父你有辦法除掉他嗎?」
周離陷入了思索。
胡為民到目前為止還依然活著,而他在思索的是,如果胡為民死了,那妖怪殺了人,他就真的能做到親手將那妖怪殺掉嗎?
普通人遇見一個殺人犯,在沒有發生爭鬥的情況下,能主動提刀將他殺掉嗎?
槐序眼睛微微一眯,手按著他的肩,說道:「妖人締結有協議,即使在古時候,天師抓到為禍人間的邪惡妖怪也不能直接殺掉的,要移交給妖王決定。」
「……」
「恐怕不行。」周離看了眼槐序。
「那有辦法能讓我好起來嗎?」胡為民又問。
「你這些年獲得的,可以還回去嗎?」周離聽著槐序的話。
「我明白了……」
「我會中止你們的合作,也會盡力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無論如何,他終究是錯的。但這也已經是我能做的極限了。」
「多謝小周師父。」
「我出去轉轉。」
「讓胡興陪你吧?」
「不用了,我晚上會回來。」
周離離開了小別墅,見到有條小河,便沿著河一直往前走,逐漸走入縣城。
槐序也跟著他。
過了很久,槐序才在他身後說:「我身後滿是星光,你知道的,我殺掉了很多妖。但那時的我並不是我,我是人類國家意志的一部分,殺死妖的也不是我,是整個國家……」
「你內疚嗎?」
「內疚,但我後來就很少再殺妖了,除非迫不得及。不然我會真的變成一個大魔王。」
「普通人是沒有審判權的。」
「對,就是這個道理,但我不會說。」
「你累嗎?」
「什麼?」
「組織這麼久的語言,那段話想了一路吧?」周離轉頭看著槐序,「大魔王。」
「……」
虧槐序以前還覺得這個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