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脫掉的鞋子,周離又要把它穿上。
小渣貓興沖沖的和他搶鞋帶,將鞋帶咬得死死的,朝一邊拽。
「糰子大人好玩嗎?」
「唔唔……」
隱約聽得出是『好玩』兩個字的聲調,但聰明的糰子大人依然沒有鬆口,她知道呢,烏鴉的肉就是這麼被狐狸偷走的。
周離抓住鞋帶輕輕扯,不忍心用力,無奈之下,他祭出了殺手鐧——
「今晚又讓糰子大人去挨著楠哥睡怎麼樣?」
「好的喔!」
小渣貓頓時張嘴說道。
說完她一低頭,發現鞋帶已然鬆開了,並被周離扯了過去。她連忙伸爪子去抓,卻已經來不及了,只得不開心的坐下,承認這局又是周離贏了。
系好鞋帶,傷心的周離將她抱起,對室友們說:「我又有點事,要出去一趟,今晚就不回來了。」
「噢~~~」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你怎麼知道我們想的什麼?」
「……」
周離懶得和他們說完,抬步往外走。
常小祥還試圖叫他把糰子大人留在寢室,他沒理會,因為他知道糰子大人是不會屈身於他們的——除了他以外,糰子大人只能接受漂亮而富有的小姐姐。
「糰子大人,你和楠哥住的時候,楠哥都是怎麼和你玩的呢?」
「藍哥會用挖挖機和糰子大人打架!」
「……就這樣就把你的心俘獲了嗎?」
「很好玩的喔!」
「那下次我把楠哥的小挖挖機借過來,也和糰子大人打架好不好?」
「喵……藍哥很厲害的!」
你猶豫的語氣是認真的嗎?
周離選擇了沉默。
凌晨的航班與冷門目的地,小飛機的客座率可能還不到三分之一,下了飛機後更顯冷清,尤其今天騰衝夜裡下起了小雨。
周離站在這個小機場的門口等了一會兒,陸續有私家車來將身邊的乘客接走,直到一輛白色大眾停在周離身邊,副駕的窗搖下,蔣先生在對他招手。
開車的則是尹樂。
周離上車後,發現后座有幾包衣物,還有一小袋藥,他沒有尹樂和蔣先生那般大事前的嚴肅,還調侃了一句:「領導親自開車麼?」
「我算哪門子的領導。」尹樂說。
「這些衣服是……」
「給劉叔買的。」
「劉叔?哦知道了。」周離點點頭又問,「他怎麼現在才到?」
「一言難盡……」
尹樂又開著車繞回停車場,看了看時間,史先生可能還要一會兒才到,便和周離說起了這位劉叔。
劉家早就沒落了,沒落得最是徹底,到劉叔這一代,已是地地道道的農民。
劉叔在外面打工,好不容易討了個老婆,本來可以過上安生日子的,沒想到老婆多病,沒兩年就死了,他無兒無女,也沒有兄弟姐妹,孑然一身。可以說劉家直系就剩他了,若是妖王墓晚幾十年出天地異象,再甦醒的劉家旁系很難找回劉家的祖訓。
到了現在,多窮倒是不至於,一個人生活用不了幾個錢,半輩子也存了些錢,只是自小節約,又沒坐過飛機,劉叔想也沒想的就選擇了火車和汽車。
結果到前邊縣裡,手機錢包就被偷了。
據尹樂說劉叔是走路找過來的,昨天就到了附近鎮上,只是花了一天多的時間才找到道觀來。
今晚還在下雨,一身淋得透濕。
是個可憐人。
不過周離聽了卻感觸很深。
這樣的一個人,還能記得先祖遺訓,還會因此花上千塊錢坐好幾天的車、尋找一個自己從來沒去過的陌生地方,他又是為了什麼呢?
圖個心安嗎?
周離不由想起了蔣先生原來的話。
蔣先生原來是不信這些的,但他說自己還是會把這句話傳下去,傳給後代。
凌晨兩點過。
史先生也到了,尹樂開車回道觀。
連著三聲鐘響。
他們回到道觀時,偏殿點著一堆柴火,在這個雨夜取暖用,搖晃的火光映得背後神像的臉明暗不定,陰影搖晃。
三個人圍著篝火坐著,兩個年輕人,一個四五十歲、黑瘦的中年人。
「你們怎麼沒睡?」尹樂問。
「睡不著。」婁晴晴說。
「劉叔你該去睡了,明天再說,你這兩天也累著了。」
「我也不睡……」
劉叔的口音很嚴重。
尹樂將新買的衣服和感冒發燒藥遞給他,又給剛到的幾人做了個介紹,這才說道:「我借了個隱蔽氣息的法器,可能明天才會送到,法器到了我們再出發,所以大家去睡吧,今晚養足精神明天才能前往地點……老觀主清醒了嗎?」
「剛才清醒了下,現在還醒著呢,聽說人到齊後,他已經把地點告訴我們了。」婁晴晴說,「所以我們要做什麼呢?」
「現在還醒著麼?」
「醒著的。」
「剛才是什麼時候?」
「大概……一個小時前?」婁晴晴看向了非主流小伙,「差不多吧?」
「差不多。」
「我去看看!」
尹樂的神情凝重起來。
周離也跟在他身後,去了老觀主房間,果然看見了醒著的老觀主。
老觀主的狀態比前些天醒來時還要好一點,至少沒有痛苦的呻吟了,呼吸也均勻了,他睜著眼睛,平靜的看著逐漸圍到身邊來的人,沒有吭聲。
尹樂張了張嘴,也沒說出什麼話來,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
「老觀主,夜深了。」
老觀主只眨了一下眼睛。
臨近清晨的時候,他安靜的離開了。
守在他身邊的除了自小收養的玄清小師父,就只有尹樂、婁晴晴和沈正福三個年輕晚輩。
年輕人眼窩子淺,不知不覺就紅了。
對他們來說,老觀主並不只是一個剛認識沒幾天的重病老人,也是一個和他們的祖輩一樣、堅守了一輩子諾言的前輩。共同的使命帶來非同一般的認同感,他們尊敬他,就像尊敬自己家族的老人一樣,哪怕他們互相併不熟。
這是種很玄妙的感覺。
總的來說,老觀主的逝去依然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他們決定花一天時間為老觀主準備身後事。
老觀主是個傳統道士,是要土葬的,他早為自己買好了棺材,選好了墓地,修好了山,就在道觀所在小山的背面。以前長平觀很多道士都葬在這裡,包括他的師父。
也要辦法事,由玄清小師父從簡處理。
從簡是他的遺願。
不過再複雜也複雜不到哪去。
老觀主沒有子女親戚,弟子也只剩玄清小師父一人,念誦的經文都要少許多,畢竟道家法事中有相當一部分經文是和後人息息相關的。平常人家辦法事還會有一些額外項目,要麼是為死者祈福要麼是為後人祈福,對於一個道士而言,大多都用不上。
並且老觀主和弟子空守著這座寺廟,連街坊鄉親也沒有,所謂寒酸道士,大抵就是如此了,走也走得很寒酸。
楠哥在當天下午到來。
一是來弔唁一下老觀主,畢竟緣分一場,當初還承了老觀主和玄清小師父留宿的情,楠哥很看重這個的。
二是來幫幫忙,玄清小師父念誦經文,有些雜活就沒人做了,中午的飯還是劉叔和周離隨便張羅的,而除了做飯,還要去附近村子裡請專門的抬腳幫來抬棺。
三是陪陪玄清小師父。
楠哥是個講究人。
10號上午。
封山完畢。
一層土就這麼隔開了兩個世界,讓一個人永遠的自這個世上離開了。
楠哥攬著玄清小師父肩膀,安慰了她幾句,見她哭泣不止,便懶得多說了,只對身邊的周離說:「我在這兒陪她幾天,你們的事忙完了,你到時候回這裡來找我。不回也行,反正我是騎摩托車過來的,也搭不了你,你給我說聲。」
「我回來找你。」
「好。」
周離跟隨尹樂他們離開了。
尹樂開啟了屏蔽妖怪感知的法器,帶著他們轉了好幾次車與航班,分開又會合,就是為了杜絕那極小的被妖怪跟蹤的概率。
抵達目的地。
尹樂對周離說:「想不到吧?居然是在玉龍雪山裡面。」
周離點點頭,覺得很巧:「去年我和楠哥來過這邊旅遊,一直從春明到德欽,中間路過麗江,就是沒有來過玉龍雪山。」
其實他有猜過,妖王的封印地點可能不會是在隨便某個偏僻角落,那樣的話,先不說長平觀能不能將這個誰也不知道的地名傳下來,傳下來了後人也不一定找得到,興許那時候那個地方早就不叫原來的名字了。那麼大山大湖都有可能,相比起來大山更持久些。
當然他也想過,可能六把鑰匙聚齊會自帶導航功能呢。
結果他還真沒有想錯。
六把鑰匙組合起來還真自帶導航:當位於法陣周邊一定距離時,可以指引入口的方向。
但太遠就不行了。
有關係就是不一樣,尹樂帶著他們進入景區,很快偏離了主幹道,先走了截小路,然後小路也沒了,他們踏著草坪,走進了雪山下的森林裡。
沿著指引前行……
尹樂再次轉頭,到處看了看,確認沒有妖怪的蹤影,這才對周離說:「不知道裡面法陣的損壞程度怎麼樣,反正人類進入是沒事的,妖怪是不能進的,會觸發攻擊。」
「槐序沒跟著我。」
「嗯,我就是這個意思,到時候萬一有妖怪,你幫忙攔一下。」
「我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