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了一抹白。
繁星依然在。
周離在車內點了一盞拾光燈,將亮度調到最暗,放在前排扶手處,仿佛燭火一樣的微光灑滿狹窄的空間,給車內添了一抹溫暖與柔和。更棒的是這點微光並不影響他們看星星。
身邊的糰子揉了揉眼睛:「唔糰子大人困了,想睡覺了……」
「睡吧。」周離說。
「你們呢?」糰子疑惑。
「我們等到星星回家,就開車出去了,去城裡吃早飯。」周離的語氣很幼稚。
「它們什麼時候回家?」糰子繼續問。
「可能等它們也困了的時候。」
「那它們什麼時候困呢?」
「不知道。」
「那你們吃什喵?」
「一些皇家御貢菜餚。」
「記得叫糰子大人!」
「一定。」
「喵嗚~」
糰子走到周離身邊,居然還用一隻爪子先把被子掀開,這才鑽進去,像個人一樣。
周離則繼續看星星,臉被凍得冰冷。
前邊傳來了槐序的聲音:「以前我聽人說,每個人死了都會變成一顆星星,掛在天上看著這人世間。」
「你不該信這種話才對。」
「為什麼?」
「編這句話的人可能沒有你歲數大。」
「妖怪死了就會變成星星,只是不掛在天上,它們掛在我的背後,已經跟了我兩千年了。」槐序瞄向天上,「人會不會也這樣?天上的星星有一半是你們說的星球,另一半就是人變得,它們在看著我們。」
「可能吧。」
「你說還有沒有另一種可能?我們每個人抬起頭看見的星星都不一樣多。比方說你看見天上的星星有一萬顆,我看見有一萬二,我比你多出來的兩千就是和我有關的所有死掉的人。因為我比你活的長,認識的死掉的人比你多,我還弄死了很多,都和我有關係。」
「你想像力不錯。」
「老師說,人有兩種特質最了不起,好奇心和想像力。」槐序很認真的說,「我的好奇心和想像力都很強,我很了不起。」
「可能。」
「唉你不認同我說的!」
「沒有。」
「我不想跟你說了。」
槐序有點生氣的,平常糰子和周離說這種幼稚的話,不管再幼稚,比這還幼稚得多的都有,但周離都會陪她一直說下去,換了他就不行。
就在這時,身旁周離忽的說:「那我們來數一下吧,看到底有多少顆。」
「好啊!」
「從左邊開始數起。」
「從我指的這個地方!」
「行。」
車內又安靜了下來,只剩槐序數數時嘴上無意識發出的呢喃聲。
周離繼續安靜的看著天上。
他沒有數……
自然是數不清的。
因為天快亮了,天邊已經出現了美麗的漸變色,方才很多細沙般的星星現在已經看不見了,很快星星會越來越少,直至只剩啟明星。
「你數到多少了?」槐序頭也沒回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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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多。」周離隨口說道。
「我都數到兩千多了。」
「只能說明你比我數得快,不能說明你看見的星星比我看見的多。」周離平靜的說,「而且就算你看見的更多,我也願意相信是這樣,但也只能說明你的眼睛比我好,能看見更遠更暗的星星。」
「嘰嘰歪歪……」
「天要亮了,該出去了。」
「行。」
槐序顯然也知道這個行為著實幼稚,於是很乾脆的放棄,只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早晨九點。
這裡才剛剛日出。
公路上多了一輛黑色的SUV,帶出了些許黃土,沒有熄火,卻停著一動不動。
旁邊的土丘上並排坐著兩道人影。
大漠裡不止日落才壯麗雄渾,日出也同樣美麗得令人驚嘆,當朝陽的第一束光從遙遠的地平線上射來,打在地面上時,你能看見的是泛著濕潤的沙土和結著冰霜的枯草,興許還有些昆蟲在捕捉水,它們都被朝陽染紅,都在迎接這新的一天。
「這是我看過最好看的日出。」
「有什麼好看的,跟個鹹鴨蛋黃似的。」槐序又問,「跟昨天晚上的日落哪個好看?」
「昨天對我們來說很有意義,但今天要更重要些。比今天更重要的是明天。」周離縮了縮脖子,雙手緊緊環抱於胸前,以鎖住體溫,他每說一個字吐出的氣都白茫茫一片,牙齒打架,「所以我更喜歡剛才的日出。」
「……」槐序想了想,扭頭看向他,「你好像冷成狗了。」
「是。」
現在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天氣預報顯示今天敦煌氣溫在-12到-1度左右,大漠裡還要更冷些,而他穿得很薄,換了常人得凍僵在這裡。
看完日出,周離趕忙回到車裡。
「呼……」
溫暖的感覺真棒。
槐序對他說道:「你先走吧,我再回去找個小妖怪,請她幫忙把我們的車轍印給收拾了。」
「溫柔點。」
「曉得!」
「去吧。」
車輛駛向市區的方向。
十一點鐘。
周離和槐序坐在一家點評分數很高的店內,糰子蹲在他大腿上,立起來伸長脖子到處打量著店內環境,小腳踩得他痒痒的。
這會兒還很早,店內只兩桌人。
周離拿著菜單看著。
對面的槐序拿著小本本的筆,抬頭望著他。
「驢肉黃面,聽說是這裡很出名的特色小吃,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有點貴,驢肉多的話還划得來。」周離想了想,抬頭看向槐序,「我們先點兩份嘗嘗怎麼樣吧,驢是左邊一個馬右邊一個……」
「我寫得來!!」槐序不耐煩的說。
「再要一個胡羊燜餅,也是特色。」
「胡,羊,燜,餅。」槐序寫一個字就要念一聲,小學生習慣,「還有呢?」
「榆錢炒蛋。」周離又說,「我以前學過一篇課文,好像是劉紹棠寫的,就是講榆錢兒的,那時候我就一直想,這到底是個什麼味道……你說這個季節都還有榆錢嗎?」
「這個以前就是窮苦人吃不起飯、當救命糧吃的。」槐序邊寫邊說,「不過確實比什麼樹皮草根好吃多了。」
「再要個沙蔥羊肉烤包子吧,我之前看一個美食節目,說沙蔥特別好。」
「沙蔥……羊肉……烤包子。」
「你吃過沙蔥嗎?」
「廢話,我以前吃得想吐,這玩意兒到處都是,又好長,吃完了很快就又長起來了。」槐序搖了搖頭,「你知道蔥嶺嗎?」
「知道。」
「那你知道它為什麼叫蔥嶺嗎?」
「長了很多沙蔥嗎?」
「遍地都是。」
「我聽說過這個說法。」周離頓了頓,又說,「但也有人不這麼認為,說也可能是因為山崖蔥翠,或者是那什麼書中的舂山的諧音字。」
「誰不這麼認為?」
「一些歷史學家。」
「他們懂個屁!」
「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