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巡查總署，李敬在街邊找了間咖啡廳坐下，取出手機給小礙發送消息。
「小礙，調查下國都王家最近十年裡在靈物市場的合作夥伴與貿易對象，將名單和詳細流水給我。」
消息發送，遠在江海的小礙秒速回復。
「收到。」
交代過小礙，李敬放下手機點了杯咖啡梳理頭緒。
王家這事，目前唯一稱得上眉目的便是靈物市場這根線。
這根線，有必要跟一跟。
不過調查方向，得往靈物市場外面走。
巡查總署已投入人力清查王家在國都靈物市場的關係，他沒必要投入進去，在國都靈物市場他也沒認識什麼人。
回過頭來。
有著六境修為王有為是被偷襲致死，能在家中被偷襲以至於連累族人舉族覆滅，說明他與行兇者不僅認識且極為相熟，否則不至於一點防備都沒有。
這，有點耐人尋味。
王有為是王家的主事人之一，與六境大妖相熟，這本身不太合理。
別的不談，人與妖的信任關係沒那麼容易建立。
即便與交上了不妖物好友的李敬自身，在與姬清初識時也有防備過對方暴起傷人。
說到底。
李敬能與姬清、宿瓊等妖物乃至是玉憐這類大妖混熟，其中有他對妖的態度沒錯，但更多其實是對方威脅不到他。
將心比心。
若非對方威脅不到自己，他甚至不會與這些妖物好友有太多接觸。
就算是與李敬最熟悉的姬清也是以不存在威脅前提，才有正式的交集。
這方面，對人對妖其實都是一樣的。
防人之心尚且不可無。
又何況是妖？
王有為與一名六境大妖交集，對其信任到毫無防備的程度，乃至允許到自己族內做客。
此間信任，怕是比他對王家人信任更多。
王家要有一個六境登門拜訪，你看他防不防？
七大家明爭暗鬥從未停歇過，本家內部更是充斥著爾虞我詐，能真正彼此信任的沒幾個。
豪門世家能夠凝聚在一起也從來不是因為血濃於水，而是因為利益。
王有為如此信任行兇大妖，必定有深厚的交情。
這份交情怎麼來的，李敬不覺得是友誼那麼簡單。
身在王家，連自家人王有為都放心不下，他可能跟一個大妖搞純友誼？
兩者要麼是互相牽制篤定對方不會傷害自己，要麼是存在某種超越友誼的關係。
到這裡，可以把情殺的可能性也囊括進來。
不過更大的可能，李敬覺得還是在利益上。
王有為能操持王家在靈物市場的份額蒸蒸日上，乃至可以穩壓其他家族掌握絕對的話語權。
這裡面要說是靠他個人的頭腦與能力，李敬是不信的。
國都靈物市場，裡面有多少油水？
除卻不從商的江家，另外五家哪一家不對靈物市場上心？
王有為真就那麼能耐，僅一人便把五家摁在地上摩擦？
想想也不可能。
不論兇手行兇的動機是什麼，李敬覺得兇手與王有為的信任關係大概率是與王家在靈物市場蒸蒸日上的份額存在關聯。
正暗做著推敲，桌上手機震了一震。
拿起手機，是小礙發來的圖表。
喝了口咖啡，李敬將手機上圖表兩指放大。
王家在靈物市場的合作夥伴與貿易對象非常多，十年份的交易流水密密麻麻有好幾十頁。
逐一審視一頁頁圖表，李敬微微皺眉。
在靈物的收售轉賣上，王家的交易流水非常誇張，與靈物經銷商頻繁交易。
這沒什麼。
國都聚集了海量的高階修行者，對包括靈物在內的所有修行物資需求非常高。
賣貨賣得快，補貨自然要勤快。
但在王家的交易流水上，大部分交易都是靈物。
且他們經常是從經銷商手裡收購大量不同種類靈物，在經過一段時間後，轉手又以小賺一點的價格打散分批賣給其他經銷商。
倒賣，可以理解。
可這小賺一點的價格，不足以提升王家在靈物市場的份額。
其他在靈物市場插上一腳的勢力又不傻，光憑倒賣那麼簡單就能提高份額，那不得跟著一起搞？
偏偏王家的份額，就是每年都在提高。
他們的收益是從哪來的？
李敬為此感到費解，仔細審視圖表。
一頓研究過後，他發現王家收購靈物是以國都的經銷商為主，售賣卻是往全國各地去選擇非本土的經銷商交易。
這些交易，有線上進行也有線下進行。
表面上看，這沒什麼。
王家只是在擴大倒賣範圍走薄利多銷的路線，賺取更多的微薄利潤。
但這一行徑純屬吃力不討好。
靈物不比民生用品，全國各地都是差不多價格。
規模搞再大，利潤也依然有限，不至於能將王家在國都靈物市場的份額拉到那麼高。
如此大範圍的倒賣與其說是為薄利多銷，更像是以此為掩護掩飾著什麼。
有此察覺，李敬想到一個可能。
王家，或許是在洗靈物。
之所以能想到，只因他前段時間幹過類似的事。
他從西城黑市獲取的靈物，由於來路不正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最終被他以較為低廉的價格擺到了暗網黑市里換取資金。
如果他膽子夠大送去靈物市場售賣，價值會高很多。
王家膽子夠不夠大，李敬不知。
但他知道，王家有這條件。
王家在靈物收售上不僅兜售的範圍大，交易量也極為恐怖。
如果在「正品」貨物裡面混進去些來路不明的，很難被察覺不是？
以較為低廉的價格收購一批存在著來路問題的貨物，塞到正規渠道購入的貨物里賣出去，順勢將這些貨物洗白，即可賺取暴利。
此間暴利，能比正經銷售賺到更高額的利潤。
喝了口咖啡，李敬關掉圖表尋思了陣，再次編輯消息。
「小礙，對比下圖表中王家的交易流水帳目，看看他們收售靈物的流水是否成正比。」
消息發送出去沒兩秒，小礙回來消息。
「流水存在差異，買入多少，他們售賣會有一定縮減。」
得此回復，李敬眼底綻放精芒。
王家，果然在洗靈物。
交易流水帳目存在差異，是應該的。
要沒差異，那就沒操作空間了。
王家並非單純的靈物經銷商，他們自己在國都靈物市場有大量實體店。
把有問題的貨源混雜在出售給各地經銷商處理掉，留一部份貨源在自己手裡，放進實體店銷售。
沒人可以發現他們手裡的靈物是多了還是少了。
門店銷售，並不會上報監管部門。
只有大量成批的貨品在經銷商之間成交時，才需要進行上報確保來源。
賣貨給個人，靈物市場監管是不管的。
有巨大的倒賣流水打掩護，靈物市場監管部門根本察覺不到異常，只知王家持有大量相關貨物。
有貨，人放在門店裡售賣再正常不過。
這做法，很聰明。
即使被察覺了端倪，王家也可以解釋稱是從個人手中而非經銷商手裡收購來的靈物，無法追溯。
拿起桌上的咖啡杯一飲而盡，李敬尋思了陣，編輯消息發送給小礙。
「幫我在暗網黑市上下單買兩塊養器用靈材，屬性要求一風一金。不用太貴，價格壓在一億以內。添一筆佣金給暗網快遞員，加急送到國都歌靈大酒店218號房。」
「好的主人。」
小礙回應。
得到回覆，李敬起身買單走人。
……
片刻後，李敬回到酒店耐心等待。
確認到王家可能有洗靈物牟利的小動作，他很難不想到貨源來自暗網黑市。
也只有暗網黑市，才有那麼大貨源能讓王有為不斷地洗，洗了十多年。
像盧家請來邪修操控的大妖在西城搞出的黑市，跟暗網黑市比連小打小鬧都稱不上，東西賣完了也就沒了。
要從暗網黑市這頭下手很難。
但如果是快遞員，相對簡單得多。
總之先釣一個來。
……
暗網黑市的送貨效率很高。
如無意外，通常都是隔天就到。
如果添置佣金加急，暗網快遞員會在兩個小時內上門。
如此高效，加急佣金自然不便宜。
一次加急，需要百萬佣金。
轉眼，一個多小時過去。
經過漫長的等待，門外終於響起「篤篤」兩下扣門聲。
聽得動靜，李敬精神一震，起身走去房間門口將門打開。
門開，一名西裝革履的青年人立足在外面。
迎上李敬，青年人打量他兩眼，微笑出聲。
「請問，是李天王李先生嗎？」
李敬聞言嘴角一扯。
李天王，是小礙在暗網黑市為註冊成商戶重開的用戶名。
這事，是他最近一段時間找小礙取錢才發現的。
當初讓小礙註冊商戶，他壓根沒關心過，誰想到已老實消停了好一段時間的給他搞出這麼一個用戶名。
輕吐一口惡氣，李敬點頭。
「是我沒錯。」
得此回應，青年人揮手取出一青一金兩塊形似金鐵的礦石。
「李先生您好，我是暗網快遞員浮華，這是您訂購的風源石與暗沉金。貨物已送達，請……」
沒等浮華把話說完，李敬翻手取出結界石，灌注靈力。
空間結界，瞬息展開。
冷不丁置身到了亞空間裡，浮華愣了又愣，隨即色變。
「巡查！？」
「別緊張，我只是有點事想問你，不是要辦你還是怎麼的。」
李敬淡淡說了句，拿過浮華手中的風源石和暗沉金。
心念一動，玲瓏與青鋒分別在他身側現身，將兩種靈材取走隨後消失。
見著一雙器靈，浮華臉色別提有多難看。
在國都幹著暗網快遞員，他什麼狀況沒見過？
他本身，更是五境修為。
畢竟是在國都混的暗網快遞員，水準要求相當的高，沒點能耐暗網黑市如何放心把貨物交到你手裡？
然而李敬這肌肉秀的，浮華一點脾氣都沒有。
擁有形態，這至少是五級靈器。
兩把……
作為五境，浮華也有靈器。
可他手裡的，不過是件二級靈器。
定睛看看李敬，浮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李先生，雖然不知道你想問什麼，但你作為暗網高級Vip應該很清楚，我只是個送貨的。」
「我不是要去暗網黑市過不去，我要找的就是送貨的。」
李敬很是和善地笑了笑，從儲物空間裡取出兩張板凳放下。
「坐下說話。」
浮華見狀遲疑了下，依言坐定。
在亞空間裡，跑肯定是跑不掉的。
至於乾死李敬，不做考慮。
人有兩件五級靈器壓根不用自己動手，兩個器靈一起就夠他喝一壺的。
襲擊巡查，他也沒那麼想不開。
另一邊，李敬坐下審視浮華兩眼。
相比從頭到腳寫著可疑的無書，浮華要正常得多。
他直接是顯露著容貌，且穿著相當正式，扔在街上無人可以看出紕漏。
不過他這容貌多半是假的。
暗網快遞員畢竟是見不得光的職業，國都也要比江海兇險得多，顯露真容為暗網黑市到處送貨很容易惹來麻煩。
浮華這名字也跟無書一樣，顯然不是真名。
打量過浮華，李敬開口。
「你在國都這塊作為暗網快遞員有多久了？」
「剛夠八年。」
浮華回應，見某人坐定在面前確實沒啥惡意，一副躺平的表情道。
「李先生，你有什麼想問勞煩直接點問。我這裡還有不少單子要送，如果是我知道的事，我一定知無不說。」
「行，那我就直說了。」
李敬應聲，道。
「你在國都混，應該有聽說今天傍晚王家出的血案。死者王有為負責王家在國都靈物市場的生意，經過調查我懷疑他在最近十年裡有從暗網黑市頻繁收購大量靈物進行洗白謀取暴利的行為。這方面，你可有知道什麼？」
「不知。」
浮華搖頭，道。
「傍晚王家的血案我有聽說，但沒怎麼關心。不過我知道王有為是誰，畢竟是王家有名有姓的六境高手。國都這塊暗網黑市的生意非常好，但在我個人的業務中接觸過國都七大家人員屈指可數，王家這邊我只接觸過幾個小輩。」
說著，他繼續道。
「國都七大家富裕得很，只要地位足夠要什麼有什麼，除非對市場上買不到的事物有特殊需求才會通過暗網黑市。如果王家真像李巡查你說的那般有從暗網黑市頻繁收購大量靈物進行洗白的行為，我至少應該有過接觸。」
李敬傾聽過他講述，尋思了下問道。
「國都這裡有沒指定快遞員這一說？」
「這個不好說，不過大概率是沒有的。」
浮華應話說著，道。
「國都這裡業務繁忙得很，由於區域比較特殊當快遞員的門檻也很高。我們這些在當快遞員的都是在沒日沒夜的跑，時常會忙不過來，想要業績無需接受指定照常接單即可。另外我們雖然以此為生，但也還是要修煉的，接受指定得隨叫隨到很划不來。」
「懂了。」
李敬微笑，從儲物空間裡摸出紙筆遞過去。
「你在國都廝混這八年裡，想必接到過不少大批量靈物的運送訂單。都送去過哪裡送給誰，整理一份名單地址給我。越詳細越好，只要是你記得的都寫出來。」
「這……」
浮華皺眉，犯難著道。
「李巡查，你這要求純粹是為難我。暗網黑市嚴禁透露客戶信息，我個人作為暗網快遞員也是有職業道……」
不等他把話說完，李敬出聲。
「如果你提供的消息確實有用，我可以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