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傳遞」與「拒絕」
A.T力場，將自我意識與他人的自我意識分割開的，一堵堅不可摧的高牆。
因為心靈之間缺乏溝通，因為每個人的心靈都各有不同，因為無數人彼此間都堅守著自己的理念與道路，無法將心靈深處的真實感受完整地傳遞給對方……正是這些原因，孕育了紛爭與矛盾的根源。
於是，便有了名為心之壁的，屬於「拒絕」的力量，A.T力場。
「……是啊，拒絕，這就是我的道路。」
內心的本質被詹嵐一語道破，琳娜亞嘆了口氣，轉移起了話題：「那麼，你應該也看到了我的過去，就像我看到了你的一樣……只是，你看到了多少？」
每個人的精神與性格，都會被他們的過往經歷所塑造，故此那些過去的回憶碎片亦會潛藏在心相之中，這就是為何剛才明明沒有進行過自我介紹，詹嵐卻喊出連楊雲也不知曉的，琳娜亞的全名。
「絕大部分。」詹嵐以點頭回應：「至少足夠讓我在心中，描繪出一個伱的大致形象。」
琳娜亞，一個源自北方雪國的名字，意為「雙生之花」亦或是「菩提樹」；而她一直刻意不去提及的姓氏「貝爾納多特」，則屬於一個即使是在現代，也仍然享有顯赫地位的世襲貴族家族。
背負著這樣的姓氏，琳娜亞一出生就擁有世上大部分人追求的一切，但這並沒有令她感到滿足與幸福。
嚴格的家規與複雜的社交，令她從小養成了察言觀色的習慣，這是作為「貴族」的基本功課。而為了不辜負家庭的期望，她總是在所有人面前都表演出他們希望看到的完美模樣，選擇帶上假面生活，卻極少袒露自己那封閉的真心。
面具戴久了，有時也會累，但琳娜亞的家族卻不允許她的疲累。故此孤獨至極，一直在扮演另一個人的琳娜亞，甚至不覺得自己算是真正的活著……而也正是這樣的感情，令她按下了那改變她命運的按鈕。
——這，就是琳娜亞進入主神空間的原因。
只不過即使進入主神空間，一切也沒有太大的改變，不如說在這時刻都要在生死間掙扎的主神空間，人類的惡意只會愈發膨脹。
幸運的是，琳娜亞進入的是一支剛剛團滅後，尚不存在隊長的輪迴小隊。而靠著貴族家學的手段與平日裡所學習的防身術，她得以在北冰洲隊立威，成為臨時的領袖兼智者……但為了自我保護，潛意識中無法信任任何人的她，依舊為自己披上了層層偽裝。
故此當返回主神空間，發現自己有身為精神力控制者的潛質後，琳娜亞選擇兌換的是精神力控制者和名為「異想之種」的奇特成長型兌換。
那是一顆種植在大腦中的光輝種子，一開始並沒有太大用處，但隨著不斷吸收或正或負的情感，它就能不斷成長，產生出名為「腦啡肽」的精神能量，並以這能量創造出心靈具象化的裝備，乃至把人類變成名為「異想體」的怪物。
憑藉這個兌換，琳娜亞得以窺探隊伍中每一個人的內心，無論是陰謀詭計還是惡意貪慾，她全部都能知悉洞察。
而為了不被懷疑，琳娜亞以「精神力控制者絕對不能先隊友一步倒下」為理由，謊稱自己兌換了既可以使用「反轉術式」恢復傷害，又可以使用「簡易領域」增強防禦力的「咒術師血統」。
實則，她只是利用「異想之種」模擬那由負面感情轉化的咒力能量，從而以驅動咒法而已……而那些心靈具象化的武器，她則解釋成協調魂之波長的「噬魂師武器」。
就在這虛假的信任下，琳娜亞團結了隊伍，並且在兩個世界以後成功解開了第一階的基因鎖，從而被引導者認證為了隊長。可她對於自己那些隊員其實沒有任何真情，因此也毫不猶豫的選擇前往天神隊，向著更高處攀登而去……
——然後，琳娜亞便理所當然的，遭遇了一生中最慘痛，也是最為可笑的失敗。
出身貴族的琳娜亞再如何心思縝密，也終究帶著身為智者與身為隊長的傲氣。而至今想起自己竟在亞當面前自稱善於布局的經歷，她都恨不得找個地縫直接鑽進去……而剛剛加入天神隊，一直以心思縝密著稱的琳娜亞也永遠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在和某人的相處中，逐漸沉醉於其中。
是在為自己遇險時對方不惜一切代價，渾身浴血來了一次英雄救美；還是自那之後就對他另眼相看，自此沉醉於他練劍修真時的專注與執著？
是在羨慕那個頭腦簡單的傢伙直來直去，不加掩飾的行事作風？又或是憧憬他的沒有爾虞我詐，向來都是有話直說的一顆赤子之心？
總之，在那個仿佛自己命中克星的男人面前，琳娜亞可以難得地放下佩戴了不知道多久的假面，將絕大部分的壓力與煩惱都盡數傾吐而出，這種心情甚至在面對亞當時都前所未有。
因為琳娜亞知道，不管自己表露出什麼樣的情緒，那個大智若愚的男人都只會撓撓頭，然後傻笑著說上一句：「原來如此……沒關係，你說吧，我會做一個安安靜靜的聽眾。」
——這便是琳娜亞的故事，也是琳娜亞與羅應龍之間的，一直以來的相處方式。
「很可笑吧？無法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任何人的我，竟然是在這主神空間中被這樣一個男人俘獲了心靈……換作之前認識我的所有人，都會覺得我是被人灌了迷魂湯，或是偷偷做了換腦手術，把之前的那顆大腦替換成了戀愛腦吧。」
琳娜亞如若自嘲般的苦笑著，但她的下一句話，卻如鑽心剜骨的利劍般刺向詹嵐：「但至少，我不存在所謂的『遺憾』了。」
就像詹嵐剛剛特意強調「老師」二字那樣，這一次琳娜亞也特意加重了「遺憾」這個詞的音調：「真是可悲啊，我也是女人，自然能夠理解你的心情……那種明明重要的人就在身邊，卻無法傳達心意的，足以讓人悔恨終身的感覺。」
「——無論是過去的那個『他』，還是現在的那個『他』。」
砰……砰砰砰！
就像是楊雲許久之前自創的「超載」模式，在聽到琳娜亞這話的瞬間，詹嵐的心臟猛烈跳動起來，宛如戰鼓在胸腔內急促敲擊，強烈的悸動傳遍全身，連帶血壓都在頃刻之間飆升了數個量級。
即便詹嵐知曉，這些話都是琳娜亞的攻心之策，是她最為擅長的信息攻擊，但知曉不代表可以防禦……明明只是平平淡淡的幾句話語，卻在這一刻打出了堪比恩賜解脫的暴擊，將詹嵐的心理防線徹底擊穿！
作為經驗更為豐富的一方，琳娜亞對於自己的內心深處和過往歷程被詹嵐洞悉，已是有所預料。現如今她利用自己的籌碼，將自身曾經的經歷巧妙地轉化為誘餌，挑起身為作家，本就頗有些多愁善感的詹嵐心中那易於共情的情感。
而之後，再靠她所察覺到的，詹嵐的兩個最為主要的心靈漏洞——前男友的死亡，以及對鄭吒之間那難以獲得回應的戀情，從而一舉建功……這一次，詹嵐並非是輸在了精神力控制者的技巧上，而是輸給了琳娜亞環環相扣的計謀。
「既然你那麼熱愛學習，那麼現在應當知道『傳遞』有些時候並非好事，在更多的時候還是應該『拒絕』為好了吧？」
剛才的一擊雖然沉重無比，但對於詹嵐與琳娜亞這等層次的精神力控制者來說並不致命，因此必須繼續乘勝追擊，沿著對方的心靈漏洞繼續撕扯，將其化作徹底無法癒合的傷口……到那時，無論是順勢而入將對方做成傀儡，又或是完全掌握敵人的精神與靈魂，都只不過是翻掌之事。
故此，琳娜亞甚至還故意哀嘆一聲，用惋惜的語氣道：「真是可惜，如果我們是以另一種形式相遇，我或許會請你喝一杯咖啡，一同聊聊戀愛話題……但現在的你別說他的心了，或許就連他的人也沒有得到吧？」
又是一句茶里茶氣，卻暗戳肺管的話語，琳娜亞不僅在言語與精神上不遺餘力地展開攻擊，現實中她亦是將中指與食指相互交迭，做出一個象徵著「抵禦災厄」的帝釋天手印，但隨之又將其逆轉，化作「降下災厄」的手印形態——
反轉術式！
在琳娜亞做出手印的剎那，她神國中那無窮無盡的信仰之力就全數逆轉，讚美變作詛咒，敬愛變作仇恨，信仰變作狂熱……原本滿溢的黃金光輝一瞬反色，變成如琳娜亞的A.T力場一般的暗紫色，甚至那色彩還變得愈發深沉直至漆黑，如同一層籠罩在心靈之上的厚重陰雲。
反轉術式，是一種將負能量逆轉為正能量亦或相反的技巧。被琳娜亞反轉後的暗紫色力場陡然釋放出熾烈的光焰，由本為防禦的術式齊齊化作燃燒著暗紫光焰的刀槍劍戟，無數異想武器就這樣朝著詹嵐身後的心相宇宙齊射而去！
最強之盾與最強之矛本就表里一體，若是將堅不可摧的力場逆轉，就一定會變成貫穿一切的槍矛。而極端的拒絕一切的心靈防壁，也終有一天會為了自我保護化作傷害他人的爪牙！
霎時，詹嵐的心相宇宙被徹底攪亂，一條條星河被暗紫光焰灼燒焚毀，一顆顆星辰被異想武器貫穿破碎，就連詹嵐自己，也即將將被琳娜亞萬箭穿心之時——
「詞術-承天載物！」
隨著詹嵐堅定的一喝，她手中的土靈珠再次亮起耀眼的黃光。八荒六合的土系靈力都翻騰著朝心相宇宙匯聚而來，化作銅牆鐵壁抵擋在詹嵐前方！
——甚至，還不止於此。
詹嵐的應對手段，並不僅僅是和琳娜亞一樣的「拒絕」和「防禦」，只見紫色光焰與武器不僅如陷入濃稠的淤泥般寸步難進，更是隱約間不斷被那土系靈力吸收同化，逐漸黯淡下來。
而與之相對的是，原本已經破碎不堪的星河竟然再度明亮起來，逐漸恢復了之前的光輝，甚至連那一顆顆破碎的星辰也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從前的完整無缺！
——她，做了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徹底超出了琳娜亞的預計。即便她並沒有在言語或表情上表露出一星半點，可那略微變化的精神力波動頻率，卻瞞不過處於同一級別的詹嵐感應。
「……就如同你的『拒絕』可以從防禦變作攻擊，我的『傳遞』也有另外一面，那就是『承載』與『存護』。」
詹嵐深吸一口氣，依靠著從琳娜亞的攻擊中吸收的能量，她的氣勢迅速攀升：「你說的有幾分道理，畢竟若我的『傳遞』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傳遞給他人，卻不在乎他人的想法，那豈不是自說自話，又和『拒絕』有什麼差異呢？」
「如果說我沒有對鄭吒的占有欲和對羅麗妹妹的嫉妒心，那是說謊；但我若為此就被那些負面的感情吞沒，那我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回應！」
詹嵐的雙眼中仿佛燃燒火光，一直以來在隊內顯得不太起眼，只是默默承擔起精神力控制者職責的眼鏡女子，此時此刻竟然顯得無比耀眼奪目：「我已經把自己的心意傳遞給他了，無論他做出怎樣的回應我都無悔。既然愛一個人，就要理解他的心情，包容他的煩惱，體諒他的無奈……」
「我之所以在許久之前，在血統的遴選中沒有選擇乍看上去更適合我的白皇后血統，而是選擇了如今的傳遞者血統，便是因為我堅信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無法傳遞的想法……！」
「這，才是我對於『傳遞』的真正定義！」
「轟！」
詹嵐語氣之肅然，話語之堅決，如鋼鐵般堅硬，如山嶽般沉重，於這一刻完全壓倒了琳娜亞的氣勢。只見土黃色的光芒自詹嵐手中的土靈珠內蔓延而出，中洲隊的精神力控制者於這一刻，身上爆發出了無比強烈的能量與情感波動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