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紅衣

  眼前場景變換,一陣頭暈目眩之間,待到荀命再是恢復清明之時,他已是被拋到了一張寬度足有丈余的紅綢大床上。Google搜索閱讀

  整間主屋之中,光線昏暗,不見燭火,只有窗外的幾點月色艱難透入。

  偌大的房間之中,幾乎被鮮紅所遍布,原本應是喜慶的婚房內飾,此時卻是陰氣森森,好似有著來自幽冥的涼意在屋舍中若鬼魂游曳。

  房間正中,是一張將近占去房中一半地盤的千工拔步床。

  拔步床的雕欄之上,披掛著鮮紅若血的大紅練匹,垂掛而下,將整張拔步床包圍其中。

  圍廊式的雕欄圍攏床周,在鮮紅的綢緞練匹包裹下,從外部看那張浮飾華美的拔步床,就好似一副放大了數倍的棺槨。

  而荀命則似那棺中人。

  一口氣機驟然提轉,荀命猛然睜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蒼白的骷髏,保持著人形,被一叢從好似乾枯血肉的猩紅物質粘附在了床頂,那兩個空洞的眼窩,好似正是直勾勾地盯著荀命。

  陰陽相隔,四目相對。

  渾身的肌肉瞬間緊繃,只見荀命的嘴角不自覺地一抽,一雙眼眸像是因為震驚而微微瞪大。

  但卻不是因為那具沒有絲毫靈力波動、顯然是來自於凡人的枯骨。

  而是因為那一顆粘連著那些「乾枯血肉」,直直嵌進了那具骷髏胸骨之中的血色圓珠。

  過了小半晌,他才是有些僵硬的轉過了腦袋,看向了那個靜靜佇立床邊、神情邪異猙獰的鬼魅女子,有些蛋疼地在心裡吐出了兩個字:

  金……丹?

  好似是為了印證荀命的猜測,荀命剛轉過腦袋,那一襲修長的血紅嫁衣便是一閃而逝,在原地拉扯出了一道猩紅的虛影,轉瞬便是飛入了拔步床中,來到了荀命的身前,直直坐在了他的腹上。

  一聲悶響。

  荀命的臉色乍然一變,感覺好似是有一座山頭直直砸在了自己的身上,直接破開了那瞬間升騰而起的靈力屏障,狠狠撞在了體魄之上,讓他險些嘔出一口鮮血。

  別說是體魄孱弱的凡人,就是一般的洞天境修士,給這麼一坐都最少要掉去半條命。

  那嫁衣女鬼才是近身,那一襲的血紅衣袍便像是抽絲剝繭一般分化出了無數的線頭,向著荀命的身上攀附而去,若一縷縷饕蟲,擇人而噬。

  胸口血氣翻湧的荀命神色微微扭曲,一邊竭力調動靈力化解那好似無數跗骨蛆蟲般開始向著自己身上攀附的紅絲,一邊在心中不住大罵。

  他娘的,陰溝子裡翻船了!

  誰想的到還有「人」會把金丹放在體外的?!

  念頭未畢,荀命無奈間正要叩響那第三洞天,召出那方驚堂木。

  但卻是被那嫁衣女鬼五指呈爪,其中指甲伸長若尖錐,對著他的下腹猛然刺下,給生生打斷。

  一身氣機不再遮掩,靈力若潮湧般奔騰而起,轉瞬便是撕碎了那紅衣末端的血色線頭。

  不過那女鬼的尖爪,卻是快上了他一步,雖被阻攔,可那最為當先的中指指尖,卻是刺入了荀命的肌膚分毫。

  要遭。

  荀命的腦海中剛是閃過這個念頭,渾身便是瞬間滾燙如燒,一身雪白肌膚幾乎是轉瞬便是覆上了一層潮紅,好似深陷蒸籠。

  呼吸霎然粗重若牛。

  雖然意識迷亂,但是荀命卻是感覺到自己的感知越發清晰,好似入了那須彌芥子的空若之境。

  完蛋……

  一招得手的嫁衣女鬼驀然狂笑,腰肢輕顫扭動,當她笑的好似眼角沁淚,才是堪堪停下,跨開的雙腿猛然夾緊,直立的上身一下便是撲進了已經是難以動彈的荀命的懷中。

  已經是恢復如初的指尖在荀命的胸膛上緩緩打著旋,那神情驀然溫柔似水的嫁衣女鬼側臉貼著荀命的脖頸,好似那情人昵語一般,在他的耳邊輕輕呢喃道:

  「相公……我好想……」

  耳畔的酥麻感如波紋擴散,直衝荀命的天靈。

  連仙子小手都是沒摸過的荀命,哪裡見過這般陣仗!

  士不可殺,也不可辱!

  在心裡已經是罵翻了天的荀命,感受著心裡那團像是靈火爆鳴般的迅速放大的不安感,好像是終於明白了之前心中的那股異樣是為何事。

  造孽啊!

  不過心裡罵歸罵,麻歸麻,荀命的靈識卻是絲毫沒有鬆懈,在等待著合適的時機。

  一個能飛劍梟首的時機。

  神妙之處皆在術法之中的驚堂木,如今一身靈力被縛若死水的荀命自然是無法使用,但「中秋」與「墨雲」兩把飛劍,對於靈力卻是並沒有那麼苛求。

  好似是突然來了興致,那俯身的嫁衣女鬼微微一笑,對著荀命的耳根吹了口氣,而後嫵媚輕笑道:

  「妾身早便是知道相公是個修士了~」

  要是不是怕生出變數,荀命此時一定會翻上一個白眼:

  你要是不知道,會像剛剛那樣一坐?

  換個三百斤的胖子都能給你坐扁嘍!

  自幼便是養成了苦中作樂這麼個習慣的荀命,剛剛才是在心裡吐槽了幾句,而後便是心頭猛然一痛,連帶著他粗重的呼吸都是乍然一滯。

  一個嘶啞的男子嗓音自他的心底傳來: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換老子來,你要是敢讓她上了,我就砍死你自殺……」

  荀命的心頭猛然大震,一抹猩紅的黑芒,霎然自他右眼眼角亮起。

  心湖之底,好似有惡蛟抬頭。

  不過下一瞬,荀命的眼眸便是瞬間恢復如常,短暫的震驚後,一抹淺笑自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一襲紅衣,腳踩一柄雪白長劍,自天際飛掠而來,在來到這座山中府邸上空後,輕踩腳下長劍,身形便是高高躍起,熾熱的烈焰好似自那虛無之中騰躍而出,轉瞬包裹住了那人的身形。

  深黑的夜空之中,一隻火鳳驟然成形,自九天直掠而下,砸入了那座山間府邸之中。

  灼熱的赤焰瞬間自院落之中爆綻而開,好似那天火落下,就要焚盡世間萬物。

  山水法陣,四圓花卉,雕紋檐廊,整座府邸中的一切,都在瞬息被赤焰吞沒,熊熊燃燒,不滅不休。

  一片赤焰火海之中,唯獨那間居中的主屋,絲毫不受烈焰侵擾,如受神人敕令。

  主屋之中,好似心有所感的嫁衣女鬼猛然挺起上身,回首看後,卻是被一隻雪白的玉手一把鉗住了脖頸,轉瞬便是給扯出了那張拔步床,在空中被掄出了一彎月牙,而後才是被轟然砸進地面。

  蛛網般的觸目裂紋瞬間張開,占據了屋中的整片地面,那個嫁衣女鬼,則是半身被砸進了地中,半天沒有動彈。

  深坑旁,那個一襲紅衣,扎著條過腰馬尾的少女,緩緩轉過了頭,笑容甜美,喊了聲「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