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4章 一個好人

  陸遠在營火前足足愣了十秒鐘,他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上一秒還在恆星的日冕層中被灼燒,下一秒就坐到了出發前的營火前,吃剩的炒飯還帶著餘溫呢。

  本來他還能再多楞一會,但玄修們已經看到他了。林靜璇一聲尖叫,好傢夥,湧上來一堆玄修把陸遠給扒乾淨了。

  玄修可不管政委是怎麼回來的,最重要的是政委身上還帶著各種探測器,裡面存著異常寶貴的恆星探測數據。探測器都在冒著火,這不得趕緊搶救?

  玄修來的快去的也快,蝗蟲過境之後,老陸只剩一條褲衩子。他拿起杯子,顫顫巍巍的喝了點水,他開始陷入懷疑,自己這麼拼到底值不值得?啊這群魂淡!

  陳飛吟拿來衣服給他披上,看到陸遠身上焦灼還在冒煙的傷口,她的動作小心翼翼,眼淚含在眼眶中。儘管理性的知道這些傷口並無大礙,但她就是會很心痛。

  片刻之後烏也回到篝火旁,他失去了巨人的外表,又回到扭曲者的漆黑形象,兩點炭火般的目光注視著陸遠。

  陸遠抬頭看向天空,已經是厚重的鉛雲,滾滾的雷暴。

  「我們成功了嗎?」他不確定的問道,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

  「等!」

  烏和旅者同時回答他。

  實際上,在冥界之外的天虞世界,變化已經出現。

  先前人們看到一道光箭貫穿天空,還在紛紛猜想這是什麼天相,在一個多小時之後,也就是陸遠肉身引導太陽的時候,天虞星發生了一次整個星球都能觀測到的日食。

  正午光天化日之時,太陽被黑影遮蔽,只剩邊緣的一層光圈。

  其實如果是地球,日食不會引起太大的恐慌,畢竟有很多古文明都能精確預測到日食的發生,日食並不是一個特別神秘的現象。

  但在天虞可不一樣,這顆行星沒有衛星,他們的月亮是星系深處的一團玫紅色星雲,根本沒有形成日食的條件,也就是說,這是帝國歷史上的第一次日食。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太陽熄滅,這和世界末日有什麼區別?整個帝國亂成一鍋粥,原本就糜爛的戰局更是雪上加霜。

  當然,人類世界發生的一切,都不會影響到近乎永恆運轉的恆星。天虞的太陽依舊以它的既定方式穩定運行,星體內的四個氫原子合併成一個氦原子,並在這個過程中釋放出巨額的能量。

  這是一個完全科學的過程。

  只是在陸遠被撈走的同一時間,恆星的色球層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插曲。

  由於黑子活動的影響,色球層的磁場活動加劇,恆星表面激發出一道巨大的羽狀射流。這種現象並不罕見,在恆星表面每時每刻都在發生,這同樣是非常科學的過程。

  但這一道新出現的射流非常巧合的,直指天虞星的方向。

  羽狀射流以近光速在宇宙空間中蔓延,最遠端在十分鐘之後抵達天虞星的高層大氣。恆星射流中的高能帶電粒子撞上行星磁場,爆發出籠罩全球的絢麗極光!

  淡綠色舞動的天幕,美輪美奐,又令人莫名恐懼。

  而在血稅軍身處的冥土,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天火的巨柱從天而降,咆哮著燒穿濃厚的雲層,燒穿冥土的大地,此間一切的陰暗不潔和扭曲,在太陽真火的滌盪下冰消瓦解。遊蕩者們被驅散,跑的慢的被天火燒成灰燼。

  奇異的是,狂暴的天火對此間的人類並無影響,大家被明亮的火焰貫穿全身,不但沒有不適,反而如冬天曬太陽一般感覺暖洋洋。

  冥河被天火一分為二,對岸的雪山冰原清晰可見!

  「血稅軍,撤離!」

  機不可失,李桃立刻組織大軍順著天火開闢的通道撤離,無法渡過的冥河被天火分開,兩側的河水如同高牆,中間是一條寬達百米的通道。

  大部隊爭分奪秒的從中通過,誰都不知道這條通道能維持多久,誰也不想繼續被困在死者的世界。

  陸遠站在天火的光明中,烏站在天火外的陰暗中,兩位跨越時空的摯友面對面,中間是明暗的分界線。

  烏早已屬於冥土,他不可能隨陸遠進入光明的世界,太陽對於他來說是毒藥而非救贖。他先前的努力,是為了解救兄弟,也為了心底十萬年的遺憾。現在,他終於完成了那一箭,他的兄弟有了新的同伴,那些同伴非常可靠,烏已經無憾。

  陸遠不知道該怎樣為這一段奇異的友誼畫上句號,或許也不應畫上句號。真正的摯友並非朝夕相伴,而是知道無論怎樣,這個世界上都有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哪怕隔著千山萬水,甚至隔著滄海桑田。

  語言在此時顯得軟弱無力,陸遠拿出石箭頭,握緊在掌心。烏搖晃手中的火焰,兩隻拳頭在明暗的交界處緊緊抵在一起。陸遠重重的點頭,轉身隨大軍離去。

  冥河的對岸已經是雪原的邊緣,眼前是高聳入雲的雪山,當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再回望時,哪有什麼冥河,眼前竟是一望無際的青蔥濕地。

  「我們已經離開舊日高原!」楊令儀拿著圖鑑對比,她指向三點鐘方向那高聳入雲的雪山,「那就是黑沼峰!」

  無數的細小溪流從雪山中流淌匯聚,形成數條直通高原下方的大河,大部隊正處在被大河環繞的坡地之上,地表植被稀疏滿眼都是黃褐色,不過畢竟是草,而不是高原上的地衣。這裡的溫度已經適宜植物生長。

  「我們現在的位置應該是黑水坡,下到底就是黑沼的範圍,這附近應該沒有帝國的守軍。」楊令儀帶來一個好消息。

  「那就繼續前進!」

  李桃下令,大軍隨即開拔。

  只是大家一邊走,一邊不住回望巍峨的雪域山脈。舊日高原充斥著原始蠻荒的力量,眾人在其中度過了短暫、危險又奇妙的時光,相信這段時光會永生難忘。

  而讓大家能順利走出舊日高原的第一功臣,那位神秘的導遊旅者,已經不見蹤影。

  「旅者呢?」

  「他剛才和李桃告別離開了,還把手杖還給了李桃。」

  「真是一位神秘的大師,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遇到。」

  陸遠心中有些感慨,以後如果有機會一定問問欒世堂長老旅者的來歷,旅者是欒世堂介紹來的,他應該知道一些吧。

  ~~~

  此時此刻,帝都天闕,風雲旅行社總部。

  世堂長老身前站著一位風塵僕僕的導遊,長相和旅者一模一樣。由於事關重大,世堂長老甚至都無心顧及剛剛過去的日食。

  「什麼?」世堂長老拍案而起,驚呼出聲,「你說你沒有找到血稅軍?!」

  那位導遊萬分抱歉:「我到鹿鳴郡城的時候,血稅軍已經離開,聽說他們已經找到了導遊。我一路追向騰龍道,都沒有追上他們,我也不知道他們的速度怎麼那麼快!那可是舊日高原啊!」

  世堂長老臉色奇差,心中焦慮萬分。沒有熟人領路,血稅軍通過舊日高原,不知要折損多少人。

  ~~~~

  同一時間,冥土世界。

  天火的熱潮已經褪去,翻滾著雷暴的濃雲再次籠罩天空,冥河流淌,死亡的世界再度恢復原本的模樣。

  烏支撐身體,坐到營火邊。血稅軍這堆營火還有一點餘溫,他依稀可以看到當年同伴們圍坐在旁的情景,那時候有蠻,也有遠,那是他永遠無法忘記的歡樂時光。

  在冥界的無窮歲月中,正是這一份記憶,支撐著他保留了些許的理智。

  余火即將熄滅,最後的溫度即將消散,烏知道自己也應該離開了。但就在此刻,柴薪猛然爆發,一道火焰炸開。

  旅者從火焰中踏步而出。

  他面帶微笑,看向四周,冥土的亡者氣息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他隨意的在冥河邊踱步,自言自語中居然帶著一點讚許。

  「十萬年來,冥河轉生輪迴體系在多元宇宙擴散,並逐漸成為最主流的轉生體系。」

  「誰能想到,這個體系的原初版本,竟然會如此簡陋。」

  「話雖如此……」

  說到這裡,他蹲下身子,捏起一把塵土在手心,仔細感受其中蘊含的力量。

  「真是天才般的創意。如果沒有人帶路,甚至我都沒辦法找到。」

  「我得謝謝陸遠,也要謝謝你。」

  旅者對烏露出牙齒。

  烏謹慎的戒備:「你是什麼人?」

  旅者笑了:

  「我?」

  「我當然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