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存在之輕
這是一條狹窄的小巷，滿地垃圾。一條污水溝沿著牆根流淌，散發著惡臭。
一輛完全鏽蝕的自行車橫在污水溝中，後輪上蹲著一隻髒兮兮的貓。看到陸遠，它警惕的弓起後背，轉瞬消失在一台轟轟作響的空調外機後。
在市政部門的圖紙中，這條小巷根本不存在。
這裡原本應該是住宅小區和沿街商鋪之間的隔離帶，因為規劃不合理以及亂搭亂建，野蠻生長成了現在的模樣。
每個城市都有光鮮亮麗的一面，也會有這樣被遺忘的角落。
城市邊緣的破舊小區，租住在這裡的都是社會的最底層。每天為生活煩惱的人，可不會在乎這條小巷是否符合「文明標準」。
已是深夜，小巷中只有遠處路燈的輝光，四周模糊一片醜惡難辨，陸遠頭痛欲裂。
為了拿到許可證，他今夜陪領導們喝下了一斤多的白酒，或許有兩斤，他已然記不清。他只想快點穿過這條小巷，回到自己的出租房中。
那裡同樣破舊不堪，但至少有一張乾淨整潔的床。
一陣冷風吹過，陸遠驟然從醉酒中清醒。他意識到自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這條骯髒的小巷和這個略帶燥熱的夜晚，在記憶中原本已經逐漸模糊。驟然面對，才發現記憶還是如此鮮明。陸遠永遠不可能遺忘，因為他曾經死在這裡。
右腳已經邁出，陸遠還沒來得及停下就被滑倒。
上一世，他就是在這裡摔進臭水溝淹死。在失去平衡的瞬間，陸遠努力看過去，不能白來一趟，總得看看當時害死自己的到底是什麼吧。
修士的修為是沒有了，但修士的眼力還在，陸遠一眼就看到了真兇。
害死自己的竟是半個爛番茄！番茄真是害人不淺！不過很好，這是一個很符合廚子身份的死法！
陸遠噗通栽倒在臭水溝中，惡臭很快淹沒口鼻。
半秒鐘都不想多待，陸遠再次停下轉動的神宮令牌。
世界又一次切換。
就在切換前的一瞬間，陸遠驀然看到一雙腳，正站在臭水溝邊。
還有人在？！
陸遠大駭，努力抬起頭想看看是誰。
但已經來不及，世界徹底黑暗。
這一次，神宮令牌轉動到「0」，黑暗格外的漫長。
黑暗中，陸遠心臟狂跳。
上一世淹死的時候，有人就在旁邊？
自己為什麼當時沒看到？那個人為什麼沒有救自己？
自己的重生，難道和這個意外發現有關？
一年的修士生涯，陸遠相信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情並非完全不可能發生，他正在祖靈的神宮中，真神尚且存在，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但是，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
剛剛驚鴻一瞥，只來得及看到一雙鞋的黑影，大小顏色都沒有看清。
或許是自己的錯覺，或許那裡原本就扔了一雙爛鞋，垃圾堆里看到一雙鞋很奇怪嗎？
陸遠嘗試這樣說服自己，但很難。他想到小白老師的提點，他意識到他的重生，還有腦子裡的系統，或許並非巧合！
持續的黑暗令陸遠心煩意亂，他不由抱怨這一次世界切換怎麼用了這麼長時間。
直到皮膚感受到些許氣流的流動，陸遠才意識到世界切換早已完成，只是他站的地方沒有光而已。
指尖亮起一團靈火照亮周圍，看清這裡似乎是一個山洞。
背後是山洞的深處，一團漆黑，靈火的光芒無法穿透。那寂靜的漆黑看起來和歲月長廊的入口如出一轍，看來自己已經穿過了歲月長廊，來到了另一端。
手中，神宮令牌的光芒逐漸熄滅，它一直都在手中。
陸遠搖搖頭，順著山洞往外走。
山洞中空氣乾燥涼爽，內部空間尚算寬敞，可以想像成一個三居室的大小。岩壁上有人為開鑿的痕跡，手法相當粗糙。
這個山洞並不深，只有十多米。陸遠走出洞口，環視四周。
山洞外是一個二十多平見方的小小天地，濕潤的泥土地面萋萋生長著半人高的荒草，山洞旁一株虬結的枯樹，樹下是一汪清淺的水窪。
挺不錯的一方天地，如果忽視其所處的位置。
陸遠抬頭看向天空，根本沒有星辰，只有一個明亮的，旋轉速度驚人的吸積盤。實際上這整個一方天地，就在吸積盤中，伴隨著無數星辰瘋狂旋轉。
在吸積盤的正中心是一個純黑的洞，噴出一股亮到無法直視的狂暴射流。其中蘊含的自然偉力，令陸遠低下頭無法再看一眼。
祖靈接見朝拜者的客廳，居然在黑洞表面，只能說祖靈不愧是神靈，這譜真不是一般的大！
和萬靈山洞天一樣，這一方小小天地同樣被一層薄薄的透明禁制保護著，如同一個氣泡漂浮在宇宙間最危險的地方。黑洞的狂暴力量能夠撕裂恆星，卻無法傷到這裡的一根荒草。
陸遠驚嘆於祖靈造就的奇觀，腳下不慎踩到一個人。
這不怪陸遠。
易星塵仰面朝天躺在荒草中，像是死了一樣一聲不吭，被踩到只能怪他自己。
「哇，導師！你怎麼了？你是不是死了？」
陸遠驚訝易星塵怎麼穿過歲月長廊的，難道他也有一塊神宮令牌。
還有他生無可戀的躺在地上是幾個意思？
易星塵不想搭理陸遠。
他其實知道進入歲月長廊中會發生什麼，他沒有神宮令牌。不過他隨了一百多個世界，硬是懟了進來。
令易星塵灰心喪氣的不是過程之艱辛，而是這一百多世，他每一世都是山賊。
許多許多年前，一個傢伙曾經說他永遠就是當山賊的料。他很不服氣，非常不服氣！他想告訴那個傢伙，自己也是有可能當上皇帝的！
然而歲月長廊告訴他，沒有可能！
好生氣！
陸遠見他不應也不多說，隨便坐到小水窪旁邊，欣賞黑洞表面的風景……說真的有點嚇人，大概自己有巨物恐懼症。
心裡想著的，還是那雙腳的事情。
過了好一會，易星塵從沮喪中恢復，也坐到小水窪邊。
「可惜沒有魚。」他瞅了一眼清澈的水面，無聊的背靠枯樹，「想問什麼就問吧。」
「歲月長廊里的那些是什麼？幻覺？夢境？還是不同的時間線？」陸遠問。
易星塵搖搖手指。
「都不是。」
「那些事情到底是真的假的？」陸遠追問。
易星塵嘲諷笑笑。
「這要看你怎麼定義真和假。」
「不過有一個詞倒是可以精確定義你在歲月長廊中經歷的事情。」
「什麼詞？」
「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