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拉出身在巴萊斯的街頭,因為耳聰目明又靈巧,她數次躲過以撒人的轟炸,在混亂中艱難長大。
她對未來的生活感到迷茫,像她這樣年紀輕輕又有點姿色的精靈女孩,最好的出路是給某個以撒人當女僕。如果對方沒有特別惡劣的癖好,大概率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對於精靈來說,這已經算脫離苦海。
但是這樣的前程,黛拉又很不甘心,大多數精靈的內心還有些許尊嚴。公主的全境講話之後,黛拉被鼓舞,她找到長老,說出自己前往灰岩堡的打算。
在她簡單的思想中,隨便讓她做點什麼都好,她可以為大家縫補衣服,也可以拿上礦鎬挖礦。
黛拉絕沒有想到自己會來到寒冷荒涼的邊境星,在陰暗逼仄的礦坑中,跟隨一位異世界來的老爺爺,修行天虞正統武法伏龍勁。
永遠不應絕望,因為誰也不知命運會在明天帶來什麼。
玄法擇徒要求天資聰穎,但伏龍勁是武學正法,反而要求修煉者足夠「拙」。因為聰明人喜歡找捷徑,而武學從來沒有捷徑。武學只有一條路,持之以恆日積月累。
黛拉的修煉從挖礦開始,和以前不同的是,她必須放下礦鎬,以肉掌對抗堅硬的岩層。
「古人在日常勞作中,通過大量實踐,總結出使用身體的技巧和方法,這就是武法。」
「在工具出現之後,人類變得過於依賴外物,而停止了對自身力量更深入的挖掘。」
在龍定真人講解武法原理的同時,黛拉按照師父的要求,一掌一掌的劈在堅硬鋒利的岩層上。
不出意外,幾次碰撞後,岩層紋絲不動,她的雙掌已經鮮血淋漓。
一般到了這個時候,弟子會因劇痛而停手。而師父則藉機講解發力的方法和保護身體的技巧,這是一種教學手段,龍定自己當年就是這麼過來的。
不出意外還是出了意外,黛拉根本沒有停手,她就這麼徒勞的用雙掌劈著岩層,很快皮肉糜爛露出森森白骨。
「停!」第一次指導,就把龍定給整不會了,「你在想什麼?!」
黛拉什麼都沒想,她只知道學習的機會非常珍貴,師父不說停她不敢停。加文精靈都知道自己的種族很落後,他們是多麼渴望學習先進的知識和技能啊。
「為師也不是在責備你。」龍定對弟子的態度還是非常滿意的,他問,「但你真的不覺得痛嗎?」
黛拉認真的告訴師父:「只要把岩石想像成以撒人,就不會感到痛。」
善良天真的少女在說到以撒人時,兩眼第一次透露出刻骨的仇恨。
龍定真人長嘆一聲,憐惜的摸摸少女的腦袋:
「仇恨是最強烈的動力,但武者不可被仇恨左右心靈,你應該專注的只有修煉本身。」
「現在處理傷口,我們開始學習吐納的方法。此地靈脈匯集,對淬鍊身體大有好處。」
黛拉就這麼開始了自己的習武生涯,她的修煉極為刻苦。最初她只能在岩石上留下血跡,但滴水尚可穿石遑論血肉。第七天的時候隨著她奮勇一掌,噼啪一聲頑石開裂。黛拉當場骨折昏死過去,暗中觀察的真人將其一手托起,看到石縫中竟汩汩流出血跡,真人感慨萬千。
金誠所至金石為開,黛拉讓他想起天虞的一位故人。
精靈的自愈能力特別強大,之前幾周她配合吐納法,雙手幾乎已經重新長了一遍,但這次受傷之嚴重,已經超過精靈的極限。
龍定將她安置好,找到和他一起前來科爾瓦納的道友們。
「老夫需要化瘀丹五百份,益骨丹五百份,養靈露一千份!道友們都想點辦法湊一湊,老夫日後定有回報!」
道友們各種詫異:「不是,真人,你這是打算重建門派嗎?!」
這些低級丹藥倒是不貴,在神州境內甚至能走醫保,但龍定真人要的數量特別多,而且他本人肯定用不到。道友們故有一問。
龍定真人忍不住得意吹噓:
「也不怕告訴你們,老夫剛收了一個天縱奇才,伏龍勁有傳人了!」
道友們自是不信,適合武修的人本就鳳毛麟角,還能讓龍定挖礦挖出一個來,於是都嬉笑問道:「有多天縱奇才?」
龍定真人冷冷說了一個名字:「金剛狐!」
「嘶!」數百道友戰術後仰。
被加文精靈的刻苦精神所感動的可不止玄天道,還有許多普普通通的華族教師,蔡憲教授正是其中一位。
他現年七十多歲滿頭白髮,在神州一座普大教授《給排水工程》。眾所周知,這門學科又臭又長,而且不合時宜。現在已經是星際時代,很多傳統的給排水方案都有更新更乾淨的替代方案。
所以神州大高等學院已經很少開設這門課,選擇這個專業的學生也不多。每當走上講台,看到下面稀稀拉拉無精打采吵吵嚷嚷的學生,老人家有火沒處發。他要是敢當堂發火,學生就敢當堂質問畢業就業率,那蔡憲只能找條地縫鑽進去。
這次被修聯派到加華軍校教學,蔡憲教授一開始是抗拒的。首先,這門課程並不簡單,四年的專業課程壓縮到一年教完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然後他面對的學員,幾乎都是零基礎的加文精靈,這些精靈連普大的學生都不如呢。
蔡憲不認為自己能勝任這一艱巨工作,他是要退休的人了,已經沒了年輕時的闖勁。
只是修聯的調動函已經下了,老人家只能收拾行裝,來到遙遠苦寒的科爾瓦納。
教了一輩子書,蔡老肯定是經驗豐富,他酌情刪減了課程中比較難的部分,以符合精靈學員們的學力水平。在第一天開課之前,他和校方要了一個擴音器,地下校舍的教學環境並不友好,他的課堂原本是一個傳送料斗區,大概能容納五百人,這種大課,他在講台上已經喊不動了。
當蔡憲走上講台的時候,見證到永生難忘的一幕。
本來只能容納五百學員的空間,竟密密麻麻的擠進了不下五千人。甚至因為裡面已經沒有空間,很多精靈爬到料斗上方的邊緣趴著,或者騎在懸空的管道上。
五千多人擁擠在逼仄的空間裡,竟沒有一點聲音。這是一種連呼吸都被刻意壓制的安靜,蔡憲清晰的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他站在講台上環視,學員們明明都是活得,他們都是很年輕的孩子,他們的目光緊緊的追隨自己,那目光中的渴望令人戰慄。
他教學一輩子,從來沒想過學生能給教師帶來如此龐大的壓力,他此時意識到自己不該刪減課程中較難的部分。
因為他不相信這樣的學生是有什麼學不會的。
老人家擦了擦眼鏡,再戴上時說道:「同學們,我們現在開始上課。」
兩個小時的大課,只有蔡憲教授的講課聲,和下面連成一片的沙沙聲,那是筆尖划過紙張記錄講義的輕響,如同午夜海濱的浪潮聲。
「需要答疑的同學,可以在課後來找我,我隨時歡迎,你們知道在哪找到我。」
大課結束的時候蔡憲向學員們告別,他可以一直講下去,但學員還有其他課程。
台下所有精靈整齊向蔡憲老師鞠躬感謝,最前面的學員代表說:「蔡教授,我們沒法一起說話,我們感謝您的教導。」
老人家鞠躬回禮,感慨道:「我也同樣感謝你們!」
結束課程後老人家沒有回到宿舍,而是立刻找到加華軍校校長俞正。
「我需要一個助教團隊。」他向俞正請求,「我給你一份名單,都是境內給排水講得好的講師。」
俞正詫異:「蔡老,您一個人還不夠教?」
老人家很焦慮的解釋:
「我怕我會出錯。」
「我哪怕錯了一處,加爾斯文就要錯好幾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