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閣下怎麼會想到讓我陪同前往德里克堡，那裡是你們的一個重要秘密基地吧？」
「而且不瞞您說，德里克堡確實有我們很感興趣的東西，我正在計劃一場悄無聲息的潛入，您恰恰在此時發來請求。這說明……」
說到此處，老陸雙手祭出真元，擺出馬上要滅口的架勢：
「亞綸閣下，您在我身邊安插了密探，這是一個陰謀！」
X翼空天戰機正穿梭通過漫長的宇宙空間，亞綸在前艙駕駛，陸遠在後艙炮位。對於牌友的威脅，亞綸置若罔聞，他一板一眼的回答：
「因為這是一次私人調查，陸，您說的對，我是個局外人，他們有很多事情瞞著我，我甚至不知道德里克堡究竟在做什麼，這讓我感到屈辱。我想知道真相，而你辦法多。」
亞綸可是見識過老陸的種種神奇手段，將陸遠帶到德里克堡，他肯定有辦法搞清所有秘密。而且完全不用擔心陸遠的安全問題。
亞綸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是背叛星聯，販奴是星聯法律嚴禁的行為，是他們背叛了星聯！
「很少有真相令人心情愉快。」陸遠善意提醒。
「但我看您一直心情愉快。」亞綸沉吟著，又問了個比較遙遠的問題。
「陸，怎樣保持良好的心態？說實話，您的開朗令人羨慕。您位高權重，卻沒有任何被權力腐蝕的表現……我在年輕的時候就認識馬哈列，那時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長官。沃倫也是。您見過沃倫，他是個棒小伙，我以為他和我一樣，但是他擔任衛戍軍司令之後，說話腔調和議會的那些老爺越來越像。我在大學時讀到過這麼一段話，凝視深淵者，必被深淵回以凝視，這是權力的必然代價。但我從你身上從未發現這一點。您是怎麼做到的？」
亞綸一通高談闊論，和他最近的矛盾心理有關，以撒人總有這樣那樣的心理問題。費力西亞諾，也就是亞綸的副官曾經說過，他的父親小時候揍過他，這成為了他一生的陰影。華族永遠無法理解這怎麼就陰影了？華族小孩被三天一小揍五天一大揍，屬於家庭氛圍和睦。
可能是因為心理原因，以撒人熱衷宗教，更熱衷於從宗教中給自己的惡行找理由。譬如他們說加爾斯文是天主許諾給他們的應許之地，因而殘酷對待精靈卻毫無心理負擔，天主就是他們的背鍋俠。
「凝視深淵者，確實會被深淵回以凝視。」陸遠回答，「然而凝視炒鍋者，炒鍋只會回以一份蛋炒飯。」
亞綸點點頭懂了：「上帝保佑，您是位不折不扣的廚子。」
「閣下的信仰真是堅定，不知天主怎麼評價廚子這個職業？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聖經中天主從來沒有討論過廚子，我可以肯定這一點。」
「看吧！我就說！」陸遠抱怨，「天主根本不在乎我！」
「褻瀆！你這下地獄的無神論者！」亞綸笑罵。
「您別說，您還真別說！」陸遠嚷嚷。
亞綸聞言大驚：「上帝啊！您真的去過？！」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陸遠想到的是在舊日高原誤入冥界的經歷，「我們被困在冥河的那一邊，好不容易才脫困，那裡確實糟糕透頂。」
陸遠的經歷涉及到亞綸的知識盲區，他搖搖頭：「陸，如果你信天主，你就不會遇到那種倒霉事！」
陸遠陷入沉思，像模像樣的在胸口前劃了個十字，問道：「是這樣嗎？以後我就可以去教堂領雞蛋了？」
「果然，和華族討論信仰是個嚴重錯誤。」亞綸長嘆一聲。
亞綸想到星聯派去神州的使節團，其中有三位雄心勃勃的主教，三個月後兩位主教哭著逃回加爾斯文。
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正在廣場上發雞蛋。
閒言碎語中，空天戰機已經越過漫長的星間距離，販奴船踏浪號就在不到一百萬公里之外。不過由於空天戰機關閉了所有對外掃描，目視距離純黑的星幕中能看到一條逐漸消散淡藍色煙霧，那是踏浪號的幽能離子推進器留下的尾流。
此時已經接近德里克堡實驗室的外圍，再往前就會被實驗室的安保系統發現。前方冰冷枯寂的宇宙中漂浮著海量隕石，正在以一種渦流的形式整體上緩緩旋轉。七十二年前的蟲群決戰，星聯調集12座門羅舉炮齊射，一舉將昂達星炸碎五分之一。飛濺的星球物質被拋灑到同步軌道，形成危險的隕石幕。或許數千萬年後這些行星物質會在引力的作用下凝聚，達到流體靜力平衡重新形成星球，但幾十年的短暫時間，它們甚至尚未消化當時轟炸的衝擊波。
「你打算怎麼做？」陸遠問。
再往前就會被德里克堡實驗室的探測系統發現，華族發射的探針就在這個距離上無功而返，陸遠不覺得憑藉一架X翼空天戰機就能繞過實驗室的探測系統，這架戰機甚至沒有光學迷彩，只是周身塗黑。
亞綸將軍信心滿滿，他的信心源自紮實的一線戰鬥經驗，他對星聯上下的武器系統了如指掌。
「德里克堡實驗室這種深空實驗室，統一採用的是HCCS戰術預警系統，其原理是對廣域引力場進行監控並預判變化，一旦監控數據和預判數據不符，則代表有未知干擾因素進入體系。」
「所以無論怎樣進行電磁頻譜的隱身，只要本身具有一定質量，就一定會被HCCS偵測到。」
「但如果是計劃內的擾動，這一系統的靈敏度就差了很多。」
在解釋這些的時候，亞綸關閉空天戰機主推進器，以慣性滑行在踏浪號的尾流中。沒多久，踏浪號的幽藍色尾焰已經在目視距離的前方亮起，雙方相距已不到一千公里。
這是一條隕石幕中的安全通道，如果空天戰機單獨飛來，一定會觸發實驗室的預警。但由於踏浪號在前，尾流中的異常引力擾動被預警系統自動屏蔽，兩人悄無聲息的接近德里克堡。
「我有個問題。即使德里克堡的引力場預警沒有發現我們。」陸遠指著前方的踏浪號，「那艘運輸船為什麼沒有發現？我們相距不到一千公里，即使民用船的雷達也看得清清楚楚吧？」
「它看不到。」亞綸再次解釋，「阿方索級深空運輸船搭載的是恩格爾全波段探索雷達，受限於艦船功率，該雷達後視性能幾乎沒有，這就是踏浪者沒有看到我們的原因。」
「為了避免在常規航行中被海盜銜尾追蹤，按照標準航行守則，阿方索級深空運輸船應該每一百萬公里進行一次定旋機動，使用艦艏雷達照射四周。」說到這裡亞綸將軍嘴角微微上揚，「很明顯，踏浪者號的飛航機組沒有嚴格遵守航行守則。如果在我的船上，他們會被抽鞭子。」（注1）
陸遠瞥了他一眼：「閣下確實是深空戰大師。」
以撒人相當擅長艦隊作戰，這一點老陸在科爾瓦納星域的遭遇戰中深有體會。如果雙方實力相當擺明車馬對轟，神州沒有指揮官能夠與之匹敵。老陸也不行，他只會開上天霜號莽一把。
「其實有。」亞綸將軍糾正，「你們神州艦隊有很厲害的指揮官，當天的遭遇戰後期，接受指揮的那位就是。陸你真該死，你從來不讓我見見那是誰！」
亞綸難得棋逢對手，一直對那位神秘的指揮官很感興趣，然而無論他在飛將號上怎麼問，大家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
「她是我的好朋友，不方便見面。」老陸只能這麼回答。
「她？」
「是的。」
「真是一位神秘的女士。」
閒聊中，德里克堡實驗室的全貌已經逐漸在目視距離展現。由於隕石幕的阻隔，常人以為所謂的德里克堡實驗室，就是一座守備森嚴的大樓，頂多大一些。真的突破隕石幕進入其中，才發現錯得離譜。
當初華族探針遠遠拍攝到的建築，不過是德里克堡的空港，這座空港建立在一塊巨大懸浮於近地軌道的地殼碎片上。因為星球被炸毀五分之一，引力場混亂不堪，這麼大一塊並沒有墜入下方的岩漿中。
在空港下方，是碎裂的星球，炙熱明亮的地幔成為視線中的主要部分，大氣層已經完全毀了，岩漿在幾十年間尚未冷卻，向深空肆意揮灑光和熱。
懸浮在岩漿之上有大大小小數百塊地殼碎片，其上建起大小不一的功能建築，鉛灰色的金屬外表在岩漿的暗紅光芒照耀下顯得血腥而肅殺。濃重的煙霧從岩漿海中升騰彌散開，將整個德里克堡實驗中心籠罩在紅褐色的毒煙中。
真是別具一格的審美，老陸撇撇嘴：「剛才你說到地獄，看來這裡也差不多。」
「上帝啊。」
亞綸將軍胸口劃十字，在瀰漫的煙霧中他隱約看到一艘長方形木船。
「諾亞方舟！五月花號竟然在這裡！」
（注1，定旋機動，在不改變矢量速度的前提下，利用姿態控制引擎圍繞飛船質心旋轉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