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三人跟著拉米婭的幻象進入水晶海，四下里一片灰濛濛的虛無，但抬頭看向上方，依舊能看到波浪微漾的晶瑩海面。
帶路的幻象足踏台階徐徐前進，但這不代表後面跟著的三個活人也能仿效。陸遠和德拉拉姐妹依舊擠在那朵浪花之上。
「我們只能立足現世，才能跨越虛無。」德拉拉的解釋帶著濃重的哲學意味。
「掉下去會死嗎？」冬雅看起來很擔憂。她接受的聖女培訓也只到沙羅橋，後面會發生什麼教廷根本不知道。
這原本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卻讓德拉拉很遲疑，生死並非凡人想像中那樣界限分明。
她說：「會是個體意義上的死亡。」
陸遠開口：「那麼德拉拉女士，按照交易約定，你應該解釋發生的一切。看來你知道的比我想像中要多。」
德拉拉笑得很淡定，反正已經通過最難的部分，她現在有恃無恐，她不相信陸遠會當著冬雅的面把自己扔下去。
「我知道的確實很多，多到根本說不完，我也沒打算全都告訴你。」
「不過如果你問，我會視情況回答，我至少能保證只要是我說的都是實話。」
陸遠點頭，這樣最好：「那麼第一個問題，水晶無垠海究竟是什麼？」
「果然，你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最難回答的那個。」德拉拉面無表情，「水晶無垠海是神明的領域，凡人無法觸及，現在的我無法給你明確答案，我只能告訴你我的猜測。」
「水晶無垠海是祖靈創造的一件工具，功能是靈魂的重組轉換。按照你們那邊玄修的說法，搖光匯聚為識海。你所看到的這片海，就是紀星的智慧生命，包括過去現在和未來所有智慧生命精神之海。」
這個答案令人震撼，但陸遠捕捉到德拉拉話中的不和諧之處。
「你對華族這麼熟悉？」陸遠不動聲色。
德拉拉莞爾一笑，沒有解釋。陸遠旋即想到先前那群被送到神舟幫忙研究秘法水晶的神官，那裡面居然有德拉拉的探子。
大意了。
「識海因命運激盪，在命運的激流中躍起的每一朵浪花，都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意識個體，一個生命的奇蹟。就像這一朵。」
說到這裡，德拉拉踩了踩腳下的浪花：
「看上去呆頭呆腦，倒是意外的璀璨盛大，意外的堅實可靠……你的此生必成就非凡偉業！」
冬雅Σ( ° △ °|||)︴
「當生命走到盡頭，浪花回歸精神之海，個體意志重歸冥冥，但並非消亡，因為海永恆存在。在無盡的未來中，那些新生的，高舉的，永不停歇的浪花，必然沾染上曾經浪花的色彩。只是不再會是這一朵浪花。」
「我們永遠不會真正的死亡。」
陸遠嘆服於這個解釋，玄到不可思議，又如此合情合理，這就是祖靈的手段嗎。
「那麼第二個問題。」陸遠放棄深究的心思，這些情報回頭讓唐雍他們慢慢分析，「沙羅火蛇究竟是怎麼回事？」
神州這邊一直將沙羅火蛇視為單純的怪物，紀星人的天敵。但現在知道拉米婭先賢居然化作沙羅火蛇，陸遠意識到兩者之間的關係恐怕不是獵物與獵手這麼簡單。
德拉拉道：
「這個問題是紀星一切秘密的根源，我曾花費很長時間查閱古籍以及調查聖荷魯時期的遺蹟，結合我個人的推斷，我大致理清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麼。」
十幾萬年前，祖靈到訪紀星。祂一開始就知道紀星的恆星有問題，膨脹的紅巨星終將吞噬星球以及星球上的文明萌芽。
祖靈有很多方法可以拯救紀星，但祂沒有這麼做。紀星的恆星非常獨特，它的膨脹緩慢而溫和，留給紀星的時間還很漫長，或許可以改造一種從未有過的生命形態，能夠在恆星中生存的生命形態。
該生物的生命過程分成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行星生活階段。紀星人在行星表面生活，利用祖靈提供的秘法水晶進行修煉。實際上，這種水晶是一種中間物質，真正的作用是搖光傳遞。
第二階段，恆星生活階段。祖靈在恆星中創造沙羅火蛇，這是一種空白生命，它本身不具備智慧和繁衍的能力。
每當太陽耀斑爆發，沙羅火蛇遍布星空，它們受到紀星人的吸引降臨星球。
它們以高溫殺死紀星人的軀殼，通過秘法水晶的媒介攝取紀星人的搖光。
沙羅火蛇帶著紀星人的搖光返回恆星，它們獲得分裂繁衍和智慧的能力。
最終，紀星依舊會毀滅，但紀星人和紀星的文明，將以另一種形式在恆星上延續。
聽到這裡，陸遠提出疑問：「但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作為個體已經全部消亡。」
祖靈的這個方案不是簡單的換一個身體這麼簡單，實際上所有紀星人的搖光在沙羅火蛇中已經被重組，那麼個體的存在就沒有任何意義。
或許沙羅火蛇作為一個整體，會逐漸誕生文明覺醒智慧，它們或許會想起以前在紀星生活的歲月，甚至會保留種群的種種特徵，就像華族永遠對種田有著巨大興趣。
如同這片水晶海，海還是那片海，水還是那些水，但湧起的已經是另一朵浪花。
德拉拉笑了，她笑得很蒼涼：「陸遠先生，你覺得神會在乎凡人個體的獨特性嗎？」
陸遠默然。
神不會在乎。
我和他人不同。
我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
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只有人類自己在乎這些，凡人不過是造物主隨手的一抹塗鴉。「你」和「我」，「你們」和「他們」對於造物主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按照原有的劇本，紀星會在第一次末日後的一萬年內毀滅。」德拉拉繼續，「紀星人的全部搖光將轉移到沙羅火蛇中，紀星人的識海轉換為沙羅火蛇的識海。這也就是所謂的末日天啟。你們的人已經觀測到沙羅火蛇有群體膜拜祖靈神宮的現象，他們已經誕生最原始的社會結構，一切即將完成。」
「但就是在第一次末日前不久，聖荷魯建立之初，祖靈似乎改變了想法。」
「祂居然給了一個選擇！」
「祂竟然讓凡人選擇！」
德拉拉看向前方，拉米婭的幻象還在順著台階深入洋底，但遠方出現了淡藍的微光。
抉擇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