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分鐘後,紀星軌道遠點,神舟艦橋。
「3分鐘前神舟已變軌至安全位置。」
「環境穩定界域正常值班,已經做好迎接第一次衝擊的準備。」
「6分鐘前已經進行全境廣播,提示居民不可抬頭張望以免造成視力損傷。
「艦橋指揮中心全員待命中,請船長下達命令。完畢。」
陸幼冰少校有條不紊的匯報應急工作進度,她的聲音清晰穩定,優美而冰冷到毫無感情。
這是她的工作模式。
「飛航署做好緊急機動準備,情報感知署繼續檢測恆星變化。」陸遠站在紀星地表仰望深空,「這場風浪會很大。」
怒炎日並非僅僅一天時間,這是一連串天災的總稱,沙羅火蛇不過是這一出大戲的最高潮。喪鐘敲響預示著神的怒火將很快到來,這是末日的第一章。
此時所有紀星人已經蜷縮地下躲避耀斑爆發,也就是他們口中的神之怒火,他們虔誠祈禱神的憐憫。
深空聯隊在外層哨所中待命,剛剛建立起的拉米婭要塞聳立在大地之上,僅留黃泓等少數高級將領值守。所有非必要設施都已經關閉,靈能塔全功率供應要塞護盾和光訊系統。
陸遠踏上一座無名高山,這是周邊地區的最高點,他更願意親眼見證紀星的末日,而不是當地人帶著神話色彩的口口相傳。
太陽已經有一半落日地平線下,當並沒有正常夕陽的嫣紅,占據五分之一天幕的太陽落到地平線時,又成為大地的主宰。
因為空氣受直射扭曲的緣故,穿過太陽火球的地平線被扭曲出弧度。在這個巨大的半弧中,由於光線的折射,竟顯現出一連串太陽的虛影,如同糖葫蘆般一長串自遠方延伸到近前。
日連,紀星特有的天文景觀。
主宰世界的恆星無盡揮灑光熱巨浪,儘管碳基生物難以忍受,但這是它的常態。直到此時此刻,紀星太陽才第一次向外來的異鄉者們展現出它真正的狂暴。
在某個瞬間,整個世界忽然化作純白,就算有心理準備,陸遠依舊毫無準備,真的有一種名為伸手不見五指的純白,純粹的光的世界。
他意識到,這時耀斑爆發出的光子風暴已經抵達紀星。
那一刻,世界沉寂,沒有任何聲響,除光之外世界再無一物。
創世時的光,是否也是如此?陸遠心中湧現這樣的念頭,神念+1
不可一世的光主宰世界不到半分鐘逐漸消退,在消退的過程中,世界的輪廓逐漸顯露,群山和大地如同白紙上的畫作一層一層豐富細節。在某個階段,陸遠看到山體透明,甚至能透過山體和岩層看到在其中待命的機甲聯隊。
自恆星襲來的風暴遠未結束,第一波襲來的是速度最快的光子,也是最無害的一種。除了致盲和將地表溫度加熱到五百度,它並沒有產生更大的危害。
緊隨光子風暴的,是攜帶巨額能量的帶電粒子洪流以及混雜其中的高能射線。它們不在可見光的範圍內,但已經近乎填滿探測光譜的每個波段,它們蘊含的毀滅力量,穿越遙遠的深空後,在紀星大氣層頂端徹底爆發。
陸遠頭頂的蒼穹,原本是一圈蒼白直至深空的虛無,在強烈閃光消退後,蒼穹中的某一點忽然掀起淡綠色的漣漪,輕柔卻迅速的鋪滿可見的天幕。
它像一層帷幔,沿著天穹緩緩滑落大地,便是連不可一世的恆星,都被染上淡綠的顏色。
這只是開始。
綠色天幕的中心,在此綻放出大片的靛青,然後是淡藍,最後到淺紫。紀星的天空,像是張開了五彩光幕,一層層鋪開。
神念+1+1…
此等妖艷的天象,美得讓人心碎,危險得令人頭皮發麻。那是來自恆星的高能帶電粒子,正在沿著光譜的方向一層層剝離紀星大氣。
原本厚重濃稠的大氣層被狂暴的射線掀飛,如潮汐般擠壓到星球背陽的一面。蒼穹越來越低,明明還是白晝,天空卻變幻為漆黑的夜空,漫天的繁星次第亮起。
紀星每二十年才會看到一次的壯美星空。
這並非太陽光度有所減弱,它依舊在地平線那裡散發著駭人的光熱巨浪。
這是因為紀星向陽面的大氣層已經被剝離,失去大氣層的漫反射,天幕顯露出原本應有的模樣,如同在高空軌道上看到的星空。
紀星的大氣層厚重、濃稠,充斥著令人不安的有毒成分,但它依舊是這顆悲慘星球的唯一屏障。
如今最後的屏障被剝離,星球終於失去全部防禦,赤裸裸的暴露在恆星的淫威之下。
最狂暴的一擊即將到來!最重最慢也是能量最強的質子風暴,跨越星空間的虛無,君臨紀星。
漆黑如鏡的夜空中,星星點點的火光自遠方明滅不定,猶如漫天的螢火蟲飛舞在宇宙櫥窗。
僅僅瞬息之後,紛飛的螢火如光雨下墜,它們如此迅速,甚至在漆黑的天幕中留下明顯的刻痕。
那是近光速的質子洪流正在灼燒所剩無幾的高層大氣,裸露的高速質子瘋狂轟擊空氣,激發分子級別的熱核反應。
一個氮14被高能裸質子轟入原子核,變成一個氧15,新生的原子核僅僅存在超過幾飛秒裂變為一個碳12和一個氦2,在這個過程中損失質量釋放能量。
這是紀星的固氮方式,極為有趣,紀星在高能粒子的轟擊下維持著微妙的碳氮氧循環。單次反應的能量有限僅能在空氣中點亮如螢火般渺小的淡金色亮斑。
可當整個世界都被點亮時,又是如同天崩般的駭人景象。
一張金色的巨網傾天而下,以近光速撞擊紀星地表。
這種碰撞並不強烈,但極為惡毒。
陸遠看到他腳下原本堅硬岩層,肉眼可見的變得疏鬆,頃刻間化作豆腐渣。空氣中傳來清晰可聞的摩擦噪音,如同星球的哀嚎。
群山、大地、包括不遠處的拉米婭要塞,表面竟升起一層雲霧。高能質子正在從原子層面瓦解阻攔在前方的一切實體。
如果一定要做比喻,可以想像成一萬支自動步槍對一小片地面集火的情形。
至此,無論是在艦橋上盯著監控畫面的指揮中心眾人,還是在哨所中待命的血稅軍戰士們,包括依舊停留在山巔觀想天象的陸遠船長。
所有華族此時只有一個想法:
我媽的呀!
紀星人,這是遭的什麼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