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阿爾明主祭的說法,不是所有的水晶都是秘法水晶,必須是來自月亮的饋贈,他們稱之為月神之遺。
只有月神之遺中,才能開採出秘法水晶。
原本紀星存在大量這樣的水晶,月亮划過蒼穹,慷慨的將水晶賜予信徒。祂的信徒依賴水晶,曾建立起高度繁榮的文明。
但末日之後,饋贈連同月亮一起消失,經過幾萬年的漫長抵抗,紀星的月神之遺幾乎已經消耗一空。
眠月城有紀星最後一條月神之遺礦脈,這是眠月城能堅持到現在的最主要原因。教廷大量使用秘法水晶鋪設在眠月城周邊的岩層中,這才得以對抗太陽帶來的致死高溫。
但遺憾的是,哪怕這最後一條礦脈,也即將枯竭。
眠月城真的已經到了山窮水盡。
「我們現在手裡還有最後一點,但不能全給你們。」
「怒炎之日即將到來,還有戰鬥等著我們。」
老主祭說得情真意切,陸遠失望的嘆了口氣,他知道對方說的應該是真的。
華族喜歡做生意,喜歡斤斤計較討價還價,但和某些種群不同,華族從來不賺最後一塊銅板。
現在陸遠已經知道,所謂怒炎之日,會有強大的火焰妖魔從天而降,沒有秘法水晶,聖騎士們只能赤手空拳去殊死搏鬥。老陸作為將軍,難免多問一句:
「主祭閣下,就算你們能撐過這次怒炎,那下一次呢?」
每二十年,就會有一次這樣的天災如期而至,紀星文明正是被漫長輪迴的災禍放幹了血,一個曾經輝煌的文明,如今僅剩一息尚存。
「先撐過這一次再說吧。」老人苦笑搖頭,「這句話我經常聽前一任主祭說,現在輪到我了。」
「你們的文明很堅韌。」陸遠真誠的稱讚,「這樣吧,我們可以提供足夠的糧食,你們只要提供少量秘法水晶讓我們研究,我們只要搞清楚這東西的原理就行。這樣可以吧?」
弄清楚原理也不錯,或許玄修們可以仿製出類似的東西,從純粹買賣的角度來說,這筆交易也很划算,秘法水晶的技術很珍貴,而華族的陳糧確實太多。
雙贏!
老主祭立刻答應下來,他不停稱讚陸遠慷慨,態度相當卑微。
陸遠理解他的想法,如果華族發生饑荒,又有人能夠提供糧食,他也可以卑躬屈膝。和大義相比,個人顏面不值一提。
「不過在籌備糧食之前,我得先看看你們的糧食生產,我很好奇你們怎麼在地下進行作物種植。」
這是一個很合理的請求,老主祭欣然同意,他派冬雅給陸遠領路。冬雅是教廷的排面,小姑娘非常惹人喜愛,特別適合交流溝通工作。
不過在出發前,老主祭善意提醒,那裡的氣味不怎麼好。
陸遠提的這個要求,是來自指揮中心的額外任務。之前陸遠設法搞到一點眠月城的口糧,有點像麵糊,經過分析確定其中富含半乳糖,但同時又含有大量硫化物,使這種麵糊呈現出黃褐色。
無法確定是什麼作物。
定邊農科所團隊向指揮中心提出申請,他們非常好奇紀星的農業模式,紀星如何在沒有陽光的地下進行糧食種植,聖騎士們們完全不像掌握生長燈+水栽培技術的樣子。如果這一課題有突破,那以後神州種地就可以不再局限於地面。
來到紀星之後,一直是冬雅和陸遠對接。她本人頂著教廷聖女的名頭,覺得自己很少有能發揮作用的時候,以前看到教廷的大家辛苦忙碌,她只能徒勞的向女神祈禱,現在一切都好起來了。
除開最初比較陌生時的羞澀拘謹,混熟了之後冬雅逐漸活潑,前往農田的路上她的肢體語言透露著內心的雀躍:
「陸遠先生,眠月城以後不會有人挨餓了吧?」
「陸遠先生,你的家鄉是什麼樣的,那裡的人真的可以每天吃到蘋果嗎?」
「陸遠先生,你說以後的生活會不會好一些?我聽說以前紀星有劇院,有漂亮的姐姐每天在那裡給居民唱歌,你們家鄉有劇院嗎?」
神官小姐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問東問西,很多時候老陸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她又問到別的事情,或許答案對她並不重要吧。
她本來年紀就很小,比小冰還要小一些。她這麼熱情,老陸以為掛在私人頻道上的妹妹會出言嘲諷,但小冰只是沉默一言不發。
在說這些的時候,兩人正穿過下城區。和聖殿附近的上城區相比,此處污水橫流,空氣中瀰漫臭氣,居民面有菜色,無精打采的坐在地上發呆。
月神的餘暉提供庇護,但也只有庇護。除了每天等待教廷發放一口吃的,平民的生活幾乎沒有其他內容。哪怕冬雅從身邊經過,他們也只是麻木的行月神禮,甚至都懶得站起來。
冬雅早已習慣這些,以溫和治癒的笑容面對每一個人,她特別擅長這個。因為很多時候,她除了微笑,什麼也做不到。
「冬雅。」陸遠也問了一個問題,「居民都喊你聖女,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有聖荷魯的王室血脈。」冬雅給了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巡禮儀式時,只有擁有王室血脈的人才有資格進行。」
談到這裡,陸遠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為眠月城的農田已經在眼前,雖然跟陸遠想像中的農田根本不沾邊。
這是位於眠月城以西遠端的一片地下熱湖,陸遠剛來眠月城的時候就遠遠瞧見過,但根本沒有往農田方面聯想。
湖面上方升騰著濃厚的水汽,湖水溫度高達七十度,湖底咕嘟咕嘟冒著氣泡,將地下深處的熱量和硫磺帶上來。
湖水呈現一半碧綠一半明黃的可怕顏色,湖岸周邊有海量的結晶硫磺,因為硫化氫的緣故,空氣中充斥濃烈的臭味。
在湖岸邊,眠月城修建了幾百片沉澱池一般的淺灘,湖水被引入淺灘蒸發後,留下一層厚厚的明黃色泥狀物質。
有許多勞工光著膀子在其中勞作,他們汗流浹背,收集池底的黃色泥狀物,用推車運輸到距離熱湖不遠的作坊中進一步加工。陸遠注意到,他們的皮膚上有著大片腐蝕的痕跡。
「這是農田?!」老陸震驚全家。
「對呀。」神官小姐理所當然的樣子,「農田不就是這個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