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1章 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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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都很普通的女人。

  她出生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家庭,父母有時爭吵但大致和睦,家境雖說不上貧寒,但也沒有什麼結餘。她有一條貴一點的連衣裙,十六歲生日時家人買的。她非常珍惜,很少穿出來。

  她的相貌平平無奇,亦沒有什麼特別的天賦。在學校,她有兩三個要好的同學。日常的話題,除了學習就是誰喜歡誰,誰昨天收到一束特別漂亮的花。當然,她從來不會是話題中的主角。

  陸遠看到的這段記憶,始於高二開學的時候。那天班主任領進來一個轉學生,他長得高高帥帥,微笑著對全班同學介紹自己。

  他的笑容如陽光一般,照亮了這段沒有顏色的記憶。

  在那以後,這段回憶的視角,總是在這個男生身上。那是夏日的午後,教室中有汗水浸透襯衫的氣味,老師正在上面講解著枯燥的三角函數。她小心的偏過頭,看到他握著筆沉思。

  風撩動純白的窗簾,男生的側臉在光中若隱若現。

  畢業季,男生以優秀的成績考取名牌大學,前途無量。而她名落孫山,去了一個陌生從未聽過名字的城市。

  之後,她時常在同學聚會上聽到他的名字。同學說他學業優秀,很受導師器重,她感到很開心。又有一段時間,同學說他娶了某個高官的女兒,從此平步青雲,她心中隱隱刺痛。

  再之後,她也嫁作人婦,男人對她不好不壞,生活清貧拮据。很偶然,她會在夜深時分,一邊播放那首學生時代最愛聽的歌,一邊打開相冊回憶那段與他同窗的時光。

  再之後,她有了孩子,她的生活陷入無窮的忙碌中。

  她有做不完的家務燒不完的飯,還不完的房貸和車貸。錢總是不夠用,時間總是太少,她擔心孩子的身高,操心孩子的學習,對孩子的老師阿諛奉承,對不管不顧的丈夫,她像潑婦一般罵街。

  有一天午後,她看到窗子已經很久沒有擦,玻璃上厚厚一層灰塵,她罵罵咧咧的拿了盆和抹布。

  午後的陽光很烈,不一會兒她滿身汗水。此時一陣清風拂過,撩起純白的窗簾。

  在浮動的光影中,她忽然停下手中的勞作。有那麼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有什麼東西,她再也無法想起。

  回憶定格,這一幕畫面被永遠冰封,陳列在無盡蒼茫的雪原中。

  陸遠退後三步,默然不語。

  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也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身份,這只是一個小人物心底最珍貴的回憶。

  繼續前進,雪原上的冰封雕像逐漸增多。

  他們有男有女,有人類,也有模樣怪異的種族,但從外形氣質上來看,絕大多數都是一文不名的小人物。

  途中,一位老農的冰雕引起陸遠的興趣。冰封中,他帶著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正在鋤地。但他的眼神,讓陸遠感到很熟悉,那是戰士的眼神。即使陸遠早已看慣生死,但老農的這雙眼,依舊令他有些心悸。

  陸遠觸碰了這段回憶。

  老農家有五畝薄田,早年妻癆病離世,留下一個女孩兒,現如今已經長到八歲。

  苑寶八年冬,權臣陳登誅殺先帝篡位,他橫徵暴斂荒淫無道,百姓苦不堪言。可他有十萬浮屠鐵騎,天下英豪敢怒不敢言。

  苑寶八年冬,老農收完最後一壟蘿蔔時,天空已經飄起雪花。這段記憶從此處開始,他將白花花的蘿蔔整整齊齊碼進菜窖,這才叫來女兒:

  「農閒了,爹要出門辦事,開春之前回來。」

  「米在穀倉,柴在柴房,雞每天餵三次,有事找你汪叔!」

  「記住了沒?」

  小姑娘乖巧的回答:「爹我記住了。」

  老農背起竹筐,裡面放著乾糧和柴刀,他戴著斗笠,拄著木棍,在風雪之夜離開家門。

  苑寶八年冬,一位神秘的刀客出現在京城。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也沒有人知道他一手橫掃千軍的刀法師承何處。

  人們只知道,天下無敵的浮屠鐵騎,在這位神秘刀客手底下,簡直就是待宰的羔羊。

  第一夜,京城浮屠右營遭襲,兩千百戰精兵對陣一人。神秘刀客全身而退,浮屠鐵騎死傷三百餘人。

  第二夜,京城軍機處遭襲,兵部尚書,兵部侍郎及將領兵士兩百餘人成為刀下亡魂。

  第三夜,篡帝陳登調集一萬浮屠鐵騎鎮守皇宮,神秘刀客公然從正陽門闖入,與浮屠大軍血戰一夜。那一夜火光沖天,殺聲四起,京城百姓夜不能眠。到天明時,神秘刀客飄然而去,而正陽門死屍相枕血流成河。篡帝陳登,嚇得兩股顫顫。

  第四天,篡帝陳登攜家眷嬪妃文武百官數千人,在兩萬浮屠鐵騎的簇擁下逃離京城,逃往順德行宮。他知道他再不逃,今夜就是死期。

  陳登如喪家之犬威名喪盡,天下英豪揭竿而起勤王北上。一個月後,勤王大軍在順德大敗浮屠鐵騎,陳登被擒往太廟祭祖,天下英豪擁立先皇三太子登基。

  三太子登基當日,昭告天下尋找那位神秘刀客,許以高官厚祿。如果刀客願意現身,三太子願為豪俠封王拜候。

  但任憑朝廷鷹犬尋遍天下,也找不到這位舉世無雙的豪俠。

  老農回到家中,此時已是開春,冰雪融化,正是播種的好季節。

  他揮舞鋤頭,翻整已經有些板結的土地。小姑娘跟在身後,抬著籮筐撿拾泥土中翻出的碎石。

  「爹。」小姑娘問,「你前些日子,出門做啥了?」

  老農答道:「一點小事,爹已經忘了。」

  回憶至此結束,這一幕永遠的凍結在雪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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