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劍子房與護衛不在的工夫,梁蕭小聲問秦百里。
「星柔被帶走了,可有安全保障?」
秦百里道:「她總歸是我奶奶的親孫女,她們還不至於對她做什麼出格的事。只是,長輩的指責與壓力註定是免不了的。她表面柔弱,實則內心剛強,我又把你的的親筆信交給她保管,迫不得已之時可以出示,不必擔憂。」
梁蕭這才放心。
劍族讖言與石碑之事,已經讓他有了脫離掌控的危機感。
自從那個名為艾麗緹的少女出現之後,這種危機感又加重了幾分。
越是與這個時代不符的事物,越是不能掉以輕心。
那個被視為克麗絲緹化身的艾麗緹,顯然很推崇日心說,不過她是孔雀王朝至高無上的存在,此事倒顯得有些詭異。
而今,自己需要操心的是巴蜀之事,但絕對不能放任此女長期脫離掌控。
秦百里已經表明立場,註定被劍族排除在核心高層之外,已經沒有可能單獨接近公孫月了。
如今,除了三老作為一種可能,還有……
馬車裡,星柔坐在奶奶和伯婆中間,目光複雜。
她要回去見公孫月了。
對這位曾經的競爭對手,自己原來輸得好慘啊……
巴蜀,成都一帶,神秘深山,劍族聖地之一。
此地冬暖夏涼,物產豐富,乃天下罕有之寶地。
隨著漢中直面關隴軍隊威脅,公孫月母子和武聖已經被轉移至此。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深院裡,公孫月正在為自己的兒子梁棄疾誦念梁蕭的詩詞。
一臉肉嘟嘟的小傢伙叼著奶嘴,偎依在外婆劍無憂懷裡,雙眼炯炯有神。
娘親聲情並茂的誦念,讓小傢伙對這些詩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劍無憂只是低頭望著自己的外孫,一臉慈愛與無奈。
武聖老爺子的家將,除了秦和明,其餘人等想見公孫月母子和武聖,必須經過劍族的嚴格審查。
可以說,母子倆和武聖相當於被幽禁了……
不過,公孫月終究還是認她這個娘親,讓孩子管她叫「外婆」。
她已經很滿足了。
「外婆吃~外~婆~婆~~~」
小傢伙心血來潮,取下自己的奶嘴,放在劍無憂嘴邊,仿佛在分享天底下最讓自己喜歡的寶貝。
劍無憂心中一軟,柔聲道:「寶寶乖。」
就在此時,公孫榮從外面走了進來。
「咦~娘親~壞蛋~」
小傢伙眼裡的欣悅轉為畏懼,縮在劍無憂懷裡。
公孫榮看在眼裡,頓時哭笑不得。
自己好歹也是這孩子的外公!
不管怎樣,自己算是老父親的從犯,自然理屈,由著這對母子去了。
公孫榮朝劍無憂使了個眼色,劍無憂只好將孩子交給公孫月,隨丈夫離開。
大堂內,公孫尋風與劍尋蹤滿面愁容。
「公公,族長,你們幾時回來的……」
面對劍無憂的寒暄,公孫尋風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小月仍不願意給梁蕭寫信求情?」
劍無憂遲疑片刻,道:「她說,除非您答應她先前提出的要求……」
「胡鬧!那不等於向梁蕭徹底投降麼!」公孫尋風勃然大怒,又瞪著劍無憂,「你是她的親娘,她以前最聽你話,你就不能加把勁勸勸她?」
劍無憂不禁悽然。
「我在帶她回巴蜀之前,便已向她承諾,無論如何不會再讓她成為犧牲品。」
公孫尋風頓時氣急。
「你跟無媸,現在都是一個德行!這邊都是與你朝夕相處的族民,可以為傳承千百年的信仰奮不顧身!你們就為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自我懷疑?」
劍無憂只是苦笑。
自從公孫月回到巴蜀,連長子公孫無極和長女公孫凝雨,都和自己疏遠多了。
直到最近自己為了這外孫挺身而出,拒絕長老們的過分要求,兒女們才體諒她的難處。
「搞不好,劍族要完了!」
公孫尋風一拍桌上印有《帝君告萬民書》的那一期報紙,色厲內荏。
「大周的世家,被梁蕭近乎斬草除根,再無可能形成氣候。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巴蜀沒有明確與他們合作,否則……」
公孫榮夫妻倆聽出了公孫尋風的顫音,也不禁心驚。
曾經不可一世的巴蜀大元帥,如今也因為一個後生而戰慄。
對方還是他名義上的孫女婿。
何其可笑……
「你們伯母送來密報,已經可以肯定,柔兒也傾慕梁蕭……」劍尋蹤的臉色更難看了。
劍無憂面露驚訝,隨即恢復平靜。
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自己的三女兒,比星柔更難對付,最終還不是對梁蕭一心一意?
「梁蕭必然清楚劍族的一些底細,巴蜀一旦被他統一,就意味著,劍族大業將成為絕響。」劍尋蹤握緊拳頭,滿臉不甘。
劍無憂默然不語。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多言。
言多必失。
孩子重要,不意味著其他親人就無足輕重了。
只是,她決不再允許自己的兒孫受人利用!
但她不能說。
如今的劍無媸,因為公然質疑劍族大業,已經不被允許接近公孫月母子了,她不希望自己重蹈覆轍。
溪邊,夏侯青衣的師父劍無媸望著悠然垂釣的老叟,滿臉悲戚。
與梁詢、蕭永妍分道揚鑣之後,夫妻倆曾委託武聖老爺子傳話。
只要她回心轉意,蕭永妍甚至可以將梁詢正妻之位拱手相讓。
那時她沒有答應,唯有怨念。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那時我若能迷途知返,必定可以和姐姐一起,都做他的嫡妻……」
這一刻,劍無媸悲從中來,悔恨交加。
回應她的,唯有潺潺水聲。
見這位老爺子低頭,似是又入睡了,劍無媸平復心情,輕手輕腳離去。
直到劍無媸離去,武聖才輕聲呢喃。
「詢兒和永妍生前一直在掛念這女娃兒,還為蕭兒留了一封家書。」
聞言,秦微笑道:「主人剛才何不告訴無媸長老?」
老爺子微微搖頭。
「這是兩碼事,不能讓外人認為,這女娃兒是因為這封家書,才變節咯。」
「原來如此!」秦不禁失笑。
自己的信仰,一如既往,虛懷若谷,周全他人。
所以,他值得自己義無反顧追隨。
又過了數日,星柔終於回歸劍族聖地,迫不及待去見公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