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八卦還在繼續。
「你這個八卦沒有我刺激,懷孕算什麼。」
「可我這個八卦跟我們切身利益相關，我要是不說你會知道我們化學老師懷孕了嗎，不說你知道咱們下周有個代課老師要過來嗎,聽說那個代課老師人特凶,把四班治得那是服服帖帖。」
「我去，滅絕師太啊這是。」
後男女陣營分開，其中一個叫邱秋女在邊上和幾位姐妹網購，手機大喇喇攤在桌上,許盛對她有印象，知道她是當時競選藝委員短髮女,女苦惱道：「哪件好看？我感覺這個顏色襯膚色吧。」
許盛位置離她們近,手搭在玻璃杯上，微微側過頭就能看到她們手機屏幕上內容。
「誰穿？」許盛突然問。
邱秋下意識回答：「……我。」
許盛看了一眼圖片,然後又抬眼看她一眼：「第二件吧，適合你。」
邱秋本來對校霸突然加入女對話這件事感到驚悚，聽到校霸要給意見更是驚悚,她見識過侯俊那幫男可怕直男審美,本想忽視校霸建議，但沒想到許盛說這件和她心裡偏向是同一件。
邱秋性格和相截然相反，她一拍大腿道，直接喊上哥了：「盛哥,英雄所見略同。」
「那您再幫我看看另一套，」邱秋毫不客氣,「我覺得您比她們靠譜多了。」
許盛：「行啊。」
看著許盛就這樣非常自然地加入了女話題邵湛：「……」
更愁了。
許盛說他沒問題,但幾杯酒下肚後，邵湛懷疑他根本沒怎么喝過酒，這位許大爺很顯然高估了自己酒量,具表為他開始對著邱秋喊同桌。
許盛醉得很不顯。
如果不是嘴裡說出來話邏輯越來越混亂，邵湛還真沒看出來。
許盛確實是很少喝酒，以前跟著康凱偷喝過畫室冰箱裡啤酒，一罐下去面不改色還以為自己很能喝，其實碰上真正有度數兩三杯就倒。
邵湛後忍無可忍，在許盛對侯俊說「再給我滿上」時候，摁住了他手。
邵湛嘆口氣：「別喝了。」
侯俊不知這酒還要不要倒，後看破一切，拎著酒瓶子坐回去。
「我還能喝，」許盛聽著餐桌上嘈雜聲音，加上頭頂那盞吊燈，腦內開始天旋地轉，又不肯承認，「你放開。」
「耳朵都紅了還喝，」邵湛一點點掰開他抓著玻璃杯手，把許盛細手指攥在手裡，冷聲道，「鬆手。」
許盛確實是喝多了，腦子轉不過來，聽邵湛說完竟愣愣地「哦」了一聲。
他這幅模樣顯得異常乖，跟平時滿嘴騷話且張揚模樣不同，不光耳朵紅，被邵湛掰開指尖也是紅，可能是酒太冰，於是那片紅一直蔓延到略微突起骨節處，像是被人欺負過一樣。
許盛這雙手跟邊上邱秋手差不多細，但手指比人還一截。
手裡酒杯被人拿走後，許盛安靜了一陣，實在覺得頭暈，還一漲一漲地疼，乾脆直接趴下了。
袁自強他們張羅著點第二輪菜。
「再叫點菜吧，剛才叫少了，說起來咱們這頓飯真算老孟？」
「老孟自己說，這頓他和顧閻王請。」
「老孟大氣，」侯俊從兜里掏出手機，點進相親相愛班級群，再點開班主任孟國偉頭像，這種中年人頭像都喜歡自己大頭照，於是一張和藹可親小眼睛中年人出在手機屏幕上，侯俊把頭像立在邊上，「雖然老孟今天要開會，不能跟我們一起慶祝，但這頓飯，老孟必須和我們同在！」
許盛這麼愛鬧騰性子，難得沒跟他們一塊兒鬧。
不過很顯然許盛就算喝醉了也不會知道「乖」這個詞怎麼寫，因為他趴在邵湛邊上，半張臉埋在臂彎里，趁邵湛不注意，直接把他位置上那杯酒偷過來了。
邵湛面前玻璃杯里還有半杯酒。
其他同學都在忙著給手機里孟國偉敬酒，笑一團，還有要拍視頻發給孟國偉看，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動靜。
許盛兩根手指架在玻璃杯杯口，另一隻手撐著下巴，勉強坐直，故意等邵湛發才晃晃杯子，頗有些稚氣地彎起眼，懶散道：「偷到了。」
這還不算完，許盛又湊近杯子，嘴唇觸在杯口上，手腕往上抬起、直接喝了一口，他仰起頭時下巴弧線尤其好看，喉結微動，也不管這個位置邵湛剛才喝沒喝過。
邵湛嘴裡所有話到嘴邊，一下子沒了聲音。
許盛偷到酒後心顯好了很多，意識不清醒，只知道這是邊上同學酒，於是喝完又纏上去：「我還要。」
「……」邵湛看著近在咫尺手，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看穿了他、故意來撩撥他，「沒了。」
許盛又磨了會兒才罷。
這頓飯吃到快八點才結束。
喝醉不光許盛，還有沈豪。
侯俊道：「我去前台結帳，凱子和湛哥你倆一人負責一個，湛哥負責把盛哥扛回去，大家回寢室注意安全啊。」
其他人紛紛說「好」。
女寢室和男寢室分隔開，不在一個地兒，女結伴先行退場，男也陸陸續續走回學校。
許盛比班裡另一個醉鬼難搞，喝醉了還不老實，沈豪就很自覺、完全沒有自己想法，譚凱直接背起人就走：「湛哥，你倆住一層，辛苦了。」
包間裡只剩下邵湛和許盛兩個人。
「能走嗎。」
許盛在思緒遲緩，這三個字都得在腦子裡轉幾遍才能轉出意思來，他在坐姿很不端正，一條腿曲起直接踩在椅子邊緣，因為頭暈，下巴直接抵在膝蓋上靠著：「……不能。」
人喝醉酒後思維模式真會一下短路、然後再被莫名接到其他軌道上去，他看到譚凱背人、想說你直接把我扛回去得了。
但是一念差，思緒和天台接了軌。
於是許盛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你把我抱回去吧。」
他聲音有點啞，咬字略不清晰，卻跟勾子似，在邵湛心底狠狠地撓了一下。
還好許盛喝醉了，沒有意識到自己說是什麼胡話。
只有邵湛一個人受折磨。
邵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心說你玩死我算了。
邵湛走上前一步，難得在心裡爆了句粗，也起了心思，面上沒有表，眉眼一如既往地冷冽，卻逗弄道：「你這樣我怎麼抱。」
許盛沒反應，繼續以一個醉鬼思維模式艱難地思考他這句話。
在一個醉鬼思維模式里，邵湛那句話過，很難理解，但是核心詞「抱」這個字顯然很好抓。
然後他眨了眨眼睛，思維延伸，後又延伸到了很奇怪地，少年就著在這個姿勢張開雙臂，做了一個「抱」手勢。
「……」
許盛重複說：「……抱。」
兩人換回來後，視角回到正軌，前對著自己臉怎麼看都很奇怪。
天台上那次擁抱也是。
可這次出在他視角里是許盛本人，不愛穿校服、一側帶著耳釘、又一副玩弄感不太正經模樣許盛。
此刻許盛眼睛眯著，看起來有些倦意。
邵湛不受控制地隔著衣服布料，很短暫地抱了他一下，心跳也停了幾秒，等他自己能站直了又鬆開。
原因很簡單。怕失控。
邵湛很確自己這十七年裡沒有表出過喜歡同性傾向。
南平師資力量薄弱，教育環境混亂，所以早戀象也尤其多，收過不少，他卻從沒動過任何念頭。
也沒有喜歡過誰。
許盛是頭一個。
好在許盛並沒有醉到喪失行動能力程度，只是走路時候會左搖右晃，從他個人角度去感受，他分不清是自己在晃還是這個世界在晃，看到街邊路燈還想感慨一句今晚月亮真圓。
許盛僅剩理智都來抓邵湛伸過來手腕了。
邵湛怕他走到半路摔倒：「抓著。」
「小心點啊同學，慢走——」身後，飯館老闆娘跟到門口說了一句。
從飯館裡走出來，周圍只有幾家餐館還開著門，其他店都已經打烊，道路兩旁路燈亮著。
許盛就這樣被邵湛牽著往學校走。
這個夏天熱月份快要過去了，乾燥風吹過來，吹得許盛有感覺些飄。
牽著個話都說不利索醉鬼，邵湛沒指望他回答，隨口道：「還知道自己是誰嗎。」
許盛極其緩慢地、在醉酒狀態下裝了個逼：「我……是你許盛大哥？」
邵湛：「……」
半晌，邵湛笑了一聲。
跟醉鬼說話還挺有意思，邵湛又問了幾個無關緊要問題。
「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
「我是誰。」
「……我同桌。」
然後邵湛還是克制不住失控地問了一句：「談過戀愛嗎。」有喜歡人嗎。
許盛得太招搖。
這相怎麼看也不像沒談過樣子，反倒像前任無數。
連問幾個問題，許盛有些懵，半天沒回應。
邵湛嘆口氣，算了。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
許盛原先走在他後面，後來兩人並肩，邵湛餘光瞥見許盛身上那件T恤，黑色，很張揚圖案。這件衣服他很熟悉，畢竟沒換回來前他穿過。
宿舍樓就在眼前。
邵湛初中那會兒雖然混，但上了高中後近乎自虐般地守規矩，這一年多以來做唯一一件不守規矩事就是了許盛，還曾一度幫許盛維持過人設。
許盛不穿校服這件事，連顧閻王都認命了，邵湛卻忽然想知道，他為什麼不穿。
事實上他也確問出口了：「為什麼不穿校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吹了一會兒風酒勁消下去一點，還是這個問題戳中許盛某一根神經，他沉默一會兒，思維模式難得沒有岔開，本能掩飾道：「不好看。」
不好看麼。
邵湛想起變許盛第一天，他許盛身穿過一次校服。
許盛第二天醒得很早，一看時間，才五點。
昨天邵湛在他寢室待到凌晨，哄著他和了點解酒東，又怕他躺下去會難受，等確認許盛沒事，等他徹底睡著才走。
許盛一晚上確實睡得還行，沒怎麼折騰。
喝太多酒讓許盛嗓子裡幹得跟有火在燒一樣，他撐著坐起身，腦袋空白一瞬，緊接著頭開始悶悶地疼。
許盛心說昨天實在是喝多了，他記憶停留在和邱秋聊服裝顏色和款式搭配那裡。
隨著這陣疼，一些細碎片段才湧進來，頭一段就是他近乎「調戲」態度喝邵湛酒，第二段是他纏著邵湛讓他抱他回去。
「……」操。
許盛被這兩段震得頭都顧不上疼了。
他昨晚都幹了些什麼？
假酒害人。
許盛起身，打算洗把臉，接過剛接起水。把臉埋進去，想起來後一段，是邵湛問：「為什麼不穿校服？」
還有下一句。
「你穿校服很好看。」
……
許盛心臟狂跳，甩甩頭髮上蹭到水，把水龍頭關了。
許盛不穿校服這件事跟他想去立陽，又被迫選擇放棄立陽脫不了干係。
加上顧閻王老追著他吵這件事，吵個沒完，張口閉口「規矩規矩」，人總有逆反心理，越吵他就越不樂意聽。
但是這段時間過去，他發自己不再執著校服這件事——為邵湛，不僅整天穿校服，還得被迫學習，但以另一種身份在臨江六中活後，他發雖然沒去立陽，卻臨江看到了另一段風景。
連學習他都逐漸不排斥了，還有什麼不能改變。
或者可能更早。
只是前為校服這事鬧那麼大陣仗，拉不下臉。
而且他穿校服很好看嗎？
許盛說臨江六中那套校服不好看也是真，全學校能力挽狂瀾、讓這套校服起死回，他目前就遇到過邵湛這麼一個。
那套校服高一發下來後他就沒碰過，更別提穿了。
邵湛倒是他身穿過，但當時他光顧著震驚，而且對著自己那張臉實在不習慣，於是直接把人摁回去，滿腦子都是「人設」，哪兒還有心思看自己穿校服什麼樣。
「好看人應該穿什麼都好看吧，」許盛自言自語說，「比如我。」
這個點樓里還很安靜，沒人起那麼早。
許盛劃開手機屏鎖，找到聯繫人張峰，也不管張峰看到這條消息會是什麼心，會不會直接嚇得從床上掉下去，又或者是以為自己還在夢裡沒有醒來。他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幾下，發過去一句：醒了沒，你那還有多校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