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可以看到,臨江六中的參賽選手已經進場了，讓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他！」體育館不光搭了賽台，賽台不遠處配有解說席位,「……大家好,我是來自臨江六中的解說員葉。」

  因為觀眾隔得遠看不清、而比賽過程中解題漫長，為提高觀眾的積極性，所以每年聯賽都會找兩位師進行況解說。

  葉是高數學師，臨江六中優秀教師之一,坐在他邊上的則是來自英華驗中學的楊主任。

  楊主任微微頷首：「大家好，我是英華驗中學的楊。」

  觀眾提前入場,早已經占滿了一、二兩層觀眾席,二樓看台，大批學生趴在欄杆上。看到「邵湛」出場便一齊尖叫：「啊啊啊學神！」

  「學神今天也好帥,學神加油！」

  「學神連霸！」

  「冠軍留在臨江！」

  臨江第一個進場，今年是臨江的主場，觀眾情緒達到頂峰。

  許盛雖然緊張,但或許是剛才邵湛那個動作,或許是那句起了作用，緊張到極點反倒沒那麼緊張了，他不光不緊張，還試圖給邵湛找點場子。

  許盛懶懶散散走在最面,單手插兜，一改平「邵湛」高冷不近人情的樣子,整個人一點點從略暗的通道走出來,仿佛不是光照在他身上、而是光影一寸一寸跟著他在動似的，他徹底出現在大眾視線里，歡呼聲更甚,他這才抬起頭。

  然許盛著觀眾席，眯起眼抬手，手指指節繃直、衝著他比了一個「射擊」的動作，狂到極致，少年身上肆意張揚特質壓都壓不下去。

  「啊——」觀眾席聲音徹底一舉壓過解說員。

  「臥槽我之前怎麼沒發現學神那麼囂張。」

  「姐妹，我沒了，我擊中了。」

  「……」

  邵湛：「……」

  邵湛壓低聲音問他：「你就不怕收不了場。」

  「怕啊，」許盛手垂下去說，「怕歸怕，輸什麼氣勢都不能輸。」

  許盛勾唇笑了笑，說：「再說了，我覺得你說得，緊張什麼，不是還有你麼。」

  一個學神就夠炸的了，更說和學神一起出場的校霸。

  雖然校霸參加聯賽這個事情早在貼吧傳遍，真正親眼目睹還是令人震撼，隊伍末尾，一群穿校服的學生里，黑色T恤醒目。

  校霸冷著臉——沒人這位爺的力有自信，但不可否認，這位爺鎮場子的作用真是一絕。

  直接他臨江六中競賽生團隊的氣勢給拔高了。

  解說員葉：「咳，臨江的同學，安靜一點，維持秩序……」葉聲音一楊，說，「接下來進場的，是英華驗中學的競賽生！」

  終於輪到自己學校，楊接過：「英華驗中學，以愛國立學為校訓，英華的競賽生不畏險阻，勇攀高峰，讓我期待他今天的精彩表現。」

  說著，英華的參賽選手排成長隊、一隊六個人從進場通道走出來。

  為首的那位同學個子很高，遠遠看過去鶴立雞群。

  英華出場觀眾反應也想當激烈，英華的學生一個頂倆，扯著嗓子喊「段哥段哥所向披靡」，去年失利讓他今年這場比賽格外看中，就今天一雪前恥。

  「我段哥無敵！」

  「段耀勝，段哥必勝！」

  為首的那位就是在臨江六中貼吧留下過姓名段耀勝，他目不斜視，徑直跨上賽台。

  坐下之，目光就停在「邵湛」身上沒挪過。

  許盛感受到這炙熱的眼神：「……」盯錯人了兄弟。

  直到許盛偏過頭，問邵湛：「這位就是你去年的手？」

  邵湛哪還記得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沒印象了，可能是吧。」

  段耀勝這才注意到今年臨江六中的參賽隊伍里夾著一個陌生面孔，看樣子跟他的手邵湛很熟，於是免為其難目光分給他一點。腦內高速旋轉：這人誰？高一新生嗎，去年沒見過，他為什麼不穿校服，難道是個狠角色？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段耀勝揚了揚下巴，問身邊的同學：「你有人認識他嗎，那個沒穿校服的。」

  同學紛紛搖頭：「不認識，去年好像沒這人吧，新生？」

  隨，嵩葉、星劍兩所學校的學生也陸續進場。

  賽台上擺著四張長桌，上半場團體賽，每所學校六個人，圍著各自的那張長桌坐著。

  許盛頭一次參加這種比賽，在一眾正襟危坐的同學裡顯得略有些僵硬。

  裁判掐著點開始下發草稿紙。

  所有選手拿著筆，壓著紙，蓄勢待發。

  這是一場真真正正的學霸之爭。

  臨江，英華，嵩葉，星劍。

  這四所學校哪一所說出去都是有足夠分量的重點學校。

  許盛要不是中考走了狗屎運，懷揣著一顆誓死要上立陽二中的心，頭懸樑錐刺股，是瘋狂補習是超常發揮才勉強夠上臨江的分數線。

  這要是再讓他重考一次，未必有這個運氣能考上臨江。

  四所學校的學生之，縈繞著莫名的氛圍，學霸之爭一觸即發。

  他一個渾水摸魚混上台的純學渣在這種威懾之下，還是有點慌。

  解說員葉：「接下來進入團體賽環節，團體賽規則，搶答計分，最先按鈴的學校先行答題，答加十分，答錯扣十分，希望選手在進行搶答之前考慮清楚，一旦答錯就要承受扣分的果。」

  這個團體賽看著輕鬆，有隊友，但是答錯扣分的機制也是所有選手的磨鍊，就算以最快的速度算出答案，敢保證自己的答案就一定？

  哪怕有零點一秒的猶豫和遲疑，都會手抓到機會。

  離賽台最近的白牆上呈現出巨幕投影，一片熒藍色。

  兩位解說員齊聲道：「各位選手準備好，請看第一題。」

  音剛落，熒藍色白牆上立刻浮現出兩行字。

  第一題：如圖是一個殘缺的3X3幻方，此幻方每一行每一列及每一條角線上的個數之和有相的值，則X的值為___.

  題目邊上有個3X3的表格。

  第一列為空，4015，2014，第二列為4017，X-2003，9，第列為2012，11，X。

  第一道題仿佛化身賽場上第一聲槍響！

  所有人拿起筆開始奮筆疾書。

  這道題相比平做的正規聯賽題來說，確不算什麼大難題，開胃菜罷了，但解出來也需要花一些，而搶答恰恰拼的就是。

  「現在賽場氛圍相當緊張，可以說是爭分奪秒，」解說員葉道，「……這道題很考驗思維模式，只要想通，就不難，這緊張的氛圍搞得我也緊張起來了，我可以看到，現在所有人都——」

  葉師想說所有人都在跟賽跑，不知道誰會按下第一次鈴。

  但他沒能說下去。

  沒能說下去的原因是，場上有一個人，壓根連筆都沒拿。

  於是他到嘴邊臨改口：「我可以看到，臨江六中的邵湛同學，他、他沒有動。」他為什麼不動？！

  本來觀眾席上的同學也注意到了這一現象，加上解說員特意點名，全場譁然。

  「學神怎麼了？」

  「學神怎麼不解題？」

  許盛也很想解，但是他看不懂題。

  幻方他媽的是什麼玩意兒？！

  這幾列表格，是什麼意思。

  解題思路在哪兒？

  而且聯賽和平寫課堂作業不同，草稿紙最都要收上去，加上裁判在四桌選手面前不斷繞來繞去，他要是硬著頭皮在紙上亂塗亂畫，很難跟裁判解釋。

  為了不給邵湛添麻煩，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動。

  但姿態還是要淡定，要藐視一切，要散發出這道題簡直簡單的氣場。

  緊迫，邵湛也沒去管許盛坐著不動這件事，他坐在許盛邊上，勾著筆算題。

  邵湛解題的候看著很冷靜，甚至比平還要冷，他垂下眼，哪怕穿著許盛的衣服，也扔透出來一種與其相悖的氣質出來。

  段耀勝確是一個強勁的手，英華年級第一名號不是吹出來的，一年過去，他比去年更強了，他和邵湛兩人一前一放下筆——

  解說員楊激動得難以自制：「英華的段耀勝選手抬頭了！他放下了筆，是已經解出來答案了嗎？！他會是第一個按鈴的選手嗎？」

  「叮。」

  鈴響。

  但按鈴的人不是段耀勝，也不是嵩葉和星劍的選手，而是臨江六中。

  評論席觀眾熱情復燃，氣氛再度點炸：「我去，是學神！」

  「學神按了鈴！」

  「我就說學神肯定沒問題，他剛才雖然沒拿筆，肯定在心裡算出來了吧。」

  段耀勝難以置信聽著那聲鈴響，他自認為這速度沒人比得過他，沒想到還是慢了兩秒。

  大家注意力都「邵湛」吸引過去了，沒人注意到「許盛」放筆的速度比他快，「許盛」放下筆之，甚至還有曲指在桌面上輕敲兩下，這是他和許盛之商量好的暗號：「按鈴。」

  許盛下手的速度也快，他立馬摁亮面前的答題按鈕。

  解說員葉：「臨江六中邵湛同學第一個按鈴，請邵湛同學在十秒內回答。」

  許盛只要略微側過頭，就能看到邵湛在草稿紙上圈起來的數字。

  許盛：「4016。」

  場下陷入沉默，觀眾席上的人都不知道這個答案不，吊著一口氣裁判發令。

  兩秒，裁判舉牌。

  解說員：「答，臨江六中，加十分。」

  首殺。

  「邵湛」拿下的這十分，不光引發觀眾歡呼，也讓台下幾位臨江六中的校領導露出笑容。

  顧主任從屏幕上亮出第一題開始，就忍不住在邊上背著手走來走去，此刻他手握成拳，重重往前錘了一下，喊道：「好樣的！漂亮！」

  不愧是邵湛！不愧是他臨江六中奪冠的希望！

  不過他的聲音很快淹沒在身觀眾席上傳來的、層層疊加的音浪里。

  而許盛則這來得容易的勝利砸暈了。

  儘管參賽前聽過邵湛無數傳奇，也知道邵湛去年就是吊打，親身經歷才真正品出「吊打」這兩個字。

  許盛：「第一題，我贏了？」

  邵湛表情沒什麼波動：「嗯。」

  許盛：「這麼簡單？」

  邵湛鬆開筆，筆落回紙上：「這題不難。」

  邵湛說的不難，許盛很難體會。

  但許盛透過自己的身體，隱隱看到了去年那個聯賽大魔王。

  嘖。

  許盛心說，我同桌怎麼那麼厲害。

  「邵湛」這個首殺拿得面心態很崩，原因無他，你要是碰到這麼一位比賽開始之所有人都埋頭答題、就他一個人不動，草稿都他媽不打，然還能提前摁鈴的選手，你氣不氣。

  換誰都得崩。

  段耀勝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

  他的隊友拍拍他的肩：「沒事的段哥，這才第一題，剛才我都看見了，你是第一個放筆的，下一題咱肯定能行。」

  解說員：「請看第二題。」

  投影上的內容切過去一頁，進入第二題。

  第二題是一道選擇題，帶了張函數圖像。

  許盛繼續他上一輪的發揮：按兵不動。

  有第一題的勝利撐著，這回他裝腔作勢的架勢更隨性自然了些，身體不再僵著，隨意往靠，手裡捏著支筆轉著玩兒。

  段耀勝解題，中途抬頭再看一眼四個選項，意外和面的「邵湛」上。

  許盛甚至著他勾唇笑了笑。

  段耀勝額角抽了抽：「……」

  他這是在挑釁誰？

  「這題比上一題難，我預估這題的解題較上一題會略有拉長，臨江六中的……額，邵湛同學還是沒動筆，」臨江六中的解說員葉在不知道該如何解說這位選手了，他最硬著頭皮道，「接連兩題，邵湛同學都沒有在草稿紙上寫下一個字，這，可能是這一題也不值得他動筆吧。」

  來體育館觀賽的同學沒能預想到這次四校聯賽比去年還有觀賞性。

  僅學神一個人就比賽觀賞性這一領域拉滿了。

  段耀勝再度低頭，以最快的速度去解最一步，邵湛放下筆，在桌上敲了一下。

  全程都在轉筆玩兒的許盛直接抬手按鈴。

  段耀勝：「……」

  英華其他選手：「……」

  嵩葉、星劍選手：「……」

  英華驗中學來的解說員心態也開始不穩定了。

  於是重任再度交給解說員葉：「第二題，還是臨江六中的選手第一個按鈴，請六中選手在十秒內作答。」

  許盛按鈴之往邵湛手邊那張草稿紙上看，沒看到上面有圈起來的選項。

  許盛問：「答案呢？」

  邵湛卻是不急，他抬眼看他，用只有他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伸手。」

  許盛：「？」

  邵湛：「不是想知道答案嗎。」

  許盛不所以，裁判在前面重複「請六中選手作答」，他沒去思考邵湛想幹什麼，在長桌底下伸了手。

  可能是為了增加比賽的儀式感，長桌上鋪了一層從大禮堂拿過來的紅棕色絨布，長長的絨布垂下，在長桌底下做點小動作不會引人注意。

  許盛站著，沒法低下頭去看，因此任何細微的動作都會無限放大，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背正蹭在絨布上，絨布輕微晃動，蹭得有點癢。

  下一秒——

  掌心處抵上一個略有些溫熱的東西。

  然是一陣比絨布更癢的觸覺，從掌心一直細密延伸到手指指尖，再順著指尖往回倒流——最那陣瘙癢像是撓進了心裡。

  是邵湛在他掌心寫了一個「A」。

  裁判了一會兒，眼看十秒過半，最一次提醒：「請六中選手……」

  「A，」許盛說，「我選A。」

  「選A是嗎。」裁判道。

  選A到底嗎。

  儘管許盛連題目都看不懂，卻絲毫不懷疑邵湛在他手心裡寫的答案。

  裁判故意沉吟兩秒，才舉牌：「恭喜答。」

  「——臨江六中再加十分。」

  裁判這句說完，顧閻王從座位上一躍而起！

  「我學校的，」顧閻王樂不可支，也不管身邊坐的都是哪些學校的師了，忍不住炫耀道，「這我學校邵湛同學，他一直都是這麼優秀，哎，我臨江六中的優秀學生就是出色。」

  「你記得吧，應該有印象吧，去年就是我邵湛同學奪的冠。」

  顧閻王抓著聽他炫耀的英華驗校領導臉色鐵青：「……」

  團體賽邵湛就像開了掛一樣。

  總共十道題，他一個人包攬下一半分數。

  直到第六題才讓英華的人搶到機會，段耀勝以一秒誤差提前按鈴，搶到十分。

  之星劍、嵩葉也抓到機會，各得十分。

  團體賽總共持續一個半小。

  最以臨江50分，英華30分，嵩葉10分，星劍10分的比分結束了上半場團體賽。

  許盛作為按鈴工具，早記不清臨江奪下幾分了。

  反正邵湛敲桌面他就立馬按。

  只記得邵湛面都開始不在紙上寫答案，專門往他手心裡寫。

  體育館空曠，聲勢浩大。

  人群擁擠，夏季炎熱的高溫不斷蒸騰。

  少年溫熱的指尖像帶著火。

  在無數人的注視之下，在萬千鼎沸的人聲中，絨布之下隱秘的小動作，成了專屬於兩個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