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先去個架。

  這話聽起來跟「你等會兒,我先去吃個飯」一隨便。

  康凱:……

  「畫神,幫我這個襯布怎麼畫唄,」畫室,邊上有人喊他,「總感覺我畫出來顏色太近了,區分不開。」

  康凱揚聲道:「行,你等會兒。」

  「跟誰聊天呢,」那同學涮了涮畫筆,拎起來之後往吸水海綿上擦,又隨口問,「……不過你怎麼這表情?發生麼事了。」

  康凱臉上的表情確實很複雜,如果仔細分辨,表情似乎還有那麼一絲的……同情。

  他雖然不知道誰招惹到了許盛,但他習慣性提替對面默哀。

  許盛這個人,很少動。

  只要不太過分,不觸及原則,他都懶得計較。

  康凱記憶也初中那會兒校門口見識過一次——

  這位爺不出則矣,一出對面完蛋了,簡直被摁著。

  「上次來過畫室的那位真畫神,」康凱把機擱一邊,搖搖,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誰走路不長眼惹到他了,算了,不說這個,你起來,我你那畫。」

  許盛發完那句話,把機摁滅,隨揣兜,一隻腳蹬地站起身說:「我出去一趟。」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麼表情,一雙笑眼冷下來,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生生冷出幾分鋒利的戾。他剛洗過澡,發都干透,換下軍訓服,身上套了件寬鬆的T恤,牛仔褲牽出幾道折皺、襯得那腿又長又直。

  「我同桌等會兒要來,」許盛走之又說,「這事先別跟他說。」

  離他最近的袁自強愣愣地「哦」了一聲。

  等許盛走後,侯俊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他拍拍譚凱的肩:「凱子,你感覺到了嗎?」

  譚凱:「感覺麼?」

  侯俊:「殺。」

  譚凱:「隱隱約約好像感覺到一點。」

  侯俊又一掌拍譚凱後腦勺上:「這哪兒一點!」侯俊說完,敏銳度加上直覺讓他把早上食堂的事情和現這樁聯繫到一起,他猛地起身,「不行,我覺得要出事,我得跟出去。」

  他這一說譚凱也過味來:「我去,這不會早上那幾個人吧……」

  侯俊環視寢室剩下的三個人,緊急部署:「凱子、自強,你們兩個跟我走。文豪,要我們十分鐘之後還人來,你直接去找老孟。」

  這個點,外邊的天色早已經暗下去。

  只剩綠舟基地路燈亮著,綠蔭道上燈火連成一片。路上麼人,外邊夜黑風,洗完澡溜去小賣部偷偷摸摸買泡麵的人也都已經寢室了。

  許盛兩空空出現巷弄口時,楊世威幾人正倚著牆抽菸,他眯起眼緩緩吐出一口煙,等著邵湛過來見他。結果這口煙吐出去,煙霧揮灑眼,面的景物蒙上一層淡淡的霧,這層霧散去大半之後,路燈光線照射下,他才清站巷弄口的少年。

  來的不邵湛。

  楊世威到那張臉,立馬想起來早上坐邵湛對面、耍過他的那個。

  楊世威:「……你誰啊,我找的邵湛,白天的帳跟你算,你還上趕著來送死吧?」

  臨江六中校霸·許盛有答他自己誰,也懶得自報家門。

  「我?我誰不重要,你可以叫我爸爸。」許盛脖勁間的鑰匙鏈滑出來半截,他抬捏著那把鑰匙把黑繩塞領口,說完,又直截了問:「你們一起上,還一個一個來。」

  對面算上楊世威,總共有六個人。

  都拿東西。

  許盛已經很久跟人動過,他數完人數,不動聲色地去摁指骨節。

  問題應該不大。

  許盛問完,不等對面答,自己給他們挑好了法:「一起上吧,省時間。」

  楊世威笑了,他把煙從嘴邊移開,身邊的兄弟想往沖直接給許盛一點顏色,楊世威抬制止了他們,被人挑釁後,他現只想讓其他人他等會兒怎麼爆面這人的腦袋:「你們退後。」

  楊世威一個人走上,和許盛面對面站著。

  「行,」楊世威把煙扔了,「既然你那麼想找死,那我成全你。」

  許盛出來之估摸著這架應該很快能完,面這傻逼要想一對一單挑那結束得快了,他心底那股往上燒的情緒燒到最後意外「冷卻」不少,他甚至能習慣性勾起唇,眼底沾上笑意,但那笑意也冷得異常不對勁:「個賭,我,你挺不過五分鐘。」

  楊世威雙握拳,罵罵咧咧地揮拳上來,他南平那麼多年也不白混,從那記雷厲風行的出拳能出來確實有一套——許盛側身,乾脆利落地禁錮住對直直砸過來的,掐楊世威腕上,楊世威著實料到許盛起來一副「我不架、我平時只玩弄玩弄別人感情」的子,力卻不小,他掙了幾下都掙脫開。

  楊世威:「你他媽……你到底誰?」

  許盛:「都說了,你爹。」

  楊世威臉上掛不住,他身後的幾人不知該不該上幫忙,許盛另一隻抬起,直接拽上楊世威的衣領。他正算直接三兩下把人撂倒再去解決他後面幾個人,氛十分緊張,這時,巷弄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聲音穿的還拖鞋。

  「啪嗒啪嗒。」

  侯俊跑最面,他借著路燈的光,果然到許盛拎著個人,和他之的猜想完美重疊,這大爺還真出來架來了!

  作為班長,不能放任軍訓期間班級同學架滋事,他急忙喊:「盛哥!慢著!下留人!」

  許盛被他喊得一愣,上無意識鬆開一點力道,楊世威便乘機從他中掙脫:「……」

  侯俊跑得喘吁吁,譚凱和袁自強兩人緊隨其後。

  許盛甩了甩腕,想問你們來這干麼,侯俊已經勇敢地躋進他和楊世威中間,他鄭重地把雙都搭許盛肩上,強迫許盛垂下眼他,侯俊甚至勇敢地直呼大名,呵斥道:「許盛!」

  「……」許盛說,「你們來湊麼……」湊麼熱鬧。

  侯俊斷道:「架不對的,咱們這次軍訓,代表的不只我們這個班集體,代表著咱學校,再說了你想過架有麼後果嗎,顧閻王肯定饒不了你,有麼話不能和這位同學好好說呢?」

  許盛:「……」

  譚凱也勸:「啊盛哥,別了,有話好好說。」

  袁自強:「我們臨江六中的校訓麼,文明,和諧,我們得讓其他學校的同學知道,咱六中學生都講道的,野蠻人才靠拳說話!」

  搞麼。

  許盛被他們三個人說懵了。

  他嘆口,很想說你們別鬧了趕緊去,後轉,齊步走。

  侯俊:「再說了,你這湛哥要知道了,他肯定也不希望你這——」

  原先侯俊他們突然冒出來說話的時候,楊世威來得及反應過來,他整好剛才被許盛扯開的衣領,聽到「湛哥」這句,楊世威這才想起來這趟的重要目的。

  剛才被許盛摁著動彈不得、抹不開面子,新仇舊恨攢一塊兒,楊世威走上,邊鼓掌邊說:「湛哥?聽起來你們跟邵湛關係不錯。」

  楊世威說到這,又往他們這邊湊近了些,侯俊離他最近,侯俊只覺得像有人貼他耳邊說話似的、搞得他汗毛直立:「既然關係這麼不錯,那你們知道你們嘴的湛哥麼的人嗎,知不知道他爸——」剩下三個字說得低,卻所有人耳邊炸開。

  霎時間,巷弄一片沉默。

  其實和許盛之猜的八九不離十。

  只不過性質確實嚴重些。

  許盛忍不住去想,這三個字背後,邵湛那些年都背著多少流言蜚語?

  他背著多少,然後把自己拽了出來?

  許盛這跑出來架,不想這人把邵湛的事到處亂說,不管事情到底麼,事人不願意提這大肆宣揚算怎麼事。

  操。

  剛才怎麼收了,把他直接趴下。

  許盛想到這,忍不住去想:侯俊他們……又會怎麼想?

  「你們別跟著湊熱鬧,」許盛說,「哪兒來哪兒去。」

  楊世威想的這種反應,到邵湛的同學一個個都說不出話,但他還來得及感受到一絲暢快,下一秒,剛才第一個巷弄口衝進來勸架的那位居然罵了一句髒話。

  侯俊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班長,要維護臨江六中的秩序:「操!」

  不只侯俊,譚凱和袁自強也放開捆許盛身上的。

  然後許盛眼睜睜著一秒還說「架不對」的侯俊話鋒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能忍?真我們七班的人好欺負?」

  譚凱:「我們學神輪得著你說嗎,你誰啊你,關你他媽屁事?」

  袁自強長得壯實,說話頗有威懾力,他邊說邊走上,把六中校訓拋到腦後:「行啊,來,不架嗎。」

  楊世威:「……」

  楊世威和他的幾位兄弟料到事態居然會這展開。

  麼情況。

  這幾個人不來勸架的嗎。

  而且怎麼這個反應。

  侯俊說完,又拍拍許盛的肩,儘管他們平時學校上課都不敢多講話,但畢竟都十六七歲血剛的少年,難免會有控制不住的時候,他身體潛藏的因子瘋狂叫囂:「盛哥,我懂你的心情了。別擔心,你敞開了,後面那幾個交給我們。」

  另一邊。

  留寢室的沈文豪急得左右踱步,頻頻時間。

  十分鐘過去了。

  人還來,那肯定出事了啊!

  沈文豪牢記班長的指令,孟國偉的房間󣃛區,他猶豫兩秒,最後帶著機奪門而出——

  B區,教師宿舍。

  「行,那主持的事你再考慮考慮,」孟國偉說,「老師也不勉強你。」

  教室宿舍有專門的辦公桌,邵湛站桌:「謝謝老師。」

  孟國偉暫時把晚會主持人的事擱下,想起來另一件事:「咱們今年的競賽,算上準備時間,離得不……」不遠了。

  孟國偉說到這,門外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吼叫聲:「孟、孟老師——!」

  「孟老師——!」

  「……」

  孟國偉抬一,這聲殺豬般的叫聲,出自他的課代表,沈文豪同學:「文豪?你怎麼事?」

  沈文豪一路跑到B區,爬上三樓,跑得腿都軟了,他喘著一口衝進來,扶著門緩了兩秒才說:「出事了,許盛好像跟宏海的人起來了。」

  孟國偉傻眼了:「架?」

  這次軍訓從開始那天算起,滿滿算也才過去不到兩天,這不到48小時,許盛能綠舟基地整這麼一出?!

  沈文豪繼續說明情況:「猴子帶著人追過去了,但到現都還來。」

  沈文豪說到這,眼一暗。

  邵湛。

  少年說話時不自知地帶著幾分壓迫感,聲音泛冷,他逼近道:「他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