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衣漸漸長大了,她有時候也在想,日子會這樣平淡的過去。
直到。
八歲那年,娘病了。
病得很重,躺在床上不住的咳。
那是下雪的日子,晶瑩的雪如鵝毛,在天空飄下,村子裡被無垠的大雪蓋住,一片又一片潔白的建築像是被自然雕刻而出。
孩子們跑出來玩耍,懶散的大人們圍觀,笑容洋溢,充滿了過年的味道。
「太平盛世啊。」
有人感慨,他們滿足於現在的一切。
小青衣掃了一眼冰冷黝黑的屋子,低下頭,神情黯然。
屋裡。
房間內被青衣收拾的整整齊齊,藥草濃郁的苦味散發,小火爐燒著,那溫度並沒有給娘的病情帶來幾分好轉。
「青衣長大了.....」
娘很心疼青衣,自從她病後,小青衣要承擔家裡的一切。
小青衣低下頭,沉默許久。
她揉揉眼睛,擦去眼角的淚花。
「娘....爹呢?」
小青衣聲音有些顫抖。
娘沒有力氣說話,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小青衣其實知道的。
爹托人傳信,邊關軍情嚴重,他暫時回不來,那裡的子民需要他.....
他不回來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小青衣一眼都沒看過他。
「下雪了....」
娘呆呆的望著窗外的雪景,她眼中划過幾分痛苦。
「嗯,好美....」
小青衣點點頭,輕聲呢喃。
這個村子被鋪上了一層棉花糖,喜慶,歡樂。
一片安寧。
.........
娘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小青衣越發瘦弱,她臉色蒼白,手上有一層厚厚的繭,那衣衫破舊,冰冷的寒風可以透過。
她捂了捂,渴望能給自己留住幾分溫暖。
黃昏落下,給遠處的天空暈染了一層落幕的悲哀,紅暈滿天,給晚歸的行人指引回家的路。
是歸路,亦是末路。
屋內咳嗽不斷,娘臉色蒼白,嘴角溢血,骨瘦如柴。
「又下雪了....」
小青衣站在門前,呆呆的看著那飄下的雪花。
「娘....快看啊,下雪了,你最喜歡的雪景。」
青衣哽咽,她望著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的娘。
「嗯,下雪了。」
娘似在回顧往昔。
她臉上帶著幾分懷念,望著天上落下的雪花。
那年冬天,檐下躲雨,一眼定終身。
「咳咳....」
她低頭,咳出鮮血,不住的喘。
小青衣怔怔的望著娘,淚水流下,她已經有所預感,到了離別的這一天。
娘淚水長掛,心如刀絞。
「誰來幫幫我的孩子....」
娘伸出手,去摸小青衣的頭,這麼懂事的孩子。
她無力的張了張嘴,注意到青衣身上的血痕,破舊的衣襟,以及乾瘦的身軀。
「小青衣....」
她低聲說道,眼中滿是痛苦。
小青衣坐在床前,眼睛紅腫,她收了收衣襟,不想讓娘擔心。
「娘.....」
她輕聲說道,重複這一個字。
雪逐漸下大了,夾雜著凌厲的風聲。
屋裡很冷,娘在咳血,肺部像著火了一樣,止不住的喘,仿佛要把這輩子的苦難都喘出去。
「糖葫蘆.....」
娘開口。
小青衣掏出娘囑咐她上街買的糖葫蘆,娘知道她最喜歡吃糖葫蘆了。
臨走前,她不想要娘傷心。
小青衣呆呆的咬下,味如嚼蠟,機械的吞下,淚水混合著晶瑩的糖,非常苦澀。
她忽然低下頭哭泣,娘快走了,要留自己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了。
「別走,娘.....」
淚水划過臉頰,小青衣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發抖。
她該怎麼辦?
「誰來幫幫我......」
小青衣無力的蹲在角落。
淚花一朵一朵落下,沒有掀起塵埃,滴落在地上,浸染了大地,那破舊的石板只是冷冷的看著。
家裡空蕩蕩,娘生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積蓄。
「你來到人間,多看看太陽.....」
娘在臨走前,儘自己的全力,奄奄一息的說道。
她望向小青衣的眼眸中滿是愛,那溫暖的愛,曾經如冬日的暖陽,如春天的蜜糖,溫暖青衣的心靈。
但,更多的是擔憂,擔憂青衣的未來,擔憂她該怎麼生活。
娘走了。
再也沒有醒來,留給青衣一具冰冷的屍體。
小青衣茫然走到屋前,望著那漫天大雪,一切都如一場大夢,夢醒時分,那逝去的人終將回來。
她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只有停不下來的淚水能闡釋她的心情。
蹲在門口無助的孩子,兩眼無神的望著外面的世界,這冰冷的,討厭她的世界。
「多看看太陽...」
青衣低聲自語,抬起頭,天空一片昏暗,宛若永夜。
「太平盛世....」
她再次念道,止不住的笑出聲來,那笑容帶著譏諷。
笑了很長時間之後,戛然而止。
小青衣靜靜的望著遠處的雪,面無表情。
有路過的行人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她在看什麼?
單薄的衣服真的受得了這嚴寒的天氣嗎?
小青衣在外面蹲了很久,直到天上不再下雪,星辰出現。
娘冰冷的屍體,還在孤零零的床上躺著,她上個月還笑著跟她講,病好了,帶青衣看遍千山萬水。
「娘......」
她的聲音沙啞。
當時。
清風拂柳,吹過村莊的暖風,娘笑著將糖葫蘆遞給小青衣,甜在心底。
今日。
寒冷冬夜裡,小青衣跪在地上,孤苦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