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光明，黑暗又如何展現出最大的恐怖？

  而沒有黑暗，又如何體現光明的珍稀與可貴？

  滅世老人輕語，述說屬於他的體悟。

  善與惡，光與暗，他站在黑暗中仰望光明。

  「所以呢？」

  雪衣少女這一刻語氣變得冰冷，「這樣的說辭，就能為你曾經手中沾染的無數血債開脫嗎？」

  「我能看到，你的元神纏繞了無盡亡魂最後的詛咒，哪怕他們都被磨滅了，但是歲月留下的痕跡長存，萬古不滅，念念不忘，終在迴響！」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呵！」

  她眸光深沉，「如果沒有建立統一的大戰線的需要，你這樣的劊子手連成為坐騎、寵物，來將功贖罪的機會都不會有，必定被清算，萬劫不復！」

  「我當然知道。」滅世老人悠悠道，忽的笑了起來，「所以這個世界上，還是力量才是永恆。」

  「沒有力量，就沒有價值，自然也不會有『悔改』的機會。」

  「為此，終究還是要搏一搏啊……」

  他大笑著，身軀發光，本來是幽暗烏黑一片的光芒，這一刻竟是變了，有一半在綻放光明！

  一半黑暗，一半光明，它們並存於一個人的身上，像是水火不相容，又仿佛有某種玄妙的道理內蘊在其中，隱隱有互相轉化的意味。

  這一幕是很驚人的，異象展現的一剎那，恐怖的神力和道則激盪，那種氣息太過恐怖了，仿佛要讓時間長河為之乾涸，讓諸天萬界隨他隕落，都要被毀滅！

  「吼！」

  咆哮聲，怒吼聲，從滅世老人的口中響徹宇宙，他像是在與什麼共鳴，有一道道流光從無垠混沌中飛射而來，落在他的身上，又仿佛與被封印在宇宙邊荒的帝骨哥共振了，借來了他的無上法則！

  這一切似慢實快，幾乎只是瞬間，滅世老人的氣勢威壓就膨脹到了巔峰，相比之前最強大時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伴著強大，是刺目的血光在燃燒，無數裂痕浮現於其身，甚至是他的元神道果！

  裂痕不斷炸開，迸發化道一般的光雨，刺目光華甚至閃耀到歲月中。

  這太恐怖，一尊准仙帝，他們的大道理應能鎮壓諸天萬道，不然何以讓萬界共尊？

  哪怕修為受限，但境界仍然擺在那裡。

  可在此刻，卻是大道在崩滅，道行在瓦解……這一切仿佛為之換來了至高無上的戰力，當滅世老人再次撲殺，衝著葉凡而去，那毀滅氣息比開天闢地還要可怕，讓萬物在湮滅，讓宇宙在沉淪！

  「特麼的怎麼還是我？什麼仇什麼恨？！」

  葉凡很想悲嘯出聲，奈何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連吶喊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幕的發生。

  事實上，他的靈魂能不在這樣的大勢下衝擊毀滅，已經是得了雪衣少女的庇護。

  「因為他饞你身子。」

  葉凡無力呢喃，少女卻似乎心有靈犀，知道了他的困惑。

  她美目流轉，時光宛若幻滅，失去了對比，像切割出了不同的時光軸，此刻獨立出去，帶著葉凡的一點心念。

  這掩蓋在滅世老人驚悚人間、破滅一切的波動下，化永恆為剎那，少女輕聲而語，「什麼站在黑暗仰望光明，都是虛，都是假。」

  「誰強，他就支持誰，走誰的道路，僅此而已。」

  「曾經，那尊被污染的帝天下無敵，他就虔誠跪伏；後來，有荒天帝舉世無雙，他又心嚮往之，借鑑其道。」

  「一條黑暗帝道，一條光明帝道……僥倖回到人世間，他倒是不甘寂寞，能整出新活，改變自身，迎合時代的旋律，也是有趣。」

  「他已經暗中修行了荒天帝的法門，明面上又還是那個人的麾下走狗……這本是極端兇險之事，調和光明與黑暗，怎會容易？但不得不說，他的確有那麼一些成功的希望。」

  「畢竟那位屍骸帝，如今可不就是黑暗與光明共存的狀態麼？」

  「魔祖劈開了他，又鎮壓了他，這創造了古往今來絕無僅有的機遇……滅世想要抓住這個機遇，摸著他過河，用兩條帝道來成就自身！」

  「只是，這條路也並不好走，小昊子留在這片宇宙的痕跡並不多，想要摹刻其道自然不好辦……」

  「這個時候，你，還有那九龍拉棺，就走入了他的視野……他不針對你，還能針對誰？」

  雪衣少女面授機宜，傳音給葉凡許多隱秘，能言盡言，卻是沒有先前的「大義滅親」、「父慈子孝」了。

  儘管這些東西葉凡聽了，很多內容也是有聽沒懂。

  「這是大道之爭！」

  少女微笑。

  葉凡努力的瞪大雙眼，透著求助的色彩。

  「所以，我來了……」雪衣少女的話音迴響在葉凡的心中，「我會逼迫他改變選擇，只剩下荒塔和九龍拉棺的選項。」

  「而這些，都圍繞著一個核心。」

  「帝尊！」

  「許多棋手，默契的創造了一個賭局……而帝尊，就是這個賭局中最大的無主籌碼。」

  「一尊以荒天帝道路為根基，九世掙扎涅槃，升華為仙，最後更是取巧得了道祖成就的人物……這就是祭品！」

  「吞噬他，煉化他……所有人都在爭奪這一顆甜美的果實，儘管他如今還沒有完全成熟，還需要有心人的澆灌。」

  「這是如滅世這樣，從歷史塵埃中爬出來的腐朽者的最豐盛的美味，也是魔祖藉此映照某個人，期待相似之花綻放的舞台。」

  「更是你——」

  「擺脫如今這可憐命運的唯一希望……如果你不想自己的人生是那種『甜苦苦苦苦苦』的沒盼頭的日子一直持續下去，總是有什麼妖魔鬼怪跳出來找你麻煩，惦記你，覬覦你……」

  雪衣少女的話音意味深長，卻讓葉凡的心仿佛被揪緊了。

  「你在說什麼？」他連聲追問。

  可少女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詠嘆一般，「人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所有的機緣背後，那命運的饋贈，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切記！切記！」

  「這番話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莫要讓他人知曉是我所言……」

  雪衣少女嚴厲警告，「最後，小心……皇……」

  她的話音朦朧了，葉凡努力傾聽，卻也什麼都聽不到。

  只因為有毀滅大潮洶湧，潰滅了世間萬道、種種概念，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讓人如墜永恆寂靜之所！

  「殺！」

  滅世老人的身軀迸發無盡血光，他的小腹處有苦海轟鳴，五臟有道宮閃耀，四肢粉碎長空，脊椎大龍怒吼，元神演化仙台……

  而這一切，當極盡璀璨時，無數仙道精粹匯聚，像是要化出一尊神明，舉頭三尺上，出而又複合，熔煉於自身。

  正如雪衣少女所說，不知何時，滅世老人竟然走上了荒天帝所開闢的修行路，並且玩的賊六，讓不知道多少古之大帝羞慚！

  不過，仿佛是因為速成的緣故，又或者是道路的可怕衝突，他的身形在龜裂，道果在瓦解，整個人都在崩壞，在走向毀滅與死亡。

  但在他還活著的時候，這樣的狀態下，他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迸發出永恆之光，擊穿了一頁又一頁歲月青史！

  一種又一種神通在這裡綻放，時光長河都似乎斷流了，光陰不穩，虛空斷裂，滅世老人逞凶，那簡直不可想像，讓這片九天十地乃至於是周圍的大界中，無數生靈的身軀顫慄，靈魂顫抖，都在跪伏！

  「有點意思。」

  雪衣少女微微頷首，這一刻她的眼神認真了許多，不再是先前那隨意的模樣，多少給了滅世老人一點實力上的尊重。

  「不過，還是差了點……」

  她輕語呢喃，未見如何動作，一種蒼蒼茫茫的混沌道韻便流轉而出，那如潮水涌動，又似光照諸天，無止境一般的蔓延。

  一瞬間而已，超越時間，超越空間，無遠弗屆，無有始終。

  就如一個大道的奇點，是宇宙的起源，是時間成環，是空間至高……初始，先是凝滯，而後綻放，噴薄著，閃耀著，擁有超越的力量！

  「他化自在，他化千古……」

  「大夢萬古，一葉遮天……」

  雪衣少女神色莊重肅穆，她這一刻不再跳脫，有的只是一種認真、沉凝，是對道的專注與敬重。

  她在演法，用自身的道，施展無上的法，具現為術。

  她的人生經歷是燦爛的，簡歷投出去，整個諸天諸世都要抖三抖。

  而這樣的人生，也讓她參悟、掌握了兩種無上的法，並且有前人的推演和完善，將之組合到一起，最終化作了無上的殺伐！

  那神通強大絕倫，可用之為術法，也能作為一條大道，更可以是修行、追逐大道終極的理念。

  曾經，這雪衣少女殺入古地府，斬殺、磨滅了一尊又一尊代表了黑暗意志的准仙帝，創造了驚世的戰績。

  所憑藉的，所依仗的，除了自身的大道，更有這樣神通的助力。

  需知不詳收割諸天、上蒼，覆滅了一個又一個時代，在廢墟中，在殘骸中，諸多黑暗生靈悠哉悠哉的吮吸著被覆滅時代中的人傑所開創的一切，他們的神通，他們的大道，都成為了黑暗生靈成長的資糧。

  這樣的底蘊，會造就出多麼可怕的實力？

  想想就能知道，那會恐怖到極致，縱然是上蒼的所謂道子，仙帝嫡傳，都要感到靈魂震動，不敢輕視絲毫。

  可就是這般，卻被雪衣少女殺入了其中，非是依仗境界碾壓，而是公平對決中勝出、斬殺！

  「啵！」

  大道的奇點無聲無息的裂開，只在人心中留下一點仿佛夢幻泡影的泡沫破裂。

  夢幻的光輝綻放，就像是以那一點為源頭，開闢出無盡時空，映照諸天無窮大道！

  仿佛是一顆種子，栽種在了大道的源頭，生根發芽，長出時光之樹，枝丫無盡，是無數的未來可能。

  而這些枝丫，生生滅滅著，卻又倒映出了少女的身影，她在樹下笑，巋然不動，只等著滅世老人的殺來！

  「轟！」

  滅世老人殺來了，他身軀破裂，流淌血光，那種殺機粉碎宙宇，像是能斬斷光陰，時光之樹紮根歲月，看似屹立不倒，但在滅世老人的神通與殺機之下，也被擊斷，在傾倒、崩塌！

  然而，這並非是雪衣少女的失敗，相反，這反而化作了推動的力量一樣，讓時光洶湧，衍生大恐怖！

  毀滅！

  終極的毀滅！

  像是無數時光的毀滅在聚攏，又像是諸天粉碎的絕唱濃縮在這裡。

  雪衣少女的氣息在升華，仿佛她的大道在這一刻進軍了怎樣至高無上的領域，那是無法無天無束縛的世界，是站在大道盡頭俯瞰諸天眾生，俯瞰輪迴的世界！

  「毀滅時光……只有無限接近死亡，才能體會生的美好，將大夢萬古推升到極盡……」

  「真，幻，固然是過眼雲煙，但犧牲的傷痛，永世也難忘……」

  她嘆息著，「請道友品鑑，我這一式……」

  「萬古塵墟！」

  這一瞬，天地若更換，大道若成空，無與倫比的力量，貫穿了過去、現在、未來，喧囂著划過了時間長河，在無盡的界海中奏響了大道最美妙的樂曲。

  「這聲音……」

  整個界海，在這一刻震動了。

  無數的世界，無數的生靈，全都感覺到了靈魂的顫動，他們茫然抬頭，什麼都沒有看到，卻又仿佛看到了冥冥中最恐怖的景象，那是諸世的毀滅，被葬在塵埃中。

  可，這並不是盡頭！

  殘破的塵埃中，有一朵純淨的花兒在倔強的綻放，轉動了生死，在寂滅中復甦，在破敗中崛起。

  只是一點生機，卻輪轉了紀元，是舊時代的輓歌，又是新時代的序曲。

  在血脈繁衍的力量下，它終將散布滿整個人間，為新的紀元妝點上最美麗的色彩，是生命與活力，是文明與希望！

  「轟！」

  一種最偉大的力量在洶湧，它席捲了一切，讓一個朦朧的身影被捲入到其中，儘管他發出了最可怕的怒吼聲，在奮力的掙扎，卻改變不了滅亡的下場和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