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而為草,我很抱歉

  昨暮尚為人,今旦在鬼錄。

  這是陸厭唯一的感觸。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的死因——飛機失事。

  失控了的鋼鐵巨獸,自萬丈高空墜落,是絕無生還的機會。

  如今,他再次回想,那種一瞬間的劇痛似乎跨越時空再次襲來,讓陸厭心中一緊。

  既已零落歸山丘,為何不入冥府,陸厭有些困惑。

  難道死後是沒有幽冥地府的嗎?只剩下空蕩蕩的意識被永生囚禁在牢籠中嗎?

  永恆的黑暗、無盡的寂滅、無比的冰冷,是所處世界的真實寫照。

  身前未有幾多安寧之日,死後亦是受苦受難,陸厭有些鬱悶。

  陸厭,出生藍星,是一個孤命人。

  他自幼父母雙亡,自是見慣了社會險惡,吃盡了世間冷熱。幸虧有好心人的接濟,讓他能夠跌跌撞撞的長大。

  前不久,陸厭終於順利畢業,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老天爺卻這樣愚弄他,以一場飛機失事來收掉他的性命。

  事已至此,陸厭沒有過多的怨恨與不干,這都無用。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常年接濟我的陳姓夫婦,受他們的恩惠太多,卻無以為報……」他有些愧疚,亦有些感傷。

  突然,一抹明亮在前,有光芒涌了進來,讓陸厭得以看清前方的一切。

  天邊澹煙橫生層,層層霧斂,近處玉石灰白,老藥枯死。

  這是什麼?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為何眼前會出現這樣的景象。

  電光火石的剎那,一股磅礴的生機與久違的溫暖涌了上來,陸厭感到自己的五識回歸了,有一種活著的感覺。

  一念之間,他心靈通透,與此同時一片朦朧的仙輝直指心海,讓他目睹了這樣的畫面。

  蒙蒙天地,像是剛分開,繚繞迷霧,但是當中卻出現了星辰,一顆又一顆,隆隆而行,誕生了數不盡的新月,灑下素輝,此外還有一輪輪的天日懸空,燭照萬物。

  朦朧間,一顆小草拔地而起,綻放神秘的符文,催發一道通天的劍氣,斬向那些日月星辰。

  「這是……」陸厭心驚,不知為何心海會浮現這樣的畫面。

  雖然他很不解,但仍然仔細地盯著,生怕錯過什麼。

  在劍氣橫空之時,運行的日月星辰皆一顫,當劍氣划過它們的時候,更駭人的景象出現了。

  灰濛濛的世界中,星辰爆碎,新月沉墜,天日掉落。陸厭仰頭向天,能清晰地看見這一切,仿佛近在咫尺。

  漫天的日月星辰齊下,如太古凶獸咆哮,那種威勢,駭人心神,讓人膽魂俱裂。巨大的陰影,燃燒著無盡的火光,從天外砸落下來。

  此刻,陸厭仿佛身臨其境,真的感受到了那種無以倫比的熾熱與壓力,如此威勢,可讓萬物俱滅,天地重開。

  這是滅世浩劫!

  就在此時,那株小草再次動了,神秘符文綻放,瀰漫開來,又一道粗大的劍氣自地面而起,沒入雲霧中,貫穿高天。

  這是通天的劍氣,亂天動地!

  只是一擊,覆滅了齊下的日月星辰,將其化為齏粉,如灰塵簌簌落下。

  很快,劍氣消失,齏粉潰散,混沌分開,天上地下只剩下一株小草獨立。

  這是一株奇特的草株,生有九葉,葉似天劍。它雖不高,但卻散發出懾人的氣息,讓運行的天體都停滯不前。陸厭看得很清晰,像是親臨現場一般。

  不多時,駭人的景象如煙霧般消散。

  一則斷斷續續的神念傳來,似跨越了歲月長河,穿道而來,傳到了他的心海。

  仙古時代……九葉劍草……涅槃……

  陸厭捕捉到了部分真意,心中驚訝不已,甚至還有了一些猜測,不會穿越了吧……

  不多時,他感到自己徹底活了過來,有一股磅礴偉力遊走在身軀中。

  很快,陸厭察覺自己像是被禁錮了,部分身軀如同長在泥土裡。最恐怖的是,他的雙手不見了,只看見一片葉子在搖曳。

  陸厭是聰明人,許多事不用說破,便知因果。很明顯,他確實轉生了,但卻跨越了原本的物種,成一株草了。

  他一時間有些不能接受,但很快釋然了。

  仙俠世界無奇不有,草株亦能渡劫化形,誕生神靈意志,陸厭未必做不到。況且,他感覺自己本體的來歷絕對不小,像極了曾經看過的某本小說。

  完美世界中的十凶之一——九葉劍草。

  多半就是本尊,昔日一場大戰後便消失了,並非真正死去,而是借舊軀瞞天過海,躲過一劫,但還是因傷勢太重而涅槃了,幾乎要徹底隕落,最終被陸厭取而代之。

  或許有一天,我也能似仙人一般,朝游滄海暮蒼梧……陸厭浮想聯翩。

  但很快,他止住了幻想,若真的身處完美世界或遮天這樣的大宇宙中,真不知是福還是禍。

  畢竟,這方世界太殘酷,太絕望,也太黑暗了。

  「我才剛剛抽芽,且只生有一葉,還很弱小,思慮再多也無用,早日成長化形才是王道。」陸厭不再胡思亂想,平復了心神,而後開始掌握這副新的軀體。

  不過十幾息的功夫,他便真真正正的化成一株草,而後開始吐納起來。

  這一刻,八荒的精氣如怒海般朝這裡湧來。

  七色神田的精粹被盡奪,徹底化為了齏粉,老藥亦被吸乾,成了飛灰。

  前方,百丈、千丈、萬丈遠的草木也不能倖免,諸多奇花、古樹、藤蔓等像是經歷了百年的時光,被剝奪了精華,快速腐朽,很快成了塵土,簌簌而落。

  恐怖的靈氣風暴在不斷聚集,席捲天地。

  草株雖小,但似乎內蘊宇宙,將所有的精氣全部吸收,一點不剩。

  「徹底活過來了?」不遠處,盤坐在青石上的老道士早已望向這裡,眸光深邃,第一次露出鄭重的神色。

  這草株,出自混沌小世界,曾被滋養無盡歲月,後被老道士救活,確已內蘊聖胎。而今它自主吞噬無盡精氣,是已誕生意識,踏上修行路了嗎?

  老道士深知它的潛力,極力培養,想讓它早些化形,來到世上。

  可當這一幕真的發生時,他又有些猶豫了。

  孕育的是否是一個善類,誰也不知。

  「罷了罷了。草株枯萎了又繁盛,卻鮮有能夠渡劫化形者。正如人類何其多,但真正走上修行路的又有幾人?」老道士搖了搖頭,終究沒有出手。

  要知道山川植被少有誕生神靈意志者,嚴格來說,比人類修行的難度高太多了。

  再者說他養了幾千年,終於換來了結果,如今要扼殺這個新的生靈,實在下不去手。

  「若你真為惡,我也能斬掉你!」老道士有自信,更有這個實力。即便他已老了,衰老到身體裡都沒幾滴血可流動,但強如神靈亦能殺!

  說著,老道士準備動手,不是後悔了,而是為了保護這株劍草。

  始一覺醒,便吞噬了海量的精氣,若是不加以控制,怕是無盡地域將化成死地。到時候,惹來一些蟄伏的禁忌強者,事態就嚴重了。

  其實,老道士不知的是,身為劍草的陸厭已經很小心地攝入生命精氣了,但還是釀成大風暴,他也實屬無奈。

  老道士出手了,運轉妙法,在劍草上不斷划動,烙印下玄奧莫測的紋絡,交織出一幅複雜的圖案,阻止它肆意地吞食天地精氣。

  「老實點,帶你去一片騰龍淨土。」他來到藥田前,敲打了劍草幾下,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