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急轉。
灰狼反咬,血盆大口還沒觸及南瀟的面門,就有腥臭先一步撲鼻。
南瀟持思空長劍上撩,白與金雙色交織,瞬間就削下灰狼的頭顱。
切口極為平整,在斷口處,頓時迸射出滾燙的鮮血。
南瀟沒有時間躲避,她的心神大部門都在控制那九枚即將被咬斷的殺生釘上。
那九頭灰狼並非弱小,先前是南瀟占了先機。
若是單打獨鬥,南瀟肯定會勝。
可狼群之所以是狼群,原因就在於群這個字。
即使南瀟再自信,也不敢說自己可以在狼群的圍攻下全身而退。
饒是如此,南瀟並不打擾放棄。
既然前方無路,那就殺出一條來!
南瀟的周圍生起滾滾水霧,繼穀雨的湖光山色之後,碧青苦海的寒潮鋪展。
南嶺地處烈日下,即便山體再高,除非背陰,否則很難冰雪。
如今,在南瀟神力全開之下,懸崖上終於有了晶瑩。
獸血沸騰的群狼腳下打滑,獠牙與利齒交錯之間,殺生釘散而又聚,短時間陷入了僵局。
十七隻惡狼已去其一,還要九隻更與利齒間的殺生釘相抗衡,暫時不會對南瀟造成威脅。
除了蒼狼王,還有七隻!
南瀟戰意昂揚,似乎看到了生路所在。
並非要全殺,而是她現在只能通過殺來為自己贏得話語權。
已經解決一頭灰狼的南瀟騰出身來,如同猛虎出山,威震山林,頃刻間又提劍斬向另一頭撲至半空的惡狼。
書猶藥也,善讀可以愈醫。
南瀟在青崖福地的九年間,看過太多了太多書籍,不求甚解,涉獵的門類頗多。
凡俗武學、丹書藥經、本草綱目、奇珍異獸、正傳野史……
憑藉著南瀟的悟性與見識,縱神七步與弒聖八法因之創造,有些更是直接脫胎於書中的寥寥幾筆。
如今,南瀟的才學又有了用武之地!
狼並不完美。
銅頭鐵骨豆腐腰!
「噗呲——」
以隕火石為內核重新打造的思空長劍,在得到金光銳明斬的雙倍增幅後,鋒利無比,瞬息就將有著神橋境界實力的灰狼斬為兩截。
「撲通!」
「撲通!」
殘軀摔落於冰雪之上,砸出笨重的響聲。
「嗷嗚——」
「嗚嗚嗚——」
失去半截腰身的灰狼苟延殘喘,悽慘哀嚎著,呼出的濁氣都帶著血沫。
黑衫被鮮血染得赤紅,面頰不復瑩白,睫毛上有泛著彩虹的水珠。
輕鬆斬殺兩頭惡狼的南瀟,此時宛若一位玉面修羅。
餘下的六頭惡狼在看到冰面上的同伴悲聲嗚咽後,早前被狼王激起的血性又有回落之勢。
「哼!太讓我失望了!連一隻兩腳羊都打不過!」
蒼狼王憤怒低吼,眉心生出第三隻豎眼,辟出一道碗口粗細的黑色神光。
南瀟急忙回撤,卻發現這道黑色神光並非攻向自己。
「轟!」
被南瀟斬成兩截,只能趴在地上哀鳴的灰狼,被黑色神光覆蓋,直接爆炸開來。
南瀟凝眸,蒼狼王太狠辣了,竟然通過這種方式來鼓舞士氣。
緊接著,蒼狼王又張開血盆巨口,自半丈高的森寒獠牙之間,有一團磨盤大的青白色風刃在凝聚。
骨翅大張,揮動間,懸崖上有狂風驟現。
南瀟血衣獵獵,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
心電急轉間,她將目光放在了正與殺生釘角力的九隻灰狼上面。
眾鶴回首,只為擒龍!
南瀟憑藉金戈瑞明斬的雙倍增幅,直接用指法結合搬運之理,將五隻較弱的灰狼搬運到己身之前。
即便是有了灰狼作為肉盾,南瀟也不敢保證狼王會因此投鼠忌器,因此金鐘罩籠罩於體外,不動如山。
就在南瀟強作鎮定要與蓄勢待發的蒼狼王談判時,在懸崖邊上的鹿群中,又走出一隻鈴鹿。
毛髮灰白,肢體瘦弱,看上去垂垂老矣。
就連頭上的四隻巨角都有風化的跡象,時不時會掉下一些骨質。
這一隻年老的鈴鹿,先前是懸崖飛渡的組織者和紀律維護者,故而一直在鹿群的最後,旁觀南瀟戰鬥多時。
此時,它竟然走向狼群。
四隻巨角有盈盈青色華光在流轉,竟讓蒼狼王扇動骨翅引來的暴風快速停滯。
這一隻年老鈴鹿,竟然有著匹敵蒼狼王的實力!
南瀟十分驚訝,但很快明白了老鈴鹿為何明明擁有彼岸境界的修為卻不戰而退的原因。
它實在是太老了。
頭上的四隻巨角,在釋放出能夠讓狂風停息的青光後,又有大片骨質粉碎。
在高山之上,年老體衰的鈴鹿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化成野草生長的養分。
蒼狼王不再扇動背上的骨翅,獠牙下那一團快要成型的寒光在失去神力後消弭於無形。
它目光幽深,殺意猶如實質,讓與之對望者如臨深淵。
顯然,蒼狼王之前沒有主動出手就是為了逼這頭老鈴鹿的出現。
老鈴鹿的修為比之前的鹿王還強上一些,雖然因年老體衰,不能持久作戰,但蒼狼王還是不打算正面與老齡鹿抗衡。
臨死前的反撲,迴光返照的自爆,都不容小覷。
蒼狼王向來謹慎,本想用狼群逼死老鈴鹿,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南瀟這個人類修士。
最麻煩的是,這個人類修士雖然實力不強,卻很會創造戰機。
半年來,戰火紛飛,蒼狼王的部下所剩不多。
若是再被南瀟給殺上一半,很有可能會打斷它之後平山滅寨的計劃。
再加上眼前年老體衰卻實力不俗的老鈴鹿,恐怕族群真有可能會被殺乾淨。
投鼠忌器之下,蒼狼王才停止了攻擊。
老鈴鹿似乎並不意外蒼狼王的舉止,開啟靈智且活上數百年的它,自然明白蒼狼王的心思。
於是,高山之上,一隻守成的老鈴鹿,終於站出來發聲:「蒼狼王,你已屠殺了數個族群,我族的新王更是被你獻祭,還要趕盡殺絕嗎?你的所作所為,有違天和,更是打破了南嶺這一帶千百年來的生滅平衡,就不怕至高無上的妖皇殿將來找你清算嗎?」
蒼老的聲音響徹高崖之上,其中內容卻讓南瀟為之一振。
弱肉強食的背後,竟然還有妖皇殿在調度。
禁止竭澤而漁,這就是南嶺妖族久盛不衰的根本原因嗎?
到底是曾經出過一代妖皇的傳承,目光之長遠,得以讓南嶺妖族繁榮了百萬年。
「哼,就因為妖皇殿對我等的處處制衡,才讓南嶺割地八千里!」
蒼狼王卻不吃這一套,言語中對妖皇殿的輕蔑十分明顯。
緊接著,它望向南瀟,冷笑道:「兩腳羊,不要以為得到了一頭快要死了的老鹿王的庇護,就可以逍遙自在了,之後我會找你清算的。」
南瀟心中慶幸的同時,也對蒼狼王的稱呼感到憤怒。
可現在南瀟並不敢表現出來,憤怒並不代表她會失去理智。
在南瀟的必殺名單上,繼羽化神朝、王家老二、包菲之後,蒼狼王成功占得一席之地。
這一切蒼狼王並不知悉。
蒼狼王收起骨翅,又仰天怒號。
風又起,將還在與南瀟殺生釘僵持的九頭灰狼卷回。
九枚殺生之釘如同水中浮萍,迎風四散。
隨後,蒼狼王就不再理會老鈴鹿王和南瀟,帶著餘下還活著的群狼朝著山下飛去。
之前的飛渡,落崖而死的鈴鹿可不在少數。
趁著屍體還新鮮,還來得及獻祭。
至於老鈴鹿王和南瀟,自有再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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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瀟看到狼群退走,才長長鬆了口氣。
直到現在,她才有餘力去感受身上血衣的冷意。
血液黏稠且腥臭,但活著是真的美好。
南瀟調整好呼吸節奏,剛想向老鈴鹿王道謝,衣角就被一隻小鈴鹿銜住了。
這一隻小鈴鹿同樣是頭生四角,雖然只有骨芽,但也能看出幾許不凡。
模樣憨態可掬,粗卻長的睫毛隨著眨眼而撲閃,清透而明亮的漆黑瞳孔十分漂亮。
心性因經歷而有些薄涼的南瀟,在看到小鈴鹿之後,想起了十年前在青崖福地遇到的那隻梅花葯鹿。
被迫強硬的外殼因之柔軟。
南瀟嘴角微揚,鳳眸中有漣漪閃動。
在確定手上的鮮血乾淨後,她才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小鈴鹿的腦袋。
觸感柔滑且溫暖,小鈴鹿很是享受,仰著頭嗚嗚哼著,還會側過頭,輕輕迎合南瀟的手掌。
不多時,老羚鹿王緩步走了過來,身形嶙峋。
頭上四隻巨角風化得更嚴重了,似乎下一刻就要斷裂。
小鈴鹿飛快地跑回老鈴鹿王的身邊,側頭緊緊貼著老鈴鹿王的腰身,像是在攙扶。
倖存下來的十多頭鈴鹿也都從懸崖邊退下,圍住老鈴鹿的身邊,有些還在流淚。
「姑娘,你快逃吧,蒼狼王極為嗜殺,會再去找你的。」
老羚鹿王的聲音蒼老,巨角上的骨質再次簌簌。
見老齡鹿王有氣無力的模樣,南瀟沒有多問,十分誠懇地作揖道謝。
這一拜,謝其救命之恩。
老鈴鹿王搖了搖頭,它表示就算自己不出現,以蒼狼王的性子,也不會對南瀟下死手。
畢竟,蒼狼王再如何厲害,失去了狼群,如何能比得過南嶺八千里地的其他大妖?
光論血脈和實力,蒼狼王只能在這一帶稱雄罷了。
之後,老鈴鹿王竟然自斷一根巨角。
本有兩人高的骨質巨角,在脫落後竟化作一粒指甲蓋大小的青色草籽。
草籽樸實無華,光從外表很難看出這是一代鈴鹿王祭煉數百年能夠平定風浪的巨角。
「南嶺要變天了,蒼狼王居心不正,新王已死,可我終要老去……本想將年幼的王交予姑娘照看,只是你的修為還是太弱,並且資質……」
老鈴鹿王欲言又止。
南瀟苦笑,她的資質太差,若無意外,恐怕真要止步不前,蹉跎終生了。
她不遠萬里來到玄芒古城,為的就是希望能夠在斬妖天榜中找到解決體質問題的意外。
因此,南瀟並不會因為老鈴鹿王的話語感到憤怒。
事實上,就連南瀟自己都沒有多少信心能將小鈴鹿安然帶離。
況且就算她把小鈴鹿帶回玄芒古城,以那裡修者對妖獸的仇視程度,自己很難護得小鈴鹿周全。
在人們根深蒂固的觀念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更何況,玄芒古城與南嶺妖族積怨已久,算得上是世仇。
若非南瀟這一次前來南嶺親眼見證,恐怕也很難相信妖族中會有善類。
「我要為鈴鹿群尋找到適合生存的沃土。這一去,恐無相見之日,願南嶺妖族與北斗人類總能相安。」
老鈴鹿王瘦骨嶙峋,滄桑的眸子中滿是堅定。
在確認南瀟收下草籽後,它才邁著沉重的步子,帶著鹿群離去了。
年幼的小羚鹿,跑過來對著南瀟前膝跪地。
稚嫩的淚水滴落,尚未稱王,同樣炙熱。
南瀟輕聲嘆息,目送小鈴鹿仰首離去。
它雖年幼,卻深知肩上的責任。
四時有明法,萬物自成理。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山林無呦呦。
本想讓南瀟帶著小鈴鹿離去的,但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