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卷五 魏徵死不得
離開行宮,回到自己府邸的馮盎眉頭微皺。
他雖然身居高位,在嶺南更是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但遠離大唐的權力中樞,對很多事物的了解還真就不如長孫無忌這些傢伙。
就好比剛剛他們提到的慕容戈,這名字他都是第一次聽聞,能有什麼見解?
「阿耶,今日陛下可有定下南征的具體策略?」就在這時,馮智戴聽聞馮盎回來後,走了進來。
這次李二南征,倒是將他給帶了過來。
倒不是說他看上了馮智戴的才能,不過是這麼多年,馮智戴如同質子一般久居長安,倒也算本分。
加之之前,這傢伙能在士族的拉攏中堅守本心,所以這次南征,他也就順帶將其帶了過來,不說衣錦還鄉,好歹也讓他們父子相聚一番。
聽到馮智戴的這話,馮盎不答反問道:「你在長安這麼多年,對慕容戈可有了解?」
「慕容戈?」馮智戴聞言,微微有些愣神,他也不知道自家阿耶怎麼就突然問起了慕容戈,「知道這人,聽說是慕容伏允的小兒子,當年趙王李元景圖謀吐谷渾的時候,慕容伏允為了給吐谷渾留一條根,便將他這個從未露過面的小兒子放在了龜茲部。
還別說,真就因此撿了條命,若非龜茲王那傢伙自己蹦躂出來,還真沒人知道慕容伏允還有這麼一個小兒子。
當然,也有人說,這慕容戈壓根就不什麼慕容伏允的小兒子,不過是龜茲王想復國,這才造出了這麼一個人罷了。
不過這些都沒得到證實。」
對於慕容戈的身份,還真就是眾說紛紜,馮智戴也都是道聽途說罷了。
「這麼重要的消息,你怎麼沒寫信告訴為父?」聽到馮智戴對這個慕容戈還算了解,馮盎當即就有些慍怒。
要是他早知道這些消息,今天至少不會這般尷尬才是。
可馮智戴聞言卻是一愣,道:「孩兒在家書中有提過啊?」
這下輪到馮盎呆愣當場了,他是完全一點兒印象都沒。
「提過麼?」想了想,馮盎腦子裡也是一團漿糊,如果提到過的話,他不可能一點兒印象都沒。
馮智戴見自己父親這般,也有些疑惑。
看自家父親這反應,就跟沒看過自己的家書一般,真要看過,定然不會這般。
可問題是,自己明明在家書中提到過。
這說明自己的家書,要麼被人截了,要麼就是被人調包了。
想到這裡,馮智戴心裡生起了一股寒意。
誰,誰會截留自己的家書?
馮盎這會兒顯然也反應了過來,當下乾笑道:「算了,不說這個了,這慕容戈左右不過是一個跳樑小丑罷了。」
能截留馮智戴家書的人,就那麼幾個人,這會兒他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尤其是是當著馮智戴的面糾結這個問題。
馮智戴自然也不是傻子,哪裡猜不到誰會對自己的家書動手,當下也是問道:「阿耶突然提起這慕容戈,可是為何?」
成功轉移了話題,馮盎當即就將今日發生的事兒簡單的給自己這個嫡長子介紹了一番。
一聽慕容戈居然潛入了大明,他也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怎麼敢?」馮智戴一臉驚訝地說道,「不管他的身份真假,只要他出現在大明,那就是行走的軍功啊!」
「所以啊,大明那邊肯定有人接應他,甚至能庇佑他,如今陛下南征,蜀王監國,看來奪嫡之爭已經不可避免的開始了。」
說到這裡,馮盎嘆了口氣,道,「自古以來,那個位置都是血淋淋的,這次陛下能將你帶在身邊,著實是恩賜了。」
「確實是恩賜了。」馮智戴也是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說道,「要是這會兒還留在長安,很難在這場奪嫡之爭中獨善其身,不過陛下此番終究是用力過猛了一些。」
「用力過猛了一些?」馮盎聞言笑道,「伱還是太小看我們這位陛下了,此番不論結果如何,陛下都會是利益的獲得者,至少,陛下不會虧。」
「嗯?」馮智戴有些不解,說道,「可世人都知道,陛下此舉南征就是為了給那兩位騰出場子,讓那兩位好放開拳腳的斗上一場,不管輸贏,陛下贏的都只是實惠,可名聲……」
「哈哈……」馮盎聞言笑道,「姑且不說我們這位陛下在不在乎名聲,你也不看看,陛下為何帶著鄭國公南征?要知道,就他當時在大殿之上的那番言論,不說抄家滅族,一條白綾少不了吧?結果呢?
不就是以帶罪之身,隨軍出征了?
只要陛下不殺魏徵,未來那兩位不管鬥成什麼樣子,都跟陛下的名聲無礙,因為陛下早就明示過,一切不過是那兩位為了那個位置一意孤行罷了。
魏公啊,終究是為陛下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到現在,為父也看不透魏公當初在太極殿上的那番言論到底是心向陛下,破釜沉舟,還是心向那位以身為棋。」
說罷,馮盎也是一臉的困惑。
「阿耶的意思是,魏公之前的做法反而成全了陛下?」馮智戴也不是傻子,這會兒聽其父這般說法,當下也反應了過來,「在陛下南征之前將那層窗戶紙捅破,反而將陛下摘了出去?」
點了點頭,馮盎說道:「只要魏公不死,世人都會懷疑這一切是不是陛下指使魏公這般做的。
為的就是警告那對兄弟,可按照現在的局勢來看,至少蜀王聽不進這警告。
其實也能理解,在面對那個位置的誘惑之時,又有幾人會因為區區警告就退縮。
總之,陛下此番,不會輸。
要麼剪除了勢力越來越大的太子一系,要麼瓦解了崔、王這些士家大族,不管結果如何,陛下都能消除一個心腹大患。」
「既如此,此番南征我馮家要出死力!」馮智戴聞言,立馬說道。
「這是自然,這個時候,不單單是我馮家會出死力,你看著吧,長孫、尉遲、李靖這些傢伙都會出死力的!
避開了那兩位的衝突,接下來想要保全自身,我們能做的事兒就兩個字,忠君!
此番你回來了也好,此番南征,為父準備帶著我馮氏所有兒郎隨陛下南征,到時候就由你鎮守國公府,負責為大軍籌措糧草和一切後勤事宜。
記住,我們馮家早已不是什麼皇族,嫡長子的制度是不會壞的。
趁此機會,為父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馮家祖上也輝煌過,乃北燕皇室。
不過這種祖上顯貴的事兒,在大唐真的不稀奇,就大唐朝堂上的那批人,祖上出過帝王都好幾個。
沒出過帝王,那祖上也定然是高官得坐。
真正升斗小民出身的,反倒是沒幾個。
「孩兒定當不負阿耶所望。」馮智戴聞言,連忙躬身行禮。
他是知道這話意思的。
……
另一邊,長安,李恪其實早就收到了消息。
但他的性格就是如此,遲遲拿不定一個具體的方案下來。
優柔寡斷說的就是他了。
「殿下,大明此舉我們要是不做出回應,定會讓其得寸進尺,這時候,該出手了!」鄭旭在一旁勸解道。
他是巴不得李恪現在就命大軍突襲日月山,反正都將李承乾得罪死了,那這時候最好的結果就是弄死李承乾。
別看他們幾家在王仁祐的牽線搭橋之下和李承乾已經開始有合作了,但那算什麼?別說只是剛開始合作,就算是合作了多年,在利益的驅動之下,他們也不在乎。
「可此舉乃王叔所為,本王豈能對自己王叔下手?」李恪有些猶豫。
他之前和李元景的關係還算不錯,畢竟當初他可是深受李淵歡喜,只是隨著李元景遠赴西北後,兩人的來往也就少了。
「趙王如今怕是已經歸順了那位。」權萬紀聞言說道,「不然,就以趙王而言,豈敢挑釁大唐,此番我們要是什麼都不做的話,縱容趙王驅逐我大唐百姓,我大唐顏面何存?
而且,當初長孫無忌、尉遲敬德在的時候,他為何不這般做?
如今,王仁祐、劉樹義一上任,就這般做,其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還什麼趙王?」一旁,鄭旭一臉不屑地說道,「自他自立王廷開始,便已經不是我大唐的趙王了!
如今,他敢這麼做,擺明了就是看殿下好欺負,身後又有大明撐腰,故意為之!
說到底,他不過是那位推出來和殿下打擂台的拳手罷了。」
聽到鄭旭這話,李恪臉色是愈發的難看,他其實明白,李元景的身份其實和他差不多,都是棋子。
真正執子的人是他的父皇和皇兄。
換句話說,李承乾這是一點兒沒看起他……
「這樣,先派使者出使大趙王廷,哪怕是要打,也得先禮後兵。」李恪說道。
權萬紀聞言,也點了點頭,他倒是贊成如此,畢竟他是傳統的讀書人:「殿下,不妨讓老夫親自出使大趙王廷,順道老夫也想弄清楚慕容戈有什麼後手,敢在這個時候潛入大明。」
「如此也好,長史親自走一趟,本王也放心。」李恪當即點了點頭。
如今他最信任的人,莫過於權萬紀了。
「真要出兵大趙王廷的話,其實可以問一下河間郡王的意見。」就在這時,崔家那人卻是笑道,「畢竟陛下親征前就命河間郡王輔佐殿下監國,如今大趙王廷辱我天朝上邦,作為大唐郡王,該做些什麼才是。
若是能把這位拉攏過來,對我們大有裨益。」
此人名為崔滬,大理寺少卿,也是如今崔家在長安的代言人。
「確實如此。」盧正舉笑道,「旁的事兒,可能使喚不動這位郡王,但事關國體,倒是一個機會。」
不過李恪聽兩人這般說道,卻是搖了搖頭,道:「哪兒有那麼簡單?本王那位王叔,向來不參與這種事兒,當年沒參與,現在指望他參與進來,更不可能。」
對於李孝恭,他是不抱任何幻想的。
那位,只要做到不偏不倚,將來不管誰坐上了那個位置,都不可能清算到他頭上,再說了,人家已經做到了能做到的最高位置,從龍之功,旁人需要,他需要麼?
既如此,何苦自找麻煩。
「事在人為。」盧正舉笑道,「也不是一定說需要那位表態,總之捍我大唐榮辱,那位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而且,大明的那位都知道推出一個趙王出來,我們順勢推出河間郡王,有何不可?
旁的事兒,那位可能會拒絕,但這事兒,那位怕是沒那麼好拒絕。」
「是這麼個理。」權萬紀聞言也是點了點頭,「陛下將郡王留在長安,其實也有防範殿下的意思,如果這時候能將這位派遣征伐大趙,對我們來說,倒是一個好事兒。
不過盧御史,你有空倒是可以與其兄長聯繫一番,聽聞其兄如今在日月山也算是紮根了,若是能得他的相助,定會使我們如魚得水。」
他說的其兄自然是盧正卿。
盧正舉和盧正卿雖非親兄弟,但也是堂兄弟,正是因為盧正卿遠赴日月山後,他才進的長安。
聽到權萬紀這話,盧正舉搖了搖頭,道:「怕是極為艱難了,家兄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糊塗,如今和家裡是少有來往,族中去信數封,回應卻是寥寥無幾。」
說到盧正卿,他也是一臉的無奈。
當然,他盧家對此倒是樂見其成,甚至有成人之美的意思。
萬一他們最終栽了跟頭,盧家終究還有血脈延續下去。
有些時候,為了家族的傳承,他們是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聽到他們的言語,李恪想了想,說道:「這樣,本王這就讓人去請王叔明日飲宴,宴席上本王再探探王叔的口風。」
「其實也不用探。」鄭旭說道,「殿下只需將大趙王廷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即可,順道再表示一下殿下的難處,剩下的就交給那位,讓其自行決定。」
李恪點了點頭,倒也不再多言。
而眾人又討論起了慕容戈,雖然對於這人他們不算了解,之前也不想了解,但如今這傢伙潛入了大明,倒是讓他們不得不去了解一下這位他們昔日沒看上眼的傢伙。
事實就是如此,也一直都是如此。
沒有本事,誰都看不起你!
不過他們得到的結論和李二那邊得出的結論也都大同小異。
唯一不同的是,李二不在意,李承乾甚至無視了,但唯獨他們,卻是在意至極。
如果慕容戈真有底氣,他們是不介意與其合作一二的。
聽到他們的這個論調,權萬紀當即就怒了:「怎可如此!我們能借用其身份,給大明施壓,但真能助其復國不成?
說到底,那都是我大唐的地界,爾等如此做,跟賣國求榮有何區別!
大明,只能是大唐的大明!焉能是吐谷渾的大明!」
「長史勿惱,不過權宜之計罷了。」盧正舉等人也是一臉的無奈,權萬紀哪點兒都好,就是太過於死板了一些。
可權萬紀怎能不惱?
他支持李恪,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只是單純的覺得李承乾這個太子不務正業,也不想依靠傳統的方式登臨大寶,反而不斷地強大己身,用武力甚至是影響力謀得大寶之位。
這偏離了他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
如果說,李承乾這會兒願意放棄大明,回大唐老老實實的坐鎮東宮,李恪敢對那個位置有任何心思,第一個將李恪罵得狗血淋頭的一定是他。
但刻板歸刻板,李承乾打下的偌大土地,他也和李二等人一般,一以貫之的認為那就是大唐的地界。
哪怕現在不叫大唐,未來也一定叫大唐!
所以聽到鄭旭等人商議著以幫慕容戈復國為由,和慕容戈合作,里外夾擊對付大明,他哪裡還忍得住。
這不就相當於以洮河郡為代價,謀求與人合作?事成之後讓人在洮河郡自立為王?
「慕容戈只可利用,但大唐的土地,寸土不讓!」權萬紀怒氣沖沖地說道。
聽到他這話,鄭旭等人都是一臉的無奈。
良久,崔滬才說道:「長史誤會了,大唐的土地豈能割讓他人,只不過是打著這個幌子與其合作罷了,待事成之後,滅之就是。
一個小小的慕容戈,還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不成?」
「小人行徑!」權萬紀一臉的不屑。
得,沒法說了。
眾人都閉嘴了,好話歹話都說了,這老頭就是冥頑不靈。
當然,他們其實也有些不好意思,在任何一個唐朝官員的眼中,大明王廷雖然暫時稱之為大明,但終究只是暫時,那裡必將是大唐的土地。
這幾乎是每一個唐朝官員的想法。
只是有些人等待著那位回長安,登臨大寶,屆時唐明統一。
有些人卻是想著弄死那位,提前助其唐明一統,成就無上功業,順勢登臨大寶。
不管是抱有哪種想法的,總之,那片土地姓唐,這是無疑的!
「這個問題暫且先放放。」李恪見眾人不再言語,當即便說道,「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大趙王廷,長史早做準備的同時,諸位也要準備一二了。
真要是打起來,糧草還得有勞諸位了,畢竟父皇南征,又要應付大趙王廷的話,朝廷吃緊啊。」
「這是自然。」盧正舉聞言,當即點了點頭。
他們士族別的不敢說,糧食和民夫是真不缺。
單單他范陽盧氏,佃戶打底數萬戶之多!
昨晚上起來晚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