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卷五 李二的痛苦
看著遠去的薛仁貴，眾人也是感慨萬千，以前，他們只佩服薛仁貴的勇猛無雙，但如今，他們對薛仁貴居然多了些敬畏。
哪怕是房遺愛這會兒也看明白了。
「長明軍眾將士聽令。」就在這時，程處亮厲聲道，「各司其職，靜候大將軍回歸！」
經此一役，薛仁貴註定要青史留名了。
……
隨著長明軍打掃戰場之際，薛仁貴也在親兵的押解之下抵達了李承乾的臨時中軍大帳。
說實話，看到薛仁貴那副打扮的時候，李承乾都有些愣神。
當然，不單單是他，契苾何力、伊原峰、哪怕是牛進達也有些看不清局勢了。
啥情況啊？
不是說長明軍大敗叛軍麼？
怎麼這捷報剛傳來沒多久，長明軍主將便這幅模樣了？
「薛將軍這是何故？」李承乾有些疑惑地問道。
薛仁貴聞言，直接套著枷鎖跪地：「罪臣萬死！」
說完，薛仁貴一頭就磕在了地上。
這一幕把眾人都看傻眼了，李承乾也有些愣神，他也搞不清楚狀況了，不過隱隱猜到了什麼，看向薛仁貴的眼神也起了變化。
狠厲中帶著一絲無奈，他是給薛仁貴下了密旨的。
看這架勢，很顯然，薛仁貴抗旨了。
不過想到薛仁貴的年齡，他能理解，但無法接受，抗旨不尊的麾下，縱使是一代名將又如何？
「薛將軍說笑了。」一旁，契苾何力見李承乾沒吱聲，便笑著打了個哈哈，道，「薛將軍一戰平亂，何罪之有。」
他是知道李承乾有多重視這位的，所以這個時候也敢打個圓場，當然，他不知道李承乾曾給薛仁貴下過密旨，若是知道了，估計他也不敢。
李承乾沒說話，其餘人也是一臉疑惑地看著這一幕，而薛仁貴卻是連頭都沒抬，繼續說道：「之前殿下有旨，讓罪臣善待西突厥降俘……」
一聽到他這話，李承乾眼神都變了。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問道：「你如何做的？」
「罪臣萬死。」薛仁貴聞言，這才抬起頭，一臉堅毅地說道，「我大明立國不久，叛逆橫生，豈有善待之理？若是善待西突厥降卒，他日必將有更多的人效仿！
就在不久前，罪臣已經將弩失畢部降卒盡數斬殺，無一活口。」
我……
聽薛仁貴說完，眾人都愣住了。
看向薛仁貴的眼神格外的精彩，這他媽什麼人啊？
人家都投降了，數萬降卒，被你全殺了？
這是人幹的事兒？
數萬啊！
李承乾的表情卻是變了又變，看向薛仁貴的眼神又變了，只是這一次，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讚賞。
「你……」就在這時，牛進達開口了，「數萬降卒，何辜？縱使造反不對，但他們只是普通的軍士，那是他們能做主的？
老夫在西突厥深耕多年，已經……」
「罪臣萬死。」都不等牛進達將話說完，薛仁貴卻是梗著脖子繼續說道，「還請殿下治罪。」
這會兒，薛仁貴就是一個萬金油，他才不管這些，他只看重李承乾的態度。
「薛將軍言重了。」李承乾卻是一改之前的態度，爽朗笑道，「之前本王下旨不過是念及普通將士不過是聽命行事，既然他們冥頑不靈，殺了也就殺了。
本王豈可為了一群叛逆治罪於我大明平叛功臣？」
「可那畢竟是數萬性命啊！」牛進達還是想不通。
他本就是一個好人，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如果單純只是異族的話，他還不會覺得有什麼，可這些人明明是在籍的大明子民，這才是他接受不了的。
大唐嘛，海納百川，他們有足夠的心胸接納每一個誠心加入大唐的異族，只要加入了大唐，那就是大唐子民。
這樣的心胸，牛進達也有！
「難道要本王為了數萬叛逆就處決我大明平叛之功臣不可？」李承乾眼神一冷，「若是如此，那就傳旨天下，這是本王的意思！」
牛進達語塞，他其實也看出來了。
這還真就是李承乾的意思，只是之前他們都不知道而已，但如今，薛仁貴主動將這個罪責攬在了自己身上，想必也是有為李承乾背鍋的意思。
畢竟坑殺數萬降卒，傳回長安終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
當然，這會兒李承乾這麼說，他也不敢確定了。
但他是真的體會到了，大明從上至下的殺心都重！
之前就屠了一部，這會兒又來一部，就這場叛亂，大明前前後後都殺了十數萬人了，毫不客氣地說，西突厥都被他們殺殘了。
「殿下說笑了。」一旁，回過神兒的契苾何力卻是笑道，「老臣倒是覺得薛將軍殺得好，畢竟我大明立國不久，國內也是各族林立，若是造反都不付出慘重的代價，那他日蘇毗、吐谷渾遺民、甚至是我鐵勒部難免也有不臣之心！
此番，殺雞儆猴，甚好！」
「契苾將軍言之有理。」伊原峰也是急忙說道，「是這麼個理，雖然老臣是吐谷渾遺民，但這種事兒，誰說得清楚，若是今後我等都死了，真出了個逆子，難免不會出現這樣的事兒，只有絕對的威懾，才能壓住所有人的野心！」
他們其實看明白了，這他媽絕對是李承乾的意思，但他們也無所謂，就他們而言，他們確實沒有任何的想法和野心，這輩子能走到他們這個份兒上，也是真的值了。
當然，他們也知道，李承乾這般做，百分百是在敲打他們。
大明啊，一個多民族融合的帝國，不得不提前給眾人打一個預防針。
不過他們心中無愧，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倒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牛進達一時語塞，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和他們就不是一路人，不管是從出身還是從思維方式，都不是一路人。
但事到如今他能說什麼呢？
很顯然，在場的所有人對此都不在意。
就他這個壓根沒融入大明核心的傢伙，又能做什麼？
「來人，給薛將軍解枷！」李承乾也不管他的態度，急忙吩咐道。
如今再看薛仁貴，那是越看越滿意。
當初他給薛仁貴的密旨，可是處理弩失畢部，正如眾人所想得那般，他的確需要殺戮來震懾可能出現的宵小，而且，也只有如此，才能削弱西突厥的實力，經此一役，西突厥部至少二十年掀不起任何風浪起來。
這也是他的目的。
什麼懷仁，需要麼？
不管是哪個年代，哪個民族，永遠都是畏威而不畏德。
當然，不是說他不玩懷仁那一套。
懷仁嘛，那是對百姓的。
面對一群驕兵悍將，玩個屁的懷仁？
「何須他人。」就在這時，契苾何力笑著走了出去，說道，「薛將軍一戰平叛，功在社稷，老臣厚顏，親自為將軍解枷！」
說著，他還真就上手了。
李承乾看著這一幕，倒是笑道：「來人，擺宴，今日，本王要為薛將軍慶功！」
其實，這個時候，他完全可以稍微處置一下薛仁貴，把這套戲演完，但他並沒有這樣做，說實話，他並不在意長安那群人怎麼看自己？
也沒想到薛仁貴會主動將這個罪責攬過去，若不是不想辜負薛仁貴的一片好意，他甚至想將真相公之於眾。
當然，他越是這般，越是讓人猜不透。
……
貞觀十三年，五月。
長安城。
李二最近倒是頗為得意。
隨著高句麗的徹底陷落，他也終於完成了前隋的未竟之志，想當初，隋煬帝數度征伐高句麗被批勞民傷財，但他卻是完成了金甌無缺，怎不傲氣？
而隨著長孫無忌地回朝，房玄齡、溫彥博等人的退居二線，如今他對朝堂的掌控力也是越來越強，怎不自滿？
如今，唯一能讓他頭疼的也就只有李承乾了。
不是說他一定要防著自己的兒子，對於自己兒子的成就，他還是相當滿意的，只不過作為一個父親，他最不想聽到的就是什麼長江後浪推前浪。
「陛下，梁國公上了摺子，就常科做了一個詳細的規劃。」下首，長孫無忌拿著一道房玄齡的奏章說道。
李二聞言，倒是來了興趣。
常科，這也是他一直期待的，這才是他削弱士族的利器。
「輔機覺得如何？」從內侍手中接過奏章，李二仔細審度了一番後，這才問了一句。
長孫無忌聞言笑道：「梁國公實乃大才！」先是稱讚了一番房玄齡，長孫無忌這才說道，「老臣也仔細研判過，若是按照梁國公規劃的細節來看，我大唐文教當興！」
「確實，梁國公用心了。」李二聞言也是點了點頭，不過很快又說道，「不過這個地方，還是有些不妥。」
說著，李二指了指奏章說道，「這裡還是有些不足之處，之前就說過了，各地的文教水平是不一的，若是取綜合排名，對有些地方不公平，若是允許異地科考，那對當地的學子也不公平……」
就這個問題，李二巴拉巴拉了半天，說得極為詳盡。
長孫無忌聞言也是一直在旁邊不停地點頭附和。
當然，這個漏洞他其實早就看到了，這都是潛規則了，盡善盡美的奏章，只有官場新人寫得出來。
「陛下，洮河郡急報。」就在這時，有內侍走了進來。
李二聞言，順手將奏章放了下去，說道：「傳。」
隨著一聲公鴨嗓後，一信使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
「陛下，大明於不日之前平定內亂，長明軍主將薛仁貴坑殺弩失畢俘虜數萬，如今大明……」
聽到他前面的話，李二還不驚訝，對於大明的軍事實力，他自然是了解的，平亂而已，掀不起多大的波瀾。
西突厥的那些傢伙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
但聽到長明軍坑殺降卒數萬，這倒是讓他驚訝了一下。
殺心太重了。
「薛仁貴？」李二聞言嘀咕了一聲，道，「是當年護送長樂回長安的薛仁貴？」
「正是此人。」信使繼續說道。
「好重的殺心！」李二站起身看了看身後的堪輿圖，良久才轉身道，「是他的意思，還是高明的意思？」
他想弄清楚這一點。
要知道，縱使是他，當年也沒這麼重的殺心。
造反而已，誅首惡也就是了，哪兒有一鍋端的？
「就現在了解的情況來看，應該是薛仁貴自己的意思。」信使說道，「有消息說，當初明王曾下旨薛仁貴，讓其善待西突厥降卒，但薛仁貴抗旨不尊，自作主張，命其麾下房遺愛、姚大、叔孫鈺以及程處亮、李景仁等人剿殺弩失畢部數萬降卒。
並押解咄陸諸部降卒觀刑。
據悉，當時的場面堪稱人間煉獄，而咄陸諸部的將士，敢怒不敢言。
如今，整個西突厥，怕是再難聽到一句反對的聲音，在西突厥甚至有人稱呼薛仁貴為地獄的使者。薛仁貴之名，甚至在西突厥可止小兒夜啼。」
「哼。」李二聞言，冷哼了一聲。
對於薛仁貴這人，他有印象，當年還有招攬之意，可如今對這人的印象卻是差到了極點。
擺了擺手，李二當即讓信使退了下去。
他知道，密諜司那邊一定有更詳實的消息，只是還沒傳來而已。
當然，不是說密諜司的效率不行，而是密諜司向來都是將信息弄全了才會送回來。
「輔機怎麼看？」待信使走後，李二看向了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不知道李二的態度，當下也就只得就事論事地說道：「如果只看事件本身，老臣倒是覺得這薛仁貴殺伐果斷，是個將才，也是個大才。」
「這倒不假。」李二聞言也是點了點頭，道，「大明立國不久，國內本就複雜，這個時候對付叛逆之輩，的確當用重典。
不過，你覺得高明會下旨讓薛仁貴善待降卒？」
他不信。
正所謂知子莫如父，李承乾是個什麼玩意兒，他最清楚。
如果李承乾沒下旨，他倒是能理解，結果你還蹦出個旨意，忽悠誰呢？
「這個……」長孫無忌可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吱聲。
很顯然他也不相信，但是這話不能從他口中說出來。
李二卻是長嘆了一口氣，心中更是惆悵。
這樣的李承乾，不是他想要的。
殺心太重！
自己就那幾個兒子，他又怎能不擔心？
就李承乾如今的實力，自己其餘的幾個兒子，有誰是他的對手？
雖然他當年弒兄逼父，但他又何嘗希望自己的兒子走上自己的老路？
這一刻，李二心情萬千。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希望不是吧。」半晌之後，李二這才喃喃自語。
希望不是，希望這一切真就是膽大包天的薛仁貴乾的……
明天早上要去看中醫，用中醫治療，晚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