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卷五 那是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勝利!
「陛下。」閻立德當即說道,「微臣認為大唐的工業已經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
李二聞言一愣,難道說今天的主攻手變成閻立德了?
看了看段綸,見段綸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李二這才說道:「閻卿說說看,大唐的工業怎就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
「回陛下。」閻立德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說道,「想我泱泱大唐,富有四海,威儀天下。
論文,詩詞歌賦,名傳四方。
論武,南征北戰,威震八面。
可唯有論工,卻無尺寸之功。
微臣身為將作監大將作,有難辭之責。
然,微臣有一事不解。
大明工匠之先驅者,十之有九出自大唐,且在大唐之時,均是泛泛之輩,奈何他們去了大明之後,皆有所成?
為何?」
「為何?」鄭旭一臉不屑地說道,「還不是你們將作監和工部不識人才,憑白讓人才都流失了,此乃兩監和工部失職!」
說著,鄭旭看向李二道,「陛下,微臣彈劾兩監和工部官員,尸位素餐……」
「失職?」都不等李二有什麼反應,閻立德就冷笑道,「大唐普通工匠月例四百錢,最高不過錢九百!
鄭大夫可知大明工匠月例幾何?」
「本官又不曾去過日月山,如何知道?」鄭旭冷哼一聲。
他本身就不是為了彈劾誰,就是來搗亂的。
這會兒自然樂得和閻立德扯,這就是他的目的,畢竟閻立德這傢伙,大家都知道,多扯兩句,搞不好他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
閻立德才不管那些,袖子一甩,道:「大明工匠,最低月例一千兩百錢,這還是學徒的月例。
正式工匠分九級,月例從兩千錢起,每高一級,月例加兩百錢,最高三千六百錢!
而且,大明工匠每月考核一次。
學徒就可以參與最低等級的工匠考核,考核通過可晉升。
同時,考核不通過的,會降級。
當然,他們的制度還有很多。
比如某個工匠認為自己沒有能力去考核更高一級的工匠,但又不想降級,那麼他只要連續一年內通過他現有的等級考核,那麼他就享有終身同等級工匠待遇,同時,他還享有繼續考核更高一級的機會。
而將作監的將作,必須通過最高級的工匠考核。
這些種種,才是大明的工匠為何有如此精神面貌的原因!
因為,他們的希望是看得到的!
不管是學徒,還是在級的工匠,他們都能清楚地看見自己的未來。
就這兒,他們還不拼了命的去干?
就這兒,他們還不感恩戴德的去干?
就這兒,他們還不用盡渾身解數的去干?
可再反觀我大唐,我大唐的工匠,未來在哪裡?」
說到這裡,閻立德轉過身對李二重重的施了一禮,「陛下,大唐工業危矣!」
他可不傻,鄭旭想這就把他帶偏,呵呵,明顯是想多了。
「如今,大唐工匠死氣沉沉,他們不是缺乏創造力,也不是沒有能力,而是看不到希望。」閻立德繼續說道,「民間有句老話,叫做三歲看老!
這話用在我大唐的工匠身上,也是恰如其分。
我大唐的工匠,自當他們踏入作坊的那一刻起,他們的未來其實就已經定格了。
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的眼前就像多了一塊幕簾,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來,每日每夜只是在麻木的重複著昨日的舊事。
不單單他們,他們的子嗣亦是如此,到了這一步,又有多少人願意去創新?願意去鑽研技術?
說句不該說的,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這句話被他們琢磨的明明白白!
陛下啊,是時候掀開遮擋在他們眼前的幕簾了。
是時候讓他們看到更廣闊的天地了。
也是時候喚醒我大唐百工千百年的驕傲了!
我大唐,文能治國,舉世無雙!武能安邦,滅其猖狂!為什麼唯獨工,卻一時無光?
陛下,改革吧!
定天下工匠為九品!
能者上,庸者下!
既有大浪淘沙之意,也有重振百工之法,何樂而不為?」
聽閻立德說得激情澎湃,李二握著雙拳也是一臉的激動。
這法子行啊!
能最大程度的調動工匠的積極性。
作為一個皇帝,他當然知道,要想馬兒跑,就得給馬兒管夠草!
啥雞兒都沒有,就想別人跟你拼命,可能麼?
「陛下不可!」眾人也發現了李二的異常,見他那一臉激動的模樣,戴冑急忙說道,「陛下,自古以來只有官員定品,工匠要是定品,那豈不是亂套了?」
他其實也還沒想好反駁的點,但看李二那個神情,他真擔心李二腦子一熱就答應了,所以只好先隨口說了一個最顯眼的理由。
「戴尚書誤解了。」閻立德笑道,「定品不過是一個說辭罷了,下官的想法是效仿大明,為工匠定級。
最大程度的激發工匠的積極性。」
「若是讓閻大將作說的這般,大唐每年要多支出多大一筆國帑,閻大將作可有想過?」戴冑最關心這個問題。
他作為戶部尚書,每年國庫是個什麼情形,他比誰都清楚。
在貞觀初年當這個家,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若是進行工業改革,將作監無需戶部撥款,但微臣有一個條件!」
「陛下,工部也是如此。」段綸也立馬說道。
早在昨夜,他們就想過戴冑會這麼說,是以,兩人都認真思量過。
而他們兩個這麼一表態,戴冑當即一愣。
就連工部都不用撥款了?
還別說,他戶部頓時就輕鬆了許多了啊。
關鍵是,他沒反駁理由了……
李二笑道:「不知兩位愛卿有何條件?說來聽聽。」
其實不單單是他,大多數的群臣都猜到了。
「陛下。」閻立德和段綸對視一眼,當即說道,「我們的條件很簡單,如果進行了工業改革,未來,工部也好,將作監也罷,必然會有盈利!
微臣希望盈利的部分,只記入帳目,不收歸國庫,權當新的研發經費。
至於暫且所缺的部分,臣等自己想辦法!
絕不動用國庫一文錢!」
「荒謬!」閻立德剛說完,鄭旭就反駁道,「自古以來,可有先例?」
「陛下,此舉不妥。」王侍郎也站了出來說道,「如此一來,六部若是都紛紛效仿,那還要什麼朝廷,設什麼僕射,各自當家做主好了?」
他想把房玄齡也拉下水。
不過房玄齡是打定了主意不摻和這檔子事兒,聞言依舊一言不發。
當然,他們擔心的從來不是工匠能拿多少月例,這都是小事兒,他們擔心的是開了這個先河。
閻立德聞言,冷笑道:「這不行,那不行,那你們告訴本官,我大唐的工業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別人走在我大唐的前面麼?
若是他日,別人用更先進的工業席捲我大唐之時,我們拿什麼去反抗?
諸位都是大唐有頭有臉的人物,想必各位家裡都有不少出自大明的精美物什吧?
伱們難道就沒想過,這已經是工業之戰吹響的號角了!
大明正在用這種方式,奪取我大唐的市場!
難道真要等到有一天,我大唐百姓辛辛苦苦積攢的財富,都流失到大明王廷去你們才肯善罷甘休不成?
此消彼長,難道還要我泱泱大唐,仰大明之鼻息不可!」
他這番話倒是點醒了很多人。
很多人都聞之一驚!
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
眾人都回想了一下,好傢夥,還真是,家裡多多少少都兩件大明販賣過來的物什。
這他媽就恐怖了啊!
大明王廷才立國多久啊?
見眾人這副表情,段綸知道,該他出手了,當即,段綸便拱手說道:「陛下,閻大將作言之有理。
此番老臣出使大明與殿下相談甚多,獲益匪淺。
殿下給微臣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那一顆以民為本的寬大胸懷。
臣猶記得當初勇山大祭之時,殿下在勇山之上,立了一塊碑,以此紀念那些為了大明王廷血灑沙場的將士。
碑文七個字,老臣至今不敢忘……」
說到這裡,段綸停了下來。
當初他沒把這件事兒先行匯報上來,就是為了今天。
「我說紀國公,你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繼續啊,這兒還等著呢。」侯君集見段綸半晌不言,便催促了一句。
李二也是一臉好奇地看向段綸,不過那意思明顯是催他快點兒。
「一將功成萬骨枯!」段綸深呼了一口氣,說道,「這碑文是殿下親自寫的,一開始老臣也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直到殿下說要休養生息的時候,老臣這才明白,殿下這話是在警醒自己,也是在警醒後來人。」
眾人點了點頭,這話倒是沒錯。
李承乾怎麼也算親自領兵殺過敵的。
說是一將倒也說得過去。
最重要的是,他才多大啊,就有了這種覺悟,實在是讓不少人汗顏。
「是啊,一代名將的征途,需要多少將士的血肉來堆砌,高明能明白這個道理,朕心甚慰。」
李二也點了點頭,李承乾能有如此感悟,作為父親的他,當然是高興的。
別說他高興,就連房玄齡這些人也無不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們就怕李承乾會一直膨脹下去,但誰知道,這傢伙真的會自己收手,控制住自己的欲望,這在他那個年紀,絕對是少有的。
當然,李承乾的這番話裡面,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不過能讀懂這個意思的就不多了,除了李二等少數幾人,估計也沒人關心。
段綸繼續說道:「殿下此舉,說到底還是不忍自己麾下的將士再去冒險,而且,常年征戰,損傷的終究是老百姓的安穩。
說到底,這不過是殿下堅持以民為本的治國方針罷了。
當然,說到以民為本,殿下做的可不止這些。
那老臣再說說大明醫院。
想必諸位對這大明醫院都一知半解吧。
說實話,當初老夫聽聞的時候,也是一知半解,最後得殿下講解,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
說白了,大明醫院就是一家專門為大明子民治病的地方。
占地十數畝,每日每夜都有大夫當值,在醫院裡,還有專門為病患修建的住院部,顧名思義,可以住在醫院,有大夫日夜巡視,隨時監控病情。
當時老夫在日月山的時候,恰巧去過一次正在興建的大明醫院,當時殿下剛好也在。
只不過是為了窗戶紙的事情,殿下親自交代大明工部尚書伊原錫,要求醫院所用的窗戶,全部改用昂貴的玻璃。
當時伊尚書覺得此舉太過於浪費了一些,但殿下卻說,哪怕只是因此能多救一個人,那這筆投入就不算浪費!
可見殿下以民為本的治國方針已經到了哪一步?
而殿下對待工匠之所以如此優待,按照殿下的話說,工匠也是大明的子民,作為他們的王,讓他們生活得更好一些,難道不應該是一個王的責任麼?」
「玻璃?」有人喃喃自語,「真有這麼誇張?大明能有如此多的玻璃?」
這個年代的玻璃,說的是一種玉石,和後世的玻璃是兩回事兒。
而聽到他這話,當初一起跟隨段綸出使的一個官員立即說道:「此玻璃非彼玻璃,怎麼說呢?
大明的玻璃是那種白白淨淨的,就像冰塊一樣,但很薄,透光性也很好,本官有幸進過大明宮,大明宮用的就是這種玻璃。
白日之中,整個大明宮都明亮如野,尤其是冬日,暖洋洋的陽光穿過玻璃,整個人都是暖和的。
本官還記得,當時殿下說,病患若是能每日多曬曬太陽,對身體是極好的,所以才要用造價如此昂貴的玻璃。」
「世間真有如此神奇之物?」有人一臉驚呼道。
「確有此物。」閻立德立馬說道,「玻璃也是大明將作監研發出來的,此物若是出現在長安,定然被哄搶一空。
陛下,是時候改革了!
大明的工業已經走到了我們前面,一步落後,步步落後啊!
若是再拖延下去,未來的大明,必將以工業來犯,我大唐如何御之?」
李二看著自己太極殿上那明晃晃的燭光,略帶失望的問道:「大明宮果真在白日無需掌燈?」
搖了搖頭,閻立德說道:「就算是夜間,所掌之燈也不多,微臣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還是得說,如今的大唐,在工業一道上,已經落後大明甚多!」
聽他這麼說,眾人都沉默了。
泱泱大唐,就居於人下,他們也覺得丟臉。
「陛下。」段綸也當即說道,「不提工業改革之事,但微臣覺得,以民為本,不該是錯!」
「陛下,微臣附議!」就在這時,一直沒吱聲的魏徵突然站了出來說道。
「微臣附議!」蕭禹站了出來。
「微臣附議!」侯君集站了出來。
「微臣附議!」
……
不多時,越來越出使過大明王廷的官員也紛紛了站了出來。
至此,戴冑沉默了。
鄭旭沉默了。
世家沉默了……
他們輸了,不是輸給了段綸等人,而是輸給了日月山的那位。
但他們還沒意識到,段綸等人的勝利,將是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勝利!
也正是從這一刻開始,大唐和大明之間的工業競爭,徹底拉開了序幕!
也正是從今天開始,百工狂歡!
工業的較量,正式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