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波拉。
一個讓非洲大陸乃至全世界聞之色變的傳染病,致死率達到58%-90%,是當今全人類面臨最大的傳染疾病。
葉颯是用中文說出了這三個字,在事情還沒確定之前,她不讓別人聽到引起恐慌。
但她對面的薄湛臉色已變。
他當即問道:「你怎麼樣?」
「我還好,剛才我避開了她的嘔吐物,」葉颯鎮定說道,隨後她望著薄湛:「但是她的一切症狀都很符合伊波拉的發病症狀,所以現在我們必須做出儘快對她進行檢測。」
她微頓了一秒,深吸一口氣。
「以及採取防範措施。」
「好。」薄湛低聲道。
葉颯想了下,輕聲說:「麻煩把隔壁診療室清空出來,讓我一個人待著。」
薄湛臉色微變,作為醫生,他當然知道葉颯這麼做的原因。
「葉颯,」薄湛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跟她說什麼。
但是葉颯抬手阻止他的靠近,冷聲道:「我現在是懷疑傳染病的密切接觸者,在她的檢測結果出來之前,任何人不可以靠近這間診療室,以及她的丈夫和我。」
最後一個『我』字脫口而出時,葉颯渾身如同泄力般。
哪怕她並不是傳染病方面的專家,但是早在來非洲之前,她也接受過一系列的關於傳染病的培訓。
特別是伊波拉這樣的疾病,沒人不會提到她。
來這裡兩個月一直平安無事,她以為自己只需要面對傳統的瘧疾、愛滋病等傳染病,沒想到伊波拉居然又在埃塞米死灰復燃。
很快,外面似乎行動了起來。
在這裡沒人會對傳染病抱有僥倖心理,哪怕他們沒有聽過中國那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話,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幾分鐘後,兩個身穿白色防護服,戴著防護眼鏡、口罩全副武裝的人出現。
很快,葉颯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葉颯,隔壁診療室已經被清空,現在你可以出來,然後去隔壁休息。」
說話的是薄湛,他全身裹著嚴密的防護裝備,只留下一雙眼睛。
葉颯點了點頭走到他身邊,頓了下,低聲說:「小心。」
她到了隔壁診療室,安靜坐在房間裡的椅子上面。他們所處於的醫院是臨時建成的,由帳篷和貨櫃板房組成的,旁邊還有一排平房,那裡放著他們的醫療器械。
沒一會,葉颯聽到外面的動靜。
於是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窗口處,外面原本來看病的人都有些茫然的留在原地,而醫院的營房大門已經被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把手住。
有些人安靜等著,但也有人很不客氣的在指手畫腳。
雖然葉颯聽不清楚他說的話,卻能猜到內容,大概是為什麼不讓他們離開,為什麼醫生不繼續看病。
此時整個醫院營地,成了不能進不能出的地方。
葉颯看著這陡然緊繃的環境,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是第一次,她無比希望自己的判斷不準確,是誤診。
她希望那個非洲女子只是尋常的發燒而已,並不是傳染病。
葉颯安靜望著窗外,大部分還處於迷茫的人,嘆了一口氣。
這裡的人們已經承受的夠多,他們不該成為傳染病之下的亡魂。
中午的時候,薄湛隔著門口給她送了一份午飯,低聲說道:「我們已經採集了她的血液樣本送到布維亞的國家實驗室進行檢測,大概三個小時能出結果。你再忍耐一下。」
葉颯點了點頭,隔著好幾米的地方望著他:「謝謝。」
「不要太擔心,你第一時間的反應已經足夠好,會沒事的,」薄湛還是努力安慰她。
他離開之後,葉颯才走過去把午餐拿了過來。
好在這個房間之前是診療室,桌子和椅子都齊全,因此她安心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的吃飯。
葉颯以為她自己會怕,可好像又不太恐懼。
直到她想到溫牧寒,筷子停住,許久都沒再動。
「你們聽說了嗎?」徐滔滔一路跑過來,一臉震驚的問道。
郎玄和張小滿同時看向他。
郎玄不耐煩:「有屁放。」
徐滔滔一臉委屈,但是他這人憋不住話,立即吼道:「我剛才去隔壁巴鐵哥們那邊借熨斗,聽說南郊那邊的醫院被封了,說是發現了疑似伊波拉傳染病的病人。」
「伊波拉?」
郎玄和張小滿同時對視了一眼,他們在這邊維和也有大半年,怎麼可能沒聽說過這種傳染病的存在。
任何國家的維和部隊都需要提前培訓,當時培訓的時候,關於非洲傳染病這塊,大家聽的都特別認真。
他們雖然是鋼鐵戰士,但也是血肉之軀。
誰都想要平平安安的回到祖國。
伊波拉這種讓所有人聞之色變的傳染病,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
張小滿好奇問道:「南郊的哪個醫院,有咱們中國醫療隊在嗎?」
中國有一支醫療隊也在這邊援助,因為都是中國人,所以醫療隊跟維和部隊這邊來往挺多的,部隊這些維和戰士在這裡每個月都會體檢,也都是中國醫療隊負責的。
徐滔滔搖頭:「放心,沒咱們醫療隊的人。那邊醫院是個國際醫療組織,據說是前幾個月從美國那邊過來的。不過也挺倒霉的,遇上這種致死率特別高的傳染病。」
郎玄和張小滿又對視看了彼此一眼。
郎玄忍不住罵了:「艹。」
徐滔滔奇怪「怎麼了?」
張小滿怒道:「你是豬腦子,葉醫生不就在國際醫療隊裡面。」
這下徐滔滔也震住了,因為葉颯是中國人,他剛才一聽到說是國際醫療隊,雖然不是說慶幸,但也有種幸虧不是自己人。
這下他也懵了。
張小滿左右看了一圈,又乾脆親自去找,可是怎麼都沒找到溫牧寒。
直到看見方漢新,這才問道:「副隊長,你看見隊長了嗎?」
「有事兒?」方漢新看著他著急忙慌的模樣,說道:「十分鐘之前,作戰室給隊長打電話,他現在去開會了。」
方漢新看著他一頭汗,狐疑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張小滿:「國際醫療醫院出事了。」
……
會議室。
中國維和軍營里的最高指揮官顧長遠大校,此時正一臉嚴肅的望著底下坐著的人,這次中國部隊共有三個小隊組成,工兵分隊、運輸分隊以及海軍陸戰隊。
海軍陸戰隊是第一次代表祖國參加維和,全因埃塞米附近一支全球唯一的海上艦艇維和部隊。
顧長遠環顧了一眼底下坐著的軍官,語氣沉重道:「根據目前發給我們的消息,南郊的國際醫療組織所在的醫院發現了一例疑似伊波拉患者。我要求從現在開始,整個軍營進入戒備狀態,所有人員取消外出,一律在營中待命。」
「一旦真的出現伊波拉患者,那麼我們立即對整個營房進行消毒處理,並且嚴格控制進入人員,特別是外來人員。」
顧長遠的聲音還在響著,溫牧寒耳邊卻嗡嗡嗡的,聽不清楚他說的每一個句話。
南郊。
國際醫療組織的醫院……
葉颯。
溫牧寒猛地握住拳頭,哪怕他竭力控制著咬緊牙關,身體還不是不自覺輕顫,而前方的顧長遠還在強調伊波拉的危害性。
直到會議結束,溫牧寒第一個站起來。
一走出去,他就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撥打葉颯的電話,但是不知是她那邊的問題,電話居然一直無法接通。
溫牧寒一遍又一遍的撥打,卻還是不通。
不知他是試了幾十次,還是接近上百次,在微弱的信號之下,那邊居然接通了。
「怎麼這時候給我打電話?」葉颯的聲音聽起來如常,還透著一點兒輕鬆的笑意,「你這時候不是應該在訓練或者執行任務?」
「男朋友,你這樣很不專心啊。」
電話那頭的姑娘,聲音那樣輕鬆,特別是軟軟叫著他男朋友。
可溫牧寒的心臟卻一點點在往下落,直到他低聲說:「葉颯,是你嗎?」
剛才顧長遠開會時說到,疑似病例是被一名國際醫生發現,而且當場就被隔離,所以他要求所有人提高警惕,一旦遇到疑似病例,立即隔離不能抱有一絲的僥倖心理。
他打電話的時候還在想,怎麼可能那麼倒霉,怎麼會剛好就讓她碰到。
可她一開口,溫牧寒心底就察覺不對勁。
她的語氣太輕鬆太正常,醫院裡出現這樣危急的情況,她還保持這種口吻,仿佛這件事不存在。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就是那個發現疑似病例的醫生。
她不想讓自己擔心。
溫牧寒抿著唇,抬頭望向遠方的天空,眸色晦暗。
他的情緒不停的往下壓著,眼看著就要沉到深處到達最壓抑極端的境地,他還是又開口問道:「葉颯,那個病人是你發現的嗎?」
葉颯咬了咬唇。
她就知道不可能瞞過他的,整個非洲對伊波拉都談之色變,別說出現確診病例,哪怕是疑似都會通報駐軍。
維和部隊司令部一定會以最快速度通知各國的指揮部。
他也一定會收到消息的。
葉颯低聲說:「你別擔心,我當時戴著口罩,也沒有跟她有太多接觸,況且現在還沒徹底確診,萬一……萬一只是誤診呢。」
「颯颯,」溫牧寒喊住她的名字。
葉颯安靜聽著他的話。
許久,許久,他微啞的聲音緩緩在她耳邊響起,「我愛你。」
葉颯愣在當場,她好像從來沒聽到溫牧寒這麼直白對她說這句話,哪怕他平時會說情話,但是越是簡單又直接的表達,反而讓人越難以表達。
特別是對於溫牧寒這種有點兒大男子主義的,讓他豁出命為了葉颯,似乎都比說出這三個字更容易。
她輕吸了下鼻尖,「非要到這種時候,你才跟我說嗎?」
「如果你想聽,以後我活著的每一天都跟你說,好不好,」男人的聲音全所未有的溫柔,仿佛這滿心滿腹的柔情都傾注於此。
葉颯低聲說:「這是你說的,我記住了。」
「嗯,我說的,」溫牧寒輕聲說。
葉颯嗯了一聲,許久,帶著微微笑意低聲說:「我也愛你。」
下午,埃塞米當地時間三點。
實驗室的診斷結果出來,伊波拉試劑盒的檢測結果為陽性。
整個醫院將人立即送入了之前準備好的隔離病房,負責照顧病人的醫生早已經穿上了全套防護服。
而埃塞米當地的醫療機構以及執法機構也開始介入。
開始尋找染病女子的密切接觸者。
葉颯知道自己這時候什麼都做不了,她只能隔著窗子安靜看著外面的一切。
一切都朝著壞的方向發展。
第二天,就出現了第二例和第三例患者,並且有更多的人面臨被感染的危險。
葉颯昨晚已經被轉移到一處專門的隔離地點,有同事會來給她送飯。她只需要安心隔離就好,在這一方寸小天地之間一切都變得格外漫長。
好在每天她都可以跟溫牧寒打電話。
她知道溫牧寒一直想來看她,所以每次電話結束時,都叮囑他,一定一定一定不要來。
傳染病最需要的就是隔斷,隔斷患者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包括像她這樣的密切接觸者都應該這樣。
溫牧寒這幾天也沒閒著,伊波拉疫情在埃塞米被發現之後,國際社會就開始關注不已。
這也包括恐怖組織。
埃塞米國內的極端勢力一直與國際恐怖組織有聯繫,如今出現疫情,這幫人只會想要這潭水攪和的更渾濁,而不是想著怎麼息事寧人。
因此他們開始加強各處的巡邏,防止極端勢力趁機搞破壞。
直到謝時彥給溫牧寒打電話,他自然也關注到了埃塞米這邊的疫情,更知道葉颯為了找溫牧寒早已經到了這裡。
謝時彥口吻氣急說道:「牧寒,我為什麼一直打不通葉颯的電話,她到底怎麼了?」
溫牧寒沉默了半晌,壓著嗓子說:「她是第一個確診患者的主治醫生,就是她發現了這個病人感染了伊波拉。」
雖然葉颯之前叮囑過他,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謝時彥。
但是這種時候,溫牧寒並不想隱瞞,因為隱瞞並不會帶來安心,而只會讓人更擔憂。
謝時彥因為太過震驚,第一時間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很久,他才爆發似得罵了一句:「去他媽的。」
謝時彥一向是驕矜貴公子的作風,哪怕再氣急時也少有爆粗口,更別提這樣一句近似泄憤的辱罵。
但是溫牧寒卻理解他。
這兩天他雖然跟葉颯一直打電話有聯繫,可是說他的內心猶如時時被焚燒著,一刻都沒有平靜過。
理智告訴他,暫時不見面是應該的,這是為了所有人的安全。
可內心發出最真實的聲音,就是想見她。
甚至他想要陪著她一起熬過這漫長的隔離期,她得有多害怕,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面對這一切,他幾乎不敢想像她內心的惶恐。
每一天醒來時,都會慶幸又熬過了一天。
可是每一個臨睡前的夜晚會害怕恐懼,怕睡夢中會突然發燒,突然出現症狀。
陪著她隔離,這句話聽起來就傻逼,可是這麼傻逼的事情,他還真的就想做。
只是一息尚存的理智,讓他無法不管不顧。
謝時彥這會兒緩過神惱火道:「溫牧寒,她可是為了找你才去那個國家的,你得負責給我把她帶回來。你他媽得負起這個責任。」
這回謝時彥是真的氣急了,之前哪怕發現溫牧寒和葉颯談戀愛這事兒,他都沒罵髒話。
當然,他把溫牧寒打了一頓。
溫牧寒低頭,待開口時,聲音暗啞的像是被砂紙狠狠擦過,「我保證。」
我保證,會安全把她帶回去。
……
快到傍晚的時候,葉颯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很快,應該會有人來給她送飯了。
吃完上次那頓火鍋之後,被補充的能量條好像又漸漸耗空了。
直到門口響起聲音,葉颯因為正在看資料,並沒有起身去拿飯,而是說了背著門口說了一聲謝謝。
只是她沒聽到把飯菜放下的聲音。
之前每天對方都是放下就走的。
直到她回頭,看著窗外站著的男人,整個人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好幾步,明明已經離了那麼遠,隔著一個房間,還隔著一扇窗子。
「你瘋了。」
葉颯望向他,眼眶一下紅了,是氣的。
氣他居然真來看她了。
溫牧寒戴著口罩站在外面,低聲說:「葉颯,別擔心,我不進去,不會有事的。」
葉颯:「你快走。」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麼隔著一個房間,不會有事的,可是她就是擔心,擔心他因為自己染上危險,哪怕只有一絲絲的可能,她都不願意。
溫牧寒卻沒有轉身,而是隔著窗戶玻璃安靜看著她。
那樣想要看見的姑娘,此時就在眼前。
兩人隔著那麼遠,看著彼此。
終於葉颯笑了出來,輕聲說:「溫牧寒,你這是真的想跟我同生共死啊?」
「不想。」
男人無比冷靜的聲音叫葉颯一怔,直到他低聲說:「颯颯,我要你活著,活著成為我的妻子,成為我孩子的母親,成為我孫子的奶奶。」
葉颯忍不住望向天花板的方向,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克制住眼中的淚意。
待她低頭時,就見站在窗邊的人伸手將手掌搭在玻璃上。
葉颯深吸了一口氣,終於緩緩走過去。
她的手掌貼著玻璃慢慢壓了上去。
手指對著他修長的手指。
溫牧寒看著她,隔著玻璃他的聲音其實並不算太清楚,但是葉颯卻依舊能聽到他說的每一個字,「等你隔離結束,我來接你。」
好。
哪怕葉颯一直在隔離,但是她每天都在看新聞,局勢果然開始惡化了。在首都發生疫情的同時,埃塞米南部地區的極端勢力發生了暴動。
政府軍前往壓制反叛軍。
而維和部隊則在竭力控制首都布維亞的局勢,這個國度同時被疫情和戰火充斥著。
各國開始準備撤僑了。
直到葉颯接到一個電話,是謝溫迪打開的。
「葉颯,」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葉颯語氣同樣很鎮定,「你最近身體怎麼樣?」
可是這一句簡單的話卻像一個導火線,一下子點燃了謝溫迪的情緒,她的聲音聽起來那樣無力:「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問我的身體。你自己呢。」
葉颯強吸了一口氣:「我沒事呀。」
「你小舅舅全部告訴我了,你現在是在隔離,」謝溫迪在那邊,像是竭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你聽話,回來好不好。」
葉颯想了下,很冷靜的說:「媽,你能不能答應我,別怪溫牧寒。」
她怕謝溫迪把這件事都怪在溫牧寒的身上,她確實是為了溫牧寒才來這裡的,可是疫情發生,誰都不想看見。
謝溫迪:「你到現在還這樣護著他?」
「我愛他,媽,我真的愛他,所以我希望您也能接受他。如果我這次能安全回去,請您給他一個機會好不好,最起碼你去試著了解他。」
許久,謝溫迪低聲說:「不用了。」
葉颯手掌捂了下自己的臉頰,透著一股無力。
她知道自己這是趁人之危,想要趁著謝溫迪擔心她的時候,讓她接受溫牧寒,能夠試著理解他們。
但是她沒想到她還是這麼固執。
就在她心底透著失望時,對面又開口了。
「我說不用,是因為我不打算再反對你們,」謝溫迪頓了下,「你一向是很不容易接近別人的性格,又比同齡人成熟,以前我從來不擔心你會被愛情沖昏頭腦。既然你非要跟他在一起,那你就得接受所有的後果。」
「如果你覺得自己可以承受,我再反對也沒有用。」
到底,父母還是無法執拗過孩子。
謝溫迪之前一直的堅持,總算還是在葉颯面臨危險時,徹底崩塌。
葉颯低聲說:「謝謝您。」
謝溫迪硬著聲音說:「我說答應的前提時,你要給我安全回來。」
「我知道,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葉颯忙不迭的答應。
……
葉颯是在政府軍和反叛軍徹底開火的那天結束隔離出來的,溫牧寒在外面等著她。在她出來的一瞬間抱住她,葉颯本來還想推開他,可是想了想卻還是抱緊他。
第二天,葉颯立即重新投入了防疫工作中。
現在被感染的人日益增加,所有人都在阻止著這場傳染病浩劫,本來其他人都以為她隔離結束後,就會立即離開埃塞米回國。
她留下來的舉動,不僅讓所有人大吃一驚,也讓他們欽佩不已。
但是局勢在接下來的一周徹底崩壞。
雖然政府軍取得了勝利,但是疫情不僅沒得到控制,反而越發艱難。誰都知道防疫重要的一步是勤洗手,保持個人衛生。
可在非洲這個缺水的地方,連飲用水都缺少,又有誰捨得用乾淨的水一遍又一遍洗手。
直到這天,葉颯被通知去開會。
她一進去就發現大部分的國際醫生都到了。
她有些疑惑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直到薄湛低聲說:「美國政府決定撤走醫療隊。」
葉颯震驚的望向他,不敢相信的反問:「撤走醫療隊?在這種時候?」
薄湛一臉沉重,卻點了點頭。
葉颯這才發現這裡站著的大部隊都是從美國來的醫生,包括她這個從美國出發的,跟他們一起過來的。
傑森看見他們過來,打招呼道:「謝天謝地,我們終於可以離開了。」
葉颯皺眉,本來她想強忍著,但是眼看著他欣喜的表情,還是忍不住問:「那他們怎麼辦?」
她雖未說出過,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說那些病人。
傑森無奈道:「我們只能把他們轉交給當地的醫生。」
很快,兩個人走了進來,向大家宣布了美國政府的撤走醫療隊的計劃。
一瞬間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激烈討論著。
會議結束的很快,應該說這只是個通知而已。
葉颯轉身就要離開,薄湛立即攔住她,低聲說:「葉颯,你去哪兒?」
葉颯望著他,她此刻心頭有一把火在燒,瘋狂的在燒,她有些憤怒可是又知道不該發火,因為誰都有害怕和恐懼的權利。
只是,她好像沒辦法這麼毫無牽掛的離開。
她望著此時房間裡大部分露出笑容的人,她知道大家在得知可以回家時,有多欣喜。
「你不要衝動,」薄湛似乎看出她要幹什麼。
葉颯望著他,搖了搖頭,輕聲說:「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們談到信仰的總是用各種語言讚美,對它誇誇其談,可是信仰不僅僅是一個高大的談資,它更應該是我們前進的動力。你說我是理想主義者也好,說我是為了實現醫務工作者的崇高精神也好,我不想離開。」
這世上好像總是有執拗的傻子,明知道危險,卻還義無反顧的去做。
以前她或許對軍人這個職業很陌生,但是此刻她仿佛懂了。
就像軍人會手持鋼槍保家衛國,她也不會放棄自己的戰場。
薄湛震驚:「你要留下來?」
他的話引起旁邊的人注意,直到聽得懂中文的李謙,有些著急道:「葉醫生,你這時候別犯傻。」
葉颯深吸了一口氣,人總是趨利避害,在這種時候,選擇離開無可厚非。
她望著他們低聲說:「我祝你們好運,早日回到你們的祖國和家人團聚。」
所有人震驚的望著葉颯。
他們都沒想到這個年輕又過分漂亮的小姑娘,看起來柔弱的像一陣風就能吹倒,卻又有這樣剛強又堅定的內心。
「那你要去哪兒?你只有一個人,當地的醫護連基本的防疫裝備都缺少,」薄湛還是想勸阻她。
葉颯點頭,她知道。
她低聲說:「我知道,但最起碼我想再努力一下。這樣全然不管不顧的離開我沒辦法做到。」
「你們也有離開的權利,畢竟這裡的確實缺少基本的防疫裝備,不應該拿醫生的性命去冒險。我留下來也不會冒險,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離開後,葉颯直接找了輛車直奔中國維和營區。
她知道顧長遠最近一直都在。
不過她在去找顧長遠之前,先找了溫牧寒。他們此時並不在營區里,應該是出去執行巡邏任務了,葉颯等了半個小時才看見他。
溫牧寒讓她站在旁邊等了會兒,又進去洗澡之後,才敢跟她站在一塊。
「怎麼突然來了?」溫牧寒看著她問道。
葉颯仰頭,「美國政府決定讓他們的醫療隊撤離。」
溫牧寒:「你也要離開?」
說出這句話時,他內心不是不輕鬆的。
雖然現在不時有暴動發生,但是維和部隊還能控制住局勢。但是傳染病疫情的危害就顯得更大,況且這種病實在太過兇險,一旦感染,後果不堪設想。
葉颯離開,他也可以放心。
葉颯搖頭輕聲說:「我來是跟想跟你商量,我打算留下來,請顧叔叔允許我加入中國醫療隊。」
溫牧寒望著她,許久都未說話。
直到許久,在他的沉默下,葉颯準備開口說服他時,突然他低聲說:「好。」
葉颯錯愕的望向他,她本來已經準備好了無數的理由準備說服他。
卻沒想到,他會直接同意。
溫牧寒低頭看著她,黑眸如星,深邃里透著溫柔,他伸手摸了下她的長髮,輕聲說:「我知道你想去,葉颯,這是你的戰場,我知道你不想當逃兵。」
這一刻,短短几句話,讓葉颯一顆心仿佛被看得清清楚楚。
她曾彷徨也曾懷疑,可是這世上卻有一個人,懂她到如此地步。
葉颯抬頭:「你不會覺得我太任性?」
他聲音微啞:「颯颯,你從來沒有讓我為你放棄過軍人的身份,因為你知道什麼對我重要。就像我永遠不會在戰場上丟槍棄甲當逃兵那樣,我知道你也不會在這場戰役里當逃兵。我只希望你能好好保護自己,因為只有保護好你自己,才能拯救更多的病人。」
「這不是傻,這是信仰。」
「颯颯,有時候人活著就應該有信仰,我有作為軍人的信仰,你也有作為醫生的信仰。」
「一直以來都是你支持我,支持我去救人,支持我守護這個國家。現在我也當你一回你的支柱,支持你去拯救這個世界。」
溫牧寒說著,伸手捏了下她略紅的耳垂,輕聲衝著她的耳朵吹了下氣。
「我的小英雄,一定要平安啊。」
明明那麼嚴肅的氛圍,卻被這男人莫名的一句騷話,搞的氛圍全無。
葉颯簡直想掐他。
可是最後她伸手抱住他,仰著頭親吻他的下巴。
有一個人懂她的感覺,真好。
葉颯低聲問:「溫牧寒,我們這樣算是叫靈魂伴侶嗎?」
哪知這男人低頭就在她唇上輕咬了口,懲罰似得,直到他輕聲說:「不止靈魂,人我也要。」
顧長遠看著面前的姑娘,低聲說:「既然美國醫療隊決定撤退,你為什麼不跟一起走。」
葉颯望著他,很堅定的說:「因為我不想當逃兵。」
這場疫情是一場戰爭的話,那麼醫生才是衝鋒陷陣的戰士。
「葉錚的女兒,不應該當逃兵。」
這一句話說的顧長遠這個年過半百的人,都那樣動容。老戰友犧牲這麼多年,他以為葉颯會像她母親那樣,對一切都諱莫如深。
可是他沒想到葉錚的女兒,哪怕沒有他的教導,竟也十足的像他。
顧長遠嘆了一口氣,鄭重道:「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
「平安。」
很快,葉颯加入了中國在這裡的醫療隊,對於多一個人,在這種時候大家都歡迎不已。只是沒多少時間讓他們表達歡迎,大家就又開始了新的工作。
沒多久就有好消息傳來。
中國政府決定再向埃塞米派遣一支醫療救援隊,人數多達一百六十三人。
這也是中國政府援外派遣醫生人數最多的一次。
新一批醫療隊到的時候,不僅帶來了藥品更是帶來了防護服、口罩、護目鏡這些緊缺的物資,一下子讓他們所有的壓力減輕了。
隨後國際社會的援助陸續到位。
雖然有國家撤回了醫療隊,但是隨著中國把醫療隊派過來,又陸續有其他國家開始派遣醫療隊。
葉颯作為一線醫生,每天都要穿著防護服,吃住都是跟同事在一起。
這裡很多姑娘都是軍醫,反而對她這個編外人員很感興趣。
隨著疫情的逐漸被控制,整個醫院的氛圍都開始緩和,所有人雖然依舊謹慎操作,卻沒有了那種隨時要面臨不斷送來確診患者的狀況。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形勢終於慢慢好了起來。
有時候看著當地民眾用生澀的中文,輕聲說謝謝的時候,哪怕他們每個人穿著防護服,戴著眼罩口罩,可是他們在笑。
在發自內心的開心著。
溫牧寒來過一次,但是兩人隔著欄杆說了會兒話,哪怕他拿來的東西,都是他放下走後,葉颯才去拿的。
但是營區里很多人都知道,她男朋友就是維和軍營里那位帥到沒有死角的溫隊長。
這天,葉颯正在吃飯,同事告訴她,外面有人找她。
這地方能來找她,只有一個人。
葉颯飯都來不及吃,立即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她剛從隔離病房裡出來,頭髮隨便扎著,臉上還殘留著因為戴太久口罩和護目鏡的印子,整個人有點兒憔悴。
所以她看著門口一身軍裝,英氣逼人的男人時,直奔過去的時候才想起應該照照鏡子。
「你怎麼來了?」葉颯隔著欄杆望向他。
這裡隔離區,哪怕他是維和軍人,過來也只能站在欄杆之外。
溫牧寒望著她,打量了半晌,葉颯被他盯得有點兒發麻。
直到低笑了一聲,嘆了口氣:「小英雄,辛苦了。」
「不許這麼叫我了,」葉颯總覺得他用這種口吻叫出來,總是怪怪的。
溫牧寒抬起眼,烏黑的眼睛看著她,語氣是溫柔到讓她幾近發麻的,「好,颯颯不許,那就不叫了。」
兩人因為隔著那麼遠的距離,連擁抱都沒辦法。
直到溫牧寒低聲說:「葉颯,你馬上要過生日了是吧。」
葉颯有些發怔。
「我想了好久,都沒想到合適你的生日禮物,所以想來想去,只有這個了,」溫牧寒望著對面的姑娘。
這樣明眸皓齒的一個女孩,此刻臉上有淺淺的印子,卻絲毫沒影響她的漂亮,大大的眼睛亮亮的,仿佛有水波在流動般,那樣安靜的望著他。
然後溫牧寒從兜里掏出一個盒子。
黑色絲絨盒子。
葉颯的心臟在他拿出東西時,咯噔一下,這一刻心底猶如海嘯般瘋狂的涌動著各種各樣的情緒。
以至於她緊張的咽了咽口水。
「只可惜我現在沒辦法親手給你戴上,」溫牧寒將盒子打開,隔著老遠,葉颯就看見裡面的戒指。
他往前走了幾步,把盒子放在隔離欄杆下來。
上面明確寫著外人止步的英文。
溫牧寒望著她,聲音繾綣道:「其實你被隔離的時候,我就想過把戒指給你。可是又怕嚇到你。後來又想著回國再求婚,可是我一天一天數著回國的時間,還是覺得很漫長。所以我不想再等了。」
「葉颯,」他望著她緩緩單膝跪地,低聲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兩人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可是她卻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聽的那樣清楚。
她抬頭對上他的視線,突然喉頭微哽。
在這一刻,她腦海中有無數個念頭在湧入,她又仿佛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
那天,她窩在醫院的椅子上,一抬頭就看見他走了過來。從此,她的心底多了一份誰都不知道的心思,她小心隱藏著不敢告訴任何人。
也曾為了他的一句話,努力往一個方向奔跑。
只因那裡存在著一個,可能拉近他們之間距離的機會。
哪怕只有可能二字,她也願意用盡一切力氣。
他就猶如那遼闊又堅固的海岸線,吸引著她所有的視線,讓她從冰冷幽暗的深海里一點點解脫出來,只為努力朝他游過去。
他是她無盡的渴望。
也是救贖。
而此刻,在這陌生的國度,如果不是他,葉颯相信她永遠沒有勇氣走到這裡,她永遠不會明白信仰這兩個字的份量。
許久,她低聲說:「溫牧寒,我願意。」
她走過去,把盒子拿起來,自己把戒指緩緩戴在手指上。
異國他鄉,一片淺藍。
他們成為了彼此最堅強的後盾,這份愛歷經戰火硝煙,越發璀璨。
而彼此早已在心頭鐫刻下了一句最赤誠的話。
餘生,你是我的信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