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厚實的窗簾遮擋住了外面所有的光線,還是今天本來就天氣陰沉沒有陽光,葉颯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有種從疲倦中徹底舒緩過來的滿足感。
俗稱,睡飽了。
等她習慣性伸手摸了摸床頭的手機,這才慢慢醒過神,這不是在她自己家裡。
所以她的手機沒有擺在她習慣放置的床頭位置。
葉颯這才抬眼掃了一眼房間裡的布置,整個布置白色為主,對面牆壁是一整排衣櫃。沒有什麼梳妝檯,更沒有鏡子之內的,還真是典型的男人房間。
此時她才注意到床頭放著一個小鬧鐘。
十一點了……
她清楚的看見時針指向的方向之後,這才意識到自己睡了有多久。難怪她今天一醒來,就有種徹底睡飽了的感覺。
葉颯一邊想著一邊準備掀開被子,只不過在她要下床的一瞬,才發現自己身上似乎空空的。
直到葉颯低頭看著她身上穿著的衣服,一件還挺新的白色t恤。
因為房間裡一直開著空調,所以剛才她並未感覺到冰冷。
白色t恤估計是溫牧寒的,穿在她身上顯得過分寬大,特別是領口大的快露出她整塊鎖骨到胸口的位置。
以至於上面紅色的痕跡,毫無遮攔。
昨晚有這麼激烈嗎?
葉颯有點兒吃驚的望著自己的脖子,或許是她皮膚太白又太過細膩,留下痕跡的時候會顯得特別明白。
她轉頭左右看了一眼,準備找身衣服穿起來。
隨後她發現自己昨晚穿過的衣服,居然已經被整齊的疊著放在小沙發上,等她掀開被子走過去時,發現居然都已經洗過了。
因為上面還帶著淡淡洗衣液的清香。
葉颯猜想應該是溫牧寒洗好的,他家裡應該是有類似烘乾機的東西,要不然衣服不可能這麼快洗完又幹了。
正當她要穿上的時候,發現房門外有打開的聲音。
於是葉颯立即回到床上待著。
溫牧寒進來就看見葉颯坐在床上,他笑道:「醒了。」
等他過來打算親一下她的時候,葉颯的頭往旁邊偏了下,讓他錯過了她的嘴唇,「我才剛起床。」
其實是還沒刷牙呢。
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房間裡醒來,她還處於一種彼此還在熱戀期的情侶,只想要留下最美好一面的階段。所以沒打算在還沒刷牙的時候,讓他親自己。
「起床吧,是不是餓了,」溫牧寒似乎猜到她心底的想法。
葉颯點頭,卻沒有立即行動。
她看向溫牧寒,沒說話,但是表情很直接,那就是『你還在這裡,我怎麼換衣服』的理所當然表情。
溫牧寒勾唇輕笑出聲,彎腰捏了下她的耳垂,「跟我還害羞什麼。」
葉颯甚至懷疑他下一秒要說出,你身上還有什麼地方我沒看過這句話。她心底的雞皮疙瘩都要泛起的時候,溫牧寒卻笑了下轉身離開房間。
還好,還好。
她知道他本來就不是那種真的一本正經的男人,是那種骨子裡頭帶著放蕩不羈的人,只不過平時一身制服仿佛封印一樣,把他骨子裡的壞水都封印住了。
這會兒她還真怕他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
葉颯舒了一口氣,起身準備穿自己的衣服。
只是在穿衣服的時候,她清楚感覺到自己身體上的清楚,特別是雙腿之間……
強忍著這股痛意,葉颯去了洗手間刷牙,溫牧寒早已經把她昨天在超市買的牙刷拆出來放在了洗手台上。
等刷完牙之後,葉颯這才走到客廳。
溫牧寒原本正在廚房的門口,看著她過來時,突然微微皺眉,徑直走了過來。
「要不你去床上再躺一會兒?」
葉颯有些驚訝:「怎麼了?」
「因為你看起來走路都很疼。」
走路都很疼……
葉颯面無表情的望著他,腦海中卻仿佛在瘋狂吐槽,他怎麼能這麼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這種話,他怎麼一點兒都不矜持含蓄點。
每一句話都在她腦子裡瘋狂的涌動,直到最後徹底安靜。
葉颯望著他,幾乎微咬牙,「還不是都是因為你。」
不能輸。
這大概是葉颯在經歷了內心無數個念頭之後,留下的最本能的念頭了。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麼能在這種事情上都要計較輸贏。
反正她就是不想看見面前這個男人得意的笑容。
直到溫牧寒低頭,這次很直接親在她的嘴唇上,輕笑道:「謝謝誇獎。」
葉颯:「……」
神他媽的誇獎,這是誇獎嗎?
等一下,葉颯這才意識到溫牧寒這句話的真實意思。
她發現面前這人的下限程度,她似乎永遠探不到底了。
兩人吃完午飯之後收拾好東西,葉颯窩在沙發上,一副懶散的模樣,明顯是哪兒都不想去。溫牧寒走過來,看著她坐沒坐相的模樣,卻是一句話沒說。
「下午想出門嗎?」他問。
葉颯搖搖頭,這才想起來問道:「你休假幾天?」
「今天,」溫牧寒簡短說道。
葉颯明白的點頭,自從海岸線大隊成立之後,他確實比之前忙碌多了。以前在陸戰一營的時候,周末都是可以休假的。
現在反而沒了那麼多的空閒時間。
「要不我們就在家看電影吧,」葉颯指了指隱藏式的投影儀。
她記得溫牧寒說過,房子是他媽媽重新裝修的,估計這些休閒娛樂的東西也都是他媽媽幫助準備的。
於是溫牧寒過去打開電視和投影,很快電視上的內容清晰的呈現到了投影儀的屏幕上。
如今電視上可選擇的電影非常多,所以兩人挑選了一會兒,還是選了一部軍事題材的片子。
葉颯還特地把昨晚買的零食拿了過來,一邊窩在沙發里看電影,一邊吃零食。
直到她抱著一袋薯片,一片接著一片往嘴巴里放的時候,旁邊的溫牧寒終於有點兒忍不住轉頭看向她。
「怎麼了?你也想吃?」葉颯也看著他,順勢把自己手裡的薯片放在他嘴巴里。
溫牧寒也沒拒絕,張嘴含住,輕輕咬碎。
「不是說女生為了保持身材,一般都不喜歡吃這種垃圾食品,」溫牧寒輕聲說。
葉颯想了下,輕輕啊了一聲之後,淡淡說:「大概是從來沒人這麼跟我說過吧。」
一般來說父母長輩都會嚴格控制自家孩子的飲食問題。
葉颯卻很少有這樣的經歷,特別是她進入青少年時期,是對周圍產生好奇,並且有很大強烈欲望的時候,想要的東西那麼多。
但是她想要的,全都有。
哪怕是並不算合理的東西,只要她願意,也可以擁有。
因為謝溫迪從來不會強制要求她不去做什麼,或者非得幹嘛。別的家長總會說不能早戀、不能交壞朋友,不能吃學校外面的路邊攤,這樣那樣看起來普通的要求,她從來沒有面對過。
相較於別人,葉颯可以說是自由生長。
只是這種自由的代價,是另外一種的不管不問。
溫牧寒聽到她的話,忍不住想到關於她家裡的情況,哪怕此刻對面屏幕上的電影正放到精彩的地方,卻還是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伸手將原本只是靠在他肩膀上的小姑娘,直接伸手拉進他的懷裡。
「葉颯。」
他輕輕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這一聲仿佛給了她無邊的期待,以至於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說:「溫牧寒,我是不是從來沒跟你說過我家裡的事情。」
不是通過小舅舅,不是通過別人的嘴巴。
是我,我親口告訴你的事情。
「嗯,」溫牧寒點頭,雖然他早已經知道了關於葉颯的一切,可她卻從來沒有說過。
這是第一次,她想要訴說的欲望。
葉颯輕輕放下手裡的東西,眼睛卻是望著對面的電視屏幕,有那麼點兒出神。
許久,她說:「我爸爸其實也是個海軍,跟你一樣,我小時候經常會去他們的單位玩,他還帶我上過艦艇呢。」
只是那時候中國海軍的艦艇,還沒有現在這麼大,也還沒有航空母艦。
葉颯的聲音已經染上一絲哽意。
葉錚,她的父親。
可是她卻已經不知道上一次跟別人提到她的時候,是在什麼時候了。仿佛他成了一個無法提及的存在,不能觸摸的過去。
可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
「只是他在我七歲的時候就犧牲了,」葉颯轉頭望向溫牧寒,眼神里已經蓄著點點淚光,許久她輕聲說:「溫牧寒,我沒有爸爸的。」
我的爸爸在我很小時候就沒有了。
這是刻在她心底,無論多少年,無論過去多久,都永遠、永遠都不會癒合的傷口。
雖然她的周圍從來不會有人指著她笑話她,說她是沒爸的小孩。甚至她那會兒剛上小學,因為這件事,學校從校長到老師都對她特別關心。
老師還在班級里特別強調,葉颯同學的爸爸是因為救人才犧牲,是個大英雄。
希望小朋友們記住這樣的大英雄。
於是葉颯很輕易的得到了很多友誼,甚至連班級里最調皮的小男孩都會跟她說,葉颯你爸爸真厲害,是個英雄。
可誰都不知道,有人跟她提一次葉錚,她就會偷偷哭一次。
雖然大家都是善意的想要幫助她,可每次提到她的英雄爸爸,她都會想要哭。因為她不想要葉錚當什麼英雄,她也不需要。
她只要他是爸爸就好了。
活著的爸爸。
那時候謝溫迪也處於巨大的悲傷當中,以至於她無暇照顧年幼的葉颯。當他們發現葉颯的不對勁時,她已經有了點兒自閉的傾向。
於是謝溫迪立即把她從公立學校轉到私立,在這個私立學校里,沒人知道她的父親是誰。
也不會有人一遍又一遍的跟她說,葉颯,你爸爸是個大英雄。
「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壞,怎麼能有人這麼不願意聽到自己爸爸的名字呢,」葉颯望向溫牧寒,忍不住想要笑,可是眼淚卻先落了下來,她說:「雖然我和我媽不親近,但是我從來沒懷疑我繼承了她的冷漠。我不願意聽到別人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關於我爸爸的故事,而她乾脆就把這段往事徹底拋棄。」
這麼多年來,謝溫迪不再提任何關於葉錚的事情。
或許從很早之前開始,她拒絕一切關於媒體的採訪,以至於哪怕她作為女企業家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和名聲之後,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第一任丈夫究竟是誰。
葉錚仿佛就像一顆流星那樣,在謝溫迪的生命里划過最璀璨的光芒之後,徹底消失。
如果不是還有葉颯這個殘留的證明之外,她想,或許謝溫迪會忘記的更徹底。
遺忘,是新的開始。謝溫迪選擇徹底遺忘,這麼多年,她甚至從未去過葉錚的墓地。她們母女之間的對話,葉錚的名字更是從未出現過。
而謝溫迪也在葉錚去世之後的幾年,選擇開始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
她們或許悲痛,可是她們卻選擇了保護了自己。在悲傷徹底淹沒自己之前,她們都拋棄了葉錚。
那個永遠只給她們帶來溫暖的男人。
葉颯以前一直心底都在隱隱的埋怨謝溫迪,埋怨她為什麼會再婚,埋怨她為什麼從不去祭奠葉錚。
可是後來越長大她就越明白,自己與謝溫迪相似的地方。
因為失去的時候太過痛苦了,乾脆選擇徹底遺忘。
你看,人就是這樣,趨利避害懂得保護自己。
「自從我上高中也就是她再婚之後,我很少再見到她,」葉颯輕笑了下,伸手抹掉了眼角的眼淚,「我怕我見到她會忍不住埋怨她,覺得她怎麼能跟別人結婚呢。想問問她是不是真的已經徹底忘記我爸爸了。可是我好像又沒什麼資格質問她。」
因為連她自己,身為葉錚的女兒,都很少提及他。
葉颯不知道其他烈士家庭會是什麼情況,可是她很難過,悲傷從來真正的離去,她就像困在一個漫無邊際的囚籠里,掙扎不得。
有時,她又仿佛能理解謝溫迪,畢竟她還年輕。
葉錚去世的時候,她才三十多歲,葉颯沒辦法也沒資格要求她媽媽用下半輩子來緬懷葉錚。
減少見面,也是葉颯有意為之。
哪怕新年時,她寧願留在南江一個人待著,也不想去陪謝溫迪,見到她新的丈夫,新的家庭。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自私,也沒打算改變。
「我本來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輕易喜歡一個人,可是一見到你,好像都不一樣了,」葉颯說,「其實我一開始喜歡你,沒那麼單純。」
或許是因為見面時,他給自己的那本軍官證上的海軍制服照片讓她印象深刻。
又或許是因為他身上有種葉錚曾經的感覺。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葉錚,只是她單純的被那種感覺吸引了。
只是之後越了解就明白,溫牧寒就是溫牧寒,他跟任何人都不一樣,他身上的堅持和血性,讓她真正感覺到了安全和溫暖。
這或許是她喜歡他這麼多年也無法放手的原因吧。
溫牧寒伸手摸了摸她的長髮,輕聲說:「我喜歡你也不單純。」
葉颯被他這麼一逗,認真望向他。
半晌,溫牧寒笑道:「大概是因為颯颯長得好看吧。」
本以為小姑娘會像之前那樣,被他戲弄的露出點兒無奈的表情,又有點兒無語,結果她翻了下白眼,理所當然地說:「我就知道你是饞我的臉。」
溫牧寒:「……」
不過在最後葉颯還是如實跟他說道:「別看我媽媽什麼都不管我的樣子,其實她有明確跟我說過,不要找危險職業的男人。」
其實謝溫迪就差沒跟她說,什麼警察、軍人這樣職業的男人,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她知道謝溫迪這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但是她從來沒覺得謝溫迪是那種隨便說說的人,一般來說,謝女士想要辦的事情,大概沒有她辦不成的。
溫牧寒在謝時彥那邊已經聽到了類似的話,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面對未來丈母娘,大概不會有什麼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的這種待遇。
估計他的未來丈母娘看見他的時候,只會冷眼打量他兩眼,然後迅速想著怎麼打發他。
「所以萬一哪天我媽真的知道我們的事情,」葉颯深吸一口氣,她說:「她大概率會找上你,估計說的話也不會很好聽。」
「只是說話不好聽嗎?」溫牧寒微挑眉。
對於在團里經常被石向榮罵,溫牧寒倒也不覺得說話不好聽,算是什麼為難。
葉颯哼了一聲,看向他:「要不然你還指望她拿著支票跟你談判?」
等等,這個場景是不是有點兒搞錯了。
因為葉颯放了兩天的假,所以她又在溫牧寒家裡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她還沒起床,他已經回基地了。
只是餐桌上不僅留了早餐,還留了一把鑰匙。
他家的鑰匙,方便她隨時過來。
葉颯吃完早餐,又收拾乾淨之後,拿上鑰匙打車回去了。
因為她昨晚沒開車,所以她最後是打車回了自己的家。葉颯出了電梯,在門口的密碼鎖上按下密碼,隨著一聲叮的輕響,她推門進去。
葉颯低頭脫鞋的時候,餘光瞥見對面的一雙鞋子。
她猛地的抬頭,整個人嚇得都差點兒驚聲尖叫。
畢竟任誰在自己家裡看見一個突然出現的人,都會嚇得魂飛魄散吧。
葉颯震驚地望著面前的人。
倒還是對面的謝溫迪顯得更加淡定,她淡然端起手裡的白色骨瓷杯,輕呷了口杯子裡的咖啡,望向葉颯。
「昨晚沒回來住,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