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溫牧寒額角突突微跳,被氣得。
他嘴角間扯出一抹冷笑,要不是想到她剛才確實磕著腦袋,還真想把人直接鬆開,讓她繼續在地上躺著。
溫牧寒將人從自己的懷裡推開,卻不想葉颯一把拽著他的手臂。
男人的手臂緊實堅硬,摸上去哪怕是衣料都能感覺硬梆梆的,偏偏還帶著暖暖的熱度,她的手指不自覺的抓得更緊。
腦子裡騰地升起一股子念頭。
無法明說。
「還不起來?」溫牧寒收回自己的手,直接站了起來。
葉颯這會兒心底的那股子旖旎念頭,慢慢退散,她起來時才發現自己渾身都疼,不止是磕到水泥地的後腦勺疼,連左手掌疼的厲害。
她雖然沒看,卻猜到應該是磕破皮了。
溫牧寒見她不動,總還算耐得住性子:「要我拉你起來?」
「你要是想抱我起來,也可以。」葉颯仰頭看他。
男人高大的身形擋住她面前的陽光,以至於他的臉在這一瞬處於逆光中,明明近在咫尺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沉默半刻。
溫牧寒彎腰湊近她的臉,他的臉像是從逆光中一點點拉出來,英挺的眉眼陡然逼近,深邃漆黑的眸子無波無痕,嘴角微抿著。
許久未見,這人更似妖孽。
兩人之間有著一種奇妙的氣壓,葉颯也不怵他,大大方方地迎著他的眼睛看。
她不是沒見過好看的人。
年初跟她媽媽參加慈善晚宴,滿屋子的明星衣香鬢影,男色盛宴簡直到了極點,新晉流量小鮮肉,成名多年氣場十足的影帝大咖。
各個在鎂光燈前精緻耀眼。
可沒一個叫葉颯的視線停留超過十秒,即便四目相對,心底都絲毫掀不起一點兒波瀾。
偏偏面前這個男人不一樣,他雙手插在褲兜里,彎腰站在她眼前。
就有種巨大的衝擊在頃刻間衝進葉颯的心底,流經四肢百骸。
這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或者應該簡單被稱為,上頭。
哪怕再濃烈的酒都喝不出這樣的滋味。
溫牧寒劍眉壓著黑眸,淡然地看著她:「那你在地上繼續坐著吧。」
說完,他轉身走了。
徒留還坐在地上的葉颯,微咬著牙,
不過她也沒生氣,聽著他的腳步聲漸走遠,這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其實她也不全是為了招惹他,而是手掌鑽心地疼,讓她使不出力氣。
這會兒從地上站起來,表情微扭曲。
她挺不想讓溫牧寒看見自己丟臉的一面,衝上去救人,反倒把自己搭進去了。與其拿這個在他面前裝可憐,她寧願咬碎了咽下去。
等她從天台上出來,溫牧寒已經不見了蹤影。
葉颯估計他應該是去看吳敏了,畢竟那姑娘情緒到現在都沒還穩定。
她慢悠悠走回急診室,這會兒幾乎沒什麼人在,葉颯把生理鹽水、碘伏和醫用紗布找出來。
她站在原地,慢慢將左手伸出來。
此刻拿出來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表面一層皮都蹭破了,血肉間還夾雜著粉塵和水泥地上的沙石子顆粒。
她擋在吳敏身上時,下意識用手掌撐地,卻因整個人被帶倒,手掌在地面上摩擦的特別厲害。
傷口看著挺嚇人。
她慢條斯理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醫用鑷子。
因為傷口處進入了細小的沙子,所以要先用鑷子清理乾淨。
……
溫牧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葉颯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鑷子不緊不慢地清理自己左手掌心傷口,她安靜沉著的模樣,讓人覺得受傷的壓根不是她自己。
溫牧寒不知道他心底應該是什麼感覺,但現在就是不爽。
「你們醫院沒別人了?」他開口打斷這一室的安靜。
葉颯這才抬頭注意到門口有個他站著。
她擰眉:「你走路怎麼沒聲。」
溫牧寒沒管她這句話,而是直接走過來,伸手將她的手掌直接拉過去,看著動作挺大,可是力道卻很輕。
他低頭仔細看她的傷口,不用想,肯定是剛才摔倒時候擦的。
他眉頭擰成川字,抬頭想要教訓她,可觸及小姑娘明亮的眸子時,突然啞住了。
「幹嘛不叫人幫忙?」
葉颯笑了:「這點兒小事兒?」
她真沒那麼矯情,要不然剛才她就在溫牧寒面前裝可憐了,何至於自己回來自己清創。
有些事,她挺不屑乾的。
這姑娘特別不肯服軟,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套在她這裡不管用。
葉颯一個人已經把皮下的沙子處理差不多了,下面就是消毒和包紮就行。
她完全沒把這個當回事兒,試著把手抽回來,可是溫牧寒抓得牢牢的,讓她抽也抽不回來。
「這算什麼,我還能自己給自己扎針呢,」葉颯輕笑。
這個她還真沒吹牛,醫學生也不是誰一上來就把針扎準的,一開始會醫學器材上試驗,後來是動物皮,再最後乾脆就在自己身上試。
畢竟什麼都不如真實皮膚來的更靠譜。
早上小姑娘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夸葉颯打針一點兒都不疼,沒人知道她在背後付出了多少。
溫牧寒聽著這話,半天沒說話。
葉颯剛要再抽回手,就聽他聲音極淡道:「出息了啊,不是以前打針哭鼻子的時候了。」
——
葉颯第一次見到溫牧寒的時候,才十五歲,剛上高二。
她母親謝溫迪自二婚後,長居香港和新加坡。本來她是想讓葉颯也到外面讀書,只是葉颯不想。於是她一直住在學校,日常有她小舅舅謝時彥看顧。
那次葉颯高燒快到四十度,謝時彥正好出國。
老師送葉颯到醫院,剛打上點滴,老師電話也響了,居然是她家裡打來的,她兒子把手臂摔骨折了。
瞧著老師差點兒著急哭了,葉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讓老師先回家去,說她會聯繫家裡來接。
她只能給謝時彥打電話,謝時彥只能讓她在醫院等著。
於是小姑娘安靜地坐在急診室的輸液室等著,周圍成群結隊,要麼就是父母帶著子女過來,要麼就是情侶相伴。
她一個人也可以的啊。
沒事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無聊地盯著吊瓶上的輸液管中間的那個氣囊,一滴一滴透明液體勻速滴落在氣囊里,再通過管子慢慢流進身體。
「葉颯。」突然一個低沉的男聲喊她。
葉颯猛然回過神,看著已經站在面前的人,男人過分高挑的身材使得她不得不仰起頭,只是看清他模樣時,葉颯有那麼點兒沉默。
年輕的男人一身黑衣,黑色薄夾克和長褲,整個人線條利落乾淨。
那張過分年輕的臉,也過分的英俊,微微有些狹長的桃花眼,此時帶著輕笑,有種莫名勾人的味道。
一時,葉颯看得入神,不知該有什麼反應。
溫牧寒進來立即就認出了小姑娘,因為整個輸液室,只有她孤身一人,安靜地坐在角落,盯著輸液管發呆。
有種莫名楚楚可憐感。
小姑娘年紀太小了,這樣孤零零的模樣,倒是容易引起憐愛。
溫牧寒連臨時被謝時彥硬塞下這份差事的惱火,都在這一刻消散的差不多。
「我是你舅舅的朋友。」溫牧寒見她不說話,先自報家門。
葉颯不說話,只盯著他,一雙黑眸充滿警惕。
溫牧寒不僅沒生氣,反而覺得這姑娘知道保護自己,他輕笑道:「我現在給你舅舅打電話,讓他跟你說好不好。」
葉颯望著他拿在手裡的電話,警惕心不減,直勾勾望著,一副『那你快打啊。』
結果溫牧寒打過去,謝時彥沒接。
眼見著小姑娘眼底快浮現出『我就知道你是個騙子』的眼神,溫牧寒氣也氣笑了。
好在他耐著心說:「要不我給你看看,我的證件。」
「你工作了嗎?有工作證嗎?」葉颯終於開口,聲音小小軟軟的,還帶著病中特有的微啞。
溫牧寒一怔。
就聽小姑娘不緊不慢說:「現在有很多辦假身份證的。」
「你這小孩,還懂挺多。」
溫牧寒是覺得她挺好玩,一本正經的小模樣。於是他看著她淡笑:「可工作證也有造假的。」
葉颯淡抿著嘴。
不過溫牧寒還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他習慣把證件帶在身上,沒想到正好用上。他把證件遞到葉颯的面前,「給你。」
葉颯還沒接過證件,就看見上面醒目的一排字。
——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官證。
小姑娘眨了下眼睛,接過證件翻開,就看見左側一張證件照,是比他現在還要年輕的樣子,大概就是十七八歲的樣子。
頭髮是剃得極短的那種軍人短髮。
反而襯得五官越發立體好看。
葉颯看了好幾眼,這才慢悠悠看姓名欄:溫牧寒。
溫牧寒見她盯著還好心指了指上面的鋼印:「看清楚這裡,這個要是敢有人造假,是要被抓起來的。」
此時,葉颯也抬頭,她望著溫牧寒的目光終於變了。
半晌她忽地說道:「你是解放軍啊?」
「如假包換。」
葉颯點頭,這才把證件還給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那你坐在這裡吧。」
溫牧寒被她舉動逗笑了,這小孩還挺有禮貌的。
他坐下來後,葉颯幾次用餘光瞄他,她以為自己做的隱蔽,直到又一次之後本來低頭用手機回覆信息的溫牧寒幽幽問:「小孩,你一直盯著我幹嘛?叔叔臉上有花嗎?」
他是這小姑娘舅舅的朋友,算起來這一聲叔叔不過分。
可葉颯嘴巴抿得更緊。
溫牧寒以為她第一次見自己害羞,況且他本身話也不多,見小姑娘不說話,乾脆安靜坐在她身邊陪著。直到他眼睛瞥見小姑娘的膝蓋緊緊並在一起,輕輕晃動。
他正要問她是不是冷,轉頭瞧見小姑娘的表情。
溫牧寒心中瞭然,他低聲說:「我先出去抽根煙。」
葉颯沒說話,眼看著他走了出去。
她抬頭看著自己的點滴瓶,腳掌又在地上跺了兩下,輸液時難免會有三急。可是沒人幫她,就連這個好看的哥哥這時候也只忙著抽菸。
一直以來情緒還算正常的小姑娘,此時委屈漸漸漫上心頭。
眼見著她眼眶紅了一圈,趕來的護士問道:「小姑娘,你要不要上洗手間?」
葉颯立即抬頭看著面前穿著粉色護士裝的姐姐。
「你哥哥說你可能想要上廁所,」護士輕笑著說道,已經舉起她的吊瓶:「走吧,我帶你去廁所。」
葉颯咬著唇低聲說了句謝謝。
等上完廁所回來,另外一個護士過來給她換吊瓶。
溫牧寒是在護士換完吊瓶之後回來的,小姑娘朝他看了一眼又迅速低頭,可是臉上眼淚還是沒藏住。
他一下有點兒愣住,半晌才問:「你怎麼了?」
葉颯不說話,只低頭小聲啜泣,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連肩膀都開始忍不住的抽動,似乎受了了不得的委屈。
溫牧寒覺得有些莫名,這剛才不是還好好的。
「到底怎麼了?你能跟我說說嗎?」溫牧寒從來沒帶過孩子,特別是這種半大的小孩,心思敏感又細膩,這一眨眼的功夫就給你折騰出這麼件事兒來。
許是他聲音太溫柔,又許是葉颯也覺得自己哭的太丟臉了。
她小聲說:「打針太疼了。」
溫牧寒聽著她這個理由,莫名的笑出聲。
——
葉颯看著自己被包紮完好的手掌,沒想到溫牧寒還會急救。剛才他捏著她的手,給她上藥包紮,緊緊有條。
見她眼睛一直盯著自己,溫牧寒淡聲:「看我幹嘛?」
聽著他的語氣,葉颯一撇嘴:「你以前沒這麼凶。」
溫牧寒突地一笑:「你以前還是個小孩。」
葉颯聽他的話,一下來勁了,靠近他問道:「現在呢?」
溫牧寒轉頭,卻不想餘光正好掃到她白大褂下的衣服,她今天穿著一件有點兒緊身的上衣,胸前姣好的曲線格外明顯。
他將頭轉向另一邊,可腦海中還隱隱揮散不去
現在呢?
——小姑娘長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