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冬至回到公司之後,她以為自己整個下午會失魂落魄,會一個字也看不見,一件事也幹不了。但是她發現自己異常冷靜,她冷靜的處理著每件事情,看起來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直到她下班回家,因為今天沒什麼工作,她乾脆去了一家自己經常去的日料餐廳。
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安靜的吃飯。
阮冬至點了一瓶清酒,一杯接著一杯喝了下去,以她的酒量這種清酒對於她來說,只是小意思而已。
以前喝酒的時候,是盡力控制不喝酒。
可是今天想喝醉的時候,反而整個人清醒的不得了。
阮冬至望著窗外的夜景,這家餐廳位於三十多層的高樓之上,坐在窗邊時,能清楚看見外面的風景。
她很喜歡獨自一個來這裡吃飯的原因,就是因為這裡的夜景。
燈火輝煌的城市,閃耀絢爛的霓虹,以及街道上面時常能連成一片的汽車長龍,這座城市哪怕是到了夜晚依舊會保持著活力,迷人的叫人挪不開眼睛。
阮冬至喜歡南江,她還記得她第一次來南江的時候,是她大學開學報導。
阮家的家境不好,不好到什麼程度呢,為了省車票和住宿費的錢,阮冬至沒讓家裡的人送她來上學。況且她父親腿腳不方便,她媽也哪兒都去不了,只能留在家裡照顧。
她一個人拎著一個行李箱,還有一個巨大的尼龍口袋,一個人拖著到了學校。
幸虧校門口有每個學院所在的報導處,高年級的學長和學姐們義務幫助他們送行李,只不過相較於周圍光鮮又靚麗的學姐們,阮冬至穿著樸素又陳舊,灰撲撲的像個醜小鴨。
好在她這個醜小鴨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再差的穿著都藏不住的臉蛋。
阮冬至在南江讀了四年大學,一開始是學醫,後來發現學醫的成本太高,她等不了七八年那麼久。於是她轉去了法學院,開始學習法律。
從她第一天來這座城市,她就喜歡這裡。
她想要在這裡紮根,成為這座城市的一份子。
可是,理想總是跟現實有著那麼遙遠的距離,哪怕她那麼努力,卻依舊夠不著這個城市飛速上漲的房價。
對於中國人來說,在某個地方紮根,就必須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阮冬至一直在為這個目標努力著,她以為她總有努力到的一天。
可是她卻愛上了一個跟她不屬於一個世界的男人。
程望之。
這樣一個明明應該高高在上,遠離她的世界和生活的男人,卻像突然掉落在她身邊,她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好運來跟他相遇。
美夢總是這樣,有時候恨不得做一輩子。
結果,卻脆弱的被戳一下就破了。
現在她的美夢被戳破,她也該醒了。
阮冬至回到家的時候,拿出鑰匙敢要打開門,結果她鑰匙剛插進空洞裡,還沒來得及擰開,門自動從裡面打開。
她抬頭看過去,就見程望之頂著一頭濕發,身上穿著她之前給他買的格子款睡衣。
「喝酒了?」程望之略低頭,在她身上輕嗅了下。
阮冬至愣愣的看著他,直到她被拉進家裡,她才跟剛回神似得,看向他低聲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我應該徹底消失嗎?」程望之看著她,眼神充滿冷靜。
阮冬至搖搖頭,她不是這個意思。
「別擔心,」程望之輕輕伸手抱住她,低聲說:「有我在呢。」
明明是一句安慰她的話,阮冬至心底的卻像是被敲開了一個口子。
她看向程望之,原本心底壓著的話,像是有了喘息之地,終於可以一股子再也不掩蓋的說出口。
「今天你爸爸跟我說的那些話,我沒有覺得他有傷害到我。」
程望之點頭,伸手摸了下她的長髮,輕聲道:「沒有就好,這次是我沒有處理好這些,我不應該讓你聽到這些。」
阮冬至知道他說這些都是出於真心,可是他越是這樣真摯,就讓阮冬至越難受。
因為她不配。
她臉上露出慘澹的笑容,輕嗤了一聲:「你爸爸的話沒有讓我難受,真正讓我難受的是我自己。程望之,我說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
程望之這次沒有打斷她,他安靜的聽了下去。
「真正讓我絕望的是我自己,我說我愛你,可是我卻什麼都不能為你放棄。你爸爸說只要我願意,可以讓我們結婚,可是我放不下我的家人,我也丟不下我的工作。程望之,你看我的愛好像就是這麼廉價,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
「我好像只能嘴上說說愛你。」
她無法放下父母,因為父母需要她照顧。她沒有辦法放棄工作,因為這是她安身立命的東西,她需要工作,因為這是她最大的依仗。
所以在選擇的時候,她的心毫不猶豫偏向了這兩樣東西。
如果需要放棄這些才能跟程望之在一起,她好像沒辦法選。
這也是她痛苦的地方,因為她看到了自己的自私和懦弱。
程望之安靜聽著她說完之後,並沒有立即開口,因為阮冬至垂頭時,淚水從她的眼角乍然滑落,明明無聲,可是他仿佛聽到滴答一聲落在他的心口。
帶著酸澀的味道。
「冬至,誰告訴你喜歡一個人一定要放棄什麼?」過了許久,程望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
待阮冬至抬頭看過來時,他的手指在她的眼角輕擦而過,溫柔至極,「愛上一個人給你帶來的應該是擁有,而不是失去。如果你愛上我,需要讓你放棄什麼才能繼續,那麼是我的失敗。」
「冬至,所以不要把我父親的話放在心上,因為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我們兩個哪怕要走到分開的那一天,那也只能是因為我們對彼此沒有了最初的感覺。除了這個,再也其他。」
阮冬至眼巴巴的看著他,想哭,眼淚已經掛在眼角。
可是他的話那麼溫暖。
暖到把她心底難過和絕望都一點點掃空,明明是心底原本是空的,破了個大洞一樣,有風拼命往裡面吹,可是現在他一點點又把那裡填補完整。
她終於忍不住輕聲問:「程望之,你愛我嗎?」
明明兩人已經在一起,可是她從來沒問過程望之這樣的話,以前是不敢,怕聽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畢竟他們兩個在一起的太過倉促,倉促到仿佛都沒看清楚彼此的心。
雖然阮冬至早已確定,她愛上程望之了。
「我站在這裡,就是我愛你最好的證明。」
阮冬至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他還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相信。
*
因為程望之讓阮冬至不用再理會程父的事情,她想了下也決定暫時不去想,哪怕現在得不到勝陽集團的案子,她暫時升不了合伙人,也餓不起。
只不過勝陽集團的案子,她明顯得罪了老陳,因此以後估計老陳是不可能再帶她一起做項目。
阮冬至知道這件事也怪不上老陳,要是她處於老陳的位置,他也會同樣對待自己。
她既然想要往上爬,就必須做好準備。
果不其然,勝陽集團那邊的談判工作暫停了下來,雖然何總親自問過她緣由,但是阮冬至也沒告訴他真相。
只是這個合同暫停,之前何總承諾給她的初級合伙人職位自然沒了下文。
顧雪還特別好奇來問過她,「冬至,勝陽那邊到底是出了了什麼事情,按理說他們跟咱們律所簽長期合作關係,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畢竟阮冬至和程望之那樣的關係,怎麼都不可能把這麼大的合同搞砸了。
阮冬至自己挺淡定的,既然她捨不得對程望之放手,就想過這個後果。人不可能太貪心,什麼都想要,她有自知之明。
因此他們還在討論勝陽集團這個案子的時候,阮冬至已經準備開始新的工作。
好在阮冬至這人並沒太挑剔,大案子她當然想接,但是小活她也不介意。
因此這陣子她也一直忙著,律所的人估計是在觀望之後,發現勝陽集團這案子確實是黃了。
原本他們還忌憚著阮冬至和程望之的關係,不敢說什麼。
可是這段時間,不僅案子黃了,就連早上都再也沒見過有人來送阮冬至上班,以至於不少人私底下都在猜測,她被甩了。
「所以啊,我就說了,人吶不能自視甚高,更不能心比天高。你說咱們律所誰不是名牌大學畢業的,論相貌誰都差了。但是咱們可沒那高的心氣,一心只衝著豪門去。你說這豪門要真是這麼容易就攀上的,她還需要在這兒拼命工作嗎?」
「誰說不是呢,原本以為咱們所里又要出一段傳奇,連別的律所的人都在跟我打聽,結果居然是這麼個結果。」
「你們是傻呀還是傻呀,豪門要是真那麼好嫁,大家乾脆別上班,只要挖空心思嫁豪門好了。」
「那我可沒這個本事,只是做個項目的功夫,就能跟人家太子爺搭上,我真不行。」
茶水間裡嘻嘻哈哈的笑聲,談論起來也有點肆無忌憚。
顯然過了這麼多天,這些人該看的笑話也都看夠了。
阮冬至也不是故意想要偷聽的,只是今天助理沒來上班,他們的茶水都沒人負責,所以她過來想給客戶倒一杯茶。
結果,就讓她聽到這麼精彩的對話。
不愧是律所里的人,一個個能言善辯的勁兒,都用在這上面。
阮冬至想也沒想,直接拉開茶水間的玻璃門,隨后里面正在說笑談天的人不由往門口看來,這一下各個臉色精彩紛呈。
簡直是五顏六色。
阮冬至直接走到咖啡機旁邊,只是在伸手按按鈕的時候,她突然轉身看向眾人,淡笑道:「諸位,大家都是在律所工作的人,應該不用我重複一遍名譽權的重要性吧。」
她笑容收斂,聲音微冷:「胡說八道也是可以吃官司的。」
阮冬至用拿著的手機在自己的長髮上,輕撩了一下,這可把眾人嚇了個不輕,生怕她剛才真的站在門口給自己錄音了。
「抱…抱歉,是我不對,」有個律師率先開口。
她說完也不敢停留,趕緊就走了。
其餘的人哪還敢真的跟阮冬至硬槓,一個個紛紛開口道歉。
「阮律師,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對不起啊,阮律師。」
一個個跟見了貓的耗子似得,灰溜溜從茶水間離開,最後只留下阮冬至一個人在裡面,只見她慢悠悠的拿起自己的手機對準自己照了下。
她什麼都沒錄。
等輕輕梳理了下自己的長髮,阮冬至輕笑一聲:「一群慫包。」
敢做不敢當。
等阮冬至接完客戶回來,顧雪見她坐下,趕緊湊過來低聲問:「我聽說你剛才在茶水間舌戰群雄,還一個人干翻了一群?」
「沒那麼誇張。」阮冬至笑著說道。
不過她單身撐了下自己的下巴,略有些輕嘲道:「只是讓大家重新複習了一下法律知識而已。」
顧雪衝著她她豎起大拇指,「牛逼,小姐姐我好喜歡你這麼剛的人吶。」
阮冬至笑了聲,埋頭工作。
快下班的時候,程望之給她打了電話過來,說是晚上司機會來接她。
「出去吃飯?今天是什麼日子嗎?」阮冬至有些奇怪,怎麼好端端要出去吃飯。
程望之:「只是出去吃飯而已,難道非得是個重要日子才行嗎?就不能只是我想和你出去吃一頓美味佳肴。」
阮冬至被他逗笑了,淡然點頭:「抱歉,是我俗氣了。」
下班之後,她到了樓下,原本正要打電話聯繫司機,沒想到有輛車直接從不遠處開到了路邊,閃了下車燈。
阮冬至徑直走過去,司機從駕駛座下來,繞到后座拉開車門。
「阮小姐,讓您久等了,」司機歉意道。
阮冬至搖頭:「沒事,我也是剛到而已。」
她說完彎腰上了車,而就在她上車的時候,旁邊大樓的正門走出來幾個人,其中就有下午在茶水間裡詆毀阮冬至的兩個人,她們正好瞧見路邊的阮冬至還有司機。
於是幾人眼睜睜的看著她上了那輛賓利。
「不是說她被甩了?」
也不知道是誰悄悄嘀咕了一句,可是這句話卻讓周圍的空氣更加尷尬。
阮冬至並不知道自己上車的時候又被同事看見,因為司機載著她直接前往餐廳。不過這時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往來車輛不斷增多,以至於高架橋都被堵得嚴嚴實實。
阮冬至不得已只能給程望之發信息:【我被堵在路上了。】
很快,程望之也發了信息回來:【那我先吃了。】
他居然還發了一張照片,居然是菜單照片。
懷石料理。
阮冬至這才驚訝的發現,程望之去的並不是她以為的西餐廳,而是日式料理店。
她立即撒嬌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就不能等一下女朋友嗎?】
程望之:【不僅可以等一下,還可以等一輩子。】
阮冬至看著他回復過來的信息,整個人一下子笑開了,這男人這是轉性了,居然知道說這種情話哄她。
兩人又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直到阮冬至到了餐廳樓下。
她上樓之後,告訴服務員程望之的姓氏,對方立即帶著她去了座位上。這間餐廳也是在幾十層的高樓之上,跟阮冬至喜歡的那家日式自助一樣,餐廳的風景很好。
直到她走到程望之座位的前面,對方才抬頭看見她。
「先生,這裡有人嗎?」阮冬至調皮問道。
程望之看著她,略有些歉意說道:「不好意思,我在等我女朋友。」
「我就是你女朋友呀。」阮冬至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
程望之搖了搖頭:「幼稚。」
只不過這話不知道是在說阮冬至還是說他自己,反正阮冬至是坐了下來,順手把旁邊的菜單拉到自己的面前。
來之前,她搜了一下這家餐廳的名字。
感謝現在發達的美食app,讓她知道這麼一家藏在鬧市中的人均超過三千的餐廳。
以前葉颯在的時候,她和司唯兩個人總會敲詐她請她們吃好吃的餐廳,雖然葉颯很有錢,但她們也不好意思敲太貴的。
偶爾超過一千的,兩人都吃的有些內疚。
不過這回是吃自己男朋友的,她可一點都不內疚。
兩人點完餐之後,等著上菜的時候,阮冬至雙手交握著自己的手掌,微笑看著對面的男人,輕聲說:「說吧。」
程望之看著她一臉坦然又淡定的模樣,手指在額頭輕揉了下,這才看向她:「就不怕我說的是不好的消息。」
「最不好的消息我都熬過來了,我覺得沒什麼事情比對自己失望讓我更絕望了吧。」
之前程父對她說了一番話,阮冬至一下陷入了對自己的自厭之中,因為她覺得自己什麼都無法為程望之放棄,好像把他放在最後。
這樣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再繼續說愛他呢。
幸虧程望之讓她從這種自我失望中走了出來,所以如今她覺得哪怕是再不好的消息,她都能坦然面對。
或許她經歷過太多波折,反而能更加容易接受失敗吧。
程望之安靜的看著她,直到他隔著桌子伸手抓住她的手掌,「很抱歉,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這件事確實是出自他的問題所在。
程望之略有些歉意道:「本來我家裡的問題應該由我來解決,但是冬至,我不得不告訴你,或許我沒辦法很快轉變我父母的態度。」
阮冬至對於他的話,倒也沒什麼意外。
如果他父母輕易就能妥協,他父親也不會千里迢迢的從新加坡來中國特地警告自己。
只不過阮冬至有些奇怪,按理說他們之前明明說好的,他們兩個交往不牽扯其他,為什麼突然他父母會這麼反對。
「你到底跟你爸媽說了什麼?」她問。
程望之:「之前我我回新加坡半個月你應該還記得吧?」
阮冬至點頭。
「那次回去我父母又安排我與家裡的一位世交小姐見面,所以我只能告訴他們,我已經有了女朋友。」
程望之跟父母坦白自己存在的事情,阮冬至早已經從他爸爸口中得知。
不過相親的事情,她倒是第一次知道。
不過那次已經過去很久,他父親為什麼突然又爆發,還親自跑到中國來跟她提條件。
直到程望之輕聲說:「這次我父親回國本來是想回祖宅祭奠,我們程家雖然從民國時期就前往南洋,但是在祖籍之地一直還有祖宅以及宗祠,所以我們總會在重要時刻回鄉祭祖。」
阮冬至點頭,關於新加坡程家她後來也上網搜索過。
那可真的是真正的名門望族。
興旺到什麼程度呢,當年清末民初之時,孫先生經費緊張,也都有海外華僑華人的資助。程家當年就是最早一批資助孫先生的家族,後來程家也曾從新加坡回歸上海,興辦過實業響應當年的實業救國路線。
反正搜索新加坡程家,網上各種小道消息都有。
「在他提出希望我共同前往時,我告訴他,我想帶著你一起去。」
程望之說完,靜靜的看著阮冬至,而對面的姑娘則是在同時瞪大了眼睛,驚訝又透著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你想帶我去?」
阮冬至喃喃的重複了一遍。
他想在程家祭祖的時候帶著她一同前往,阮冬至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將自己不僅是視作女朋友,更是未來要結婚的對象。
要不然在這樣一個傳統的家庭里,他不可能會想著祭祖的時候帶著一個隨時可能會分手的女朋友前往。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打算跟她結婚。
這也是徹底惹怒程父的地方,他們可以容忍程望之跟一個他們並不認同的女孩談戀愛。
畢竟只是談戀愛罷了,成年人誰沒有一段感情呢。
但他們不能忍受程望之居然要對這個一無所有的姑娘上心,甚至還動了要跟她結婚的念頭,這種念頭光是想想都是不應該的。
於是程父親自出馬,準備勸退阮冬至。
此時阮冬至輕噓了一口氣,淡然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爸爸並不是大驚小怪了。」
之前阮冬至冷靜下來的時候,再回想這件事也覺得有點兒荒唐,覺得她和程望之現在不過是在談戀愛而已,怎麼就讓他父親這麼著急上火的想要趕走自己呢。
現在她才明白,不是人家大驚小怪,而是她自己還沒進入狀態。
她突然雙手捧著自己的臉,有些害羞又有點兒得意的小表情浮上臉頰,「程先生,原來你這麼喜歡我呀。」
或許是因為太過驚訝,又或者還沒準備好,她一時有種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居然第一次反應是抖機靈。
果然,她不應該跟司唯混太久,她的智商已經被帶的直線下滑了。
可是心底一陣又一陣湧上的情緒,像是海浪般,接連湧上來,驚訝中夾雜著的甜蜜,甜蜜里透著開心,反正就是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處,漸漸編成了密密的網將她籠罩在其中。
「冬至,我不想騙你說這件事和弄容易解決,畢竟我父母那樣的老派人,想要讓他們改變自己的想法很難。但是我想跟你說的,請你相信我,哪怕未來有一段時間會很難,但是我希望你能始終站在我的身邊。」
阮冬至看著他,輕聲說:「哪怕違背你父母的意願也沒關係嗎?」
「我不想要欺騙你,在認識你之前,我一直很順從我父母的意思,畢竟對我而言,沒有喜歡的姑娘,倒不如選擇一個讓大家都滿意的人選,豈不是皆大歡喜。」
程望之眼眸深邃的望向她,不由自嘲的笑了聲:「可是哪怕我真的交往下去,最後也因為各種理由分手。」
其實後來再仔細想想,那些分手的理由都無足輕重,最終的原因也不過就是,他不愛她們。
那些姑娘年輕美麗,家世優越,甚至還不乏性格溫柔大方。
都是完美的結婚對象。
可是再完美的結婚對象,卻不是他喜歡的對象,終究他還是一直單身到現在。
「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明明是我這邊產生的問題,卻需要你承擔後果。所以我想要讓你清楚的明白,跟我在一起之後會遭遇的事情,也期望你能跟我一起面對。」
所有人自然都希望自己的人生一帆風順,出生優越,家庭幸福,長大之後成績優秀,成年之後能一下子找到自己的天命之人,在所有人的祝福之下走向美好的婚姻。
可是人生總是會經歷波折,程望之就是在清楚的告訴阮冬至,他們可能會遇到的問題。
他對她坦誠相待,不打算用美好的謊言欺騙她,就是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面對。
她並不是依附著他的莵絲花,她是阮冬至。
一個足夠耀眼又堅強到吸引著他所有目光的阮冬至。
「我會,我會跟你一起面對,挫折也好,磨練也好,」阮冬至突然笑了下,她說;「我好像一直經歷這些挫折,所以我習慣面對這些,一點都不會再害怕。」
程望之真想伸手抱抱他的小姑娘,告訴她,一切都會好的。
他會讓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總有一天,她會如願以償。
可是這話在這一刻他說不出口,因為現在是他讓阮冬至承受著一切的。
但是早晚,他會實現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
阮冬至不知道程望之是怎麼做到的,反正一直到年底的時候,阮冬至都沒再受到任何打擾。只不過她工作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直到何主任帶著人來找她。
「證監會的人?」阮冬至皺眉。
為什麼會有證監會的人來找她呢。
直到對方跟她交談之後,阮冬至才知道原來對方是懷疑他們在之前一個項目里有違規操作的行為,如今證監會已經開始啟動調查。
而阮冬至作為當時第三方合作機構成員,也不得不接受調查。
一時整個律所譁然。
畢竟這種調查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旦被查出違規,阮冬至輕則被警告,重則可是要被吊銷律師證。
還沒等證監會調查結果出來,阮冬至先被停職了。
「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停我的職?」阮冬至一臉惱火的看著面前的何總。
她沒想到第一個對她落井下石的人居然就是律所,這種時候不僅沒有跟她一起面對問題,反而先把她停職了。
「阮律師,你應該清楚咱們這一行的規矩,目前你正在接受調查,現在是什麼工作接不了不說,還極可能會拖累我們偉恆的聲譽。其他律師已經開始跟我投訴你的問題。」
阮冬至早就知道這人不靠譜,只是沒想到他會險惡到這種程度。
難不成他這是報復自己當初站在老陳那邊,沒站在他的陣營?一想到這極可能是他干出來的事情,阮冬至心底只是一陣冷笑。
阮冬至:「所以你就第一時間給我停職?」
何總臉上絲毫沒有愧疚的表情,只是一臉無奈的攤手:「阮律師,我這也是無可奈何呀。」
「放屁。」阮冬至從嘴裡冷冷吐出兩個字。
何總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氣得是臉頰漲紅,渾身顫抖。
他伸手指向阮冬至,怒吼道:「你怎麼敢這麼跟我說話。」
可是他還沒說完呢,面前的阮冬至已經拉開門直接轉身走了。對,她的飯碗都要被砸了,她還何必站在這裡受這種人的氣。
難道她站在這兒,對方就會讓她繼續工作。
顯然是不不可能的。
至於以後的事情,阮冬至確實是沒想好,但是剛才那一秒,她就是不想忍。
她痛快罵完之後直接離開了律所。
只是等她回家之後,整個人癱在沙發上仰頭望著天花板。
程望之在兩天前去了歐洲,據說是去考察,估計要待上一個月左右,因為期間可能還要再飛一趟美國。
反正短期內是不會回國。
阮冬至也沒想到怎麼就這麼湊巧,他剛走自己就出事了。
雖然她也想要陰謀論,但是出動到證監會層面的事情,應該未必就是程家人對自己下手。
阮冬至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她從業這麼久,一向嚴於律己,從來沒有因為一點小恩小惠而做出任何違規的事情。
所以哪怕是調查,她也相信自己不會有問題。
她噁心的就是何總這種行為,雖然他是打著為律所好的旗號。
阮冬至一直以來哪怕是生病都極少會請假,她還從未試過在工作日的大白天裡這麼無所事事的躺在家裡。
直到她翻身從沙發上起來,直接走進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
半個月後。
快到農曆新年的春節,阮冬至也回來有十幾天,從剛開始父母對自己的關懷備至到現在的…嫌棄。
「讓你出門買個油條而已,你怎麼這麼磨磨蹭蹭呢。你再這麼拖下去,早飯都不用吃了,直接吃午飯好了。」
家裡阮母正在廚房裡催促。
阮冬至穿著她的草莓兔睡衣從臥室里出來,她揉了揉眼睛,無奈道:「我都說了我不想吃早飯。」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還有你這天天的不吃早飯,胃都是要餓壞的。」
阮冬至慢慢吞吞的開始洗臉刷牙,正要梳頭髮的時候,外面的阮母又在扯著嗓子催促。
於是她也沒辦法,只能隨便把頭髮梳順了,披在肩膀上。
臨出門的時候,她把睡衣上連著的帽子戴著了頭上,而帽子垂著的兩根長長兔耳朵就在她腦後晃來晃去。
這套睡衣是她回來之後,阮母給她準備的。
阮冬至早上出門是實在懶得換了,她打算吃完早餐再繼續睡一覺。一開始回來的時候,她爸媽對她那叫一個溫暖呵護,每天飯桌上的菜色都不帶重複的。
直到時間過去三天,一切就變了。
開始嫌棄她整天不出門,就知道窩在房間裡面玩手機;開始嫌棄她晚上不睡覺,白天睡懶覺,還不起床吃早餐。
這不,她還是被攆出門買早餐了。
這家油條店,是他們鎮上的老字號,開了有二十多年,遠近聞名,雖然油條炸的是越來越小,但是好在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阮冬至她爸特喜歡這家的油條和豆腐腦,所以她媽隔三差五就要來買。
她要了三份豆腐腦和油條之後,哆哆嗦嗦的從兜里掏出手機,掃了一下攤位上的二維碼。
結果這早上天太冷了,手機一下子黑屏。
等阮冬至左敲右按,手機還是持續黑屏狀態,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摸了摸自己睡衣的口袋,期望能從裡面掏出錢,萬一她帶了呢。
結果她掏了三遍,還是沒有。
她輕咳了一聲,試圖想要刷一下臉,畢竟她也是這裡的人,師傅萬一對她有印象呢,她開口問:「師傅,你認識我吧?這錢……」
攤位裡面正忙著坐油條的師傅,抬頭朝她臉上看了一眼,不耐煩道:「三根豆腐腦,四根油條一共23塊錢,剛才不是跟你說過一遍了。」
阮冬至:「……」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準備開口想要先把東西拎回去,回頭再來給錢的時候,師傅又不耐煩催促道:「你掃完碼沒有,掃了就往旁邊站,別擋著別人。」
「我沒掃,我手機停機了,也沒帶錢。師傅你能不能讓我把東西先拿回去,我們家就住在前面。」
阮冬至一口氣說完,對面的師傅總算停下手裡的活計,一臉震驚的看向她。
就在他們彼此望著對方,阮冬至已經從師傅眼中看到『對面之人怎麼如此厚顏無恥』的眼神時,旁邊伸出來一隻雪白的手掌,兩指之間夾著一張紅色百元大鈔。
「抱歉,她的錢我付了。」
熟悉的聲音,讓原本被帽子擋住視線只能看見這隻手掌的阮冬至,一下子轉頭往旁邊看。
穿著精緻黑色長款毛呢大衣的程望之,脖頸間圍著一條淺灰色圍巾,而臉上夾著一副銀邊眼鏡,整個人有著一種出塵般精緻和高貴,以至於讓他站在這個小攤位的前面,都有種特別的違和感。
在阮冬至的腦海中划過,他怎麼會在這裡的這個念頭時,突然她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穿著的睡衣。
還有一個更加恐怖的念頭出現在她腦海中。
艹,她今天沒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