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陌依然笑眯眯的,什麼都沒說。
夏鳳卿忽然醒悟,也輕笑一聲,說道:「關心則亂,這一亂就失了分寸,是我的不是了。」
話說完,她已經重新坐好,莊重婉約,重新恢復了一派母儀天下的正宮氣度。
從認識這個男人以來,看著他替身弒帝,強勢掌權,接著鎮服百官,膽子簡直大到沒邊,但是他蠻橫霸道中偏又長了顆七竅玲瓏心,智計百出,心思細膩,走一步算幾步,就連寧嵩那等老狐狸最終都敗於他手中。
而他偏偏又是個極重情誼的,只要真心對他,他便從不會辜負於人。
所以夏鳳卿相信,在林止陌決定讓自家兄長去交趾時,心中定然早就做好了最終凱旋歸來後的安排。
林止陌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摟住她的肩膀,說道:「你已經很好很不錯了,自家兄長,關心是應當的,好了,放心便是,我不會讓自家大舅子吃虧受苦的。」
他這也是實話,夏鳳卿在自己掌權後的這一年半里,將整個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並且還經常在政務上能幫到他,連百姓都在傳她的賢后之名。
「對了,齊王姬景鐸的生母顏貴妃你知道的吧?」林止陌還記得這個事情,關於皇家秘辛之類的,他無人可問,只能問夏鳳卿。
夏鳳卿微微錯愕,說道:「稍微知道些,不過你怎的忽然想到問她?」
林止陌挪了張椅子過來坐下,沒有說下午和安寧二人組打團戰,只說聽到些故舊傳聞。
「她葬在老家是什麼情況?貴妃之位是被廢了的?」
「此事我也所知不詳,畢竟我入宮也沒那麼早。」
夏鳳卿想了想,說道,「我只是聽說過一個大概,似是顏貴妃當年涉嫌毒害太子……也就是姬景文,先帝雷霆震怒,便將她賜死並撤封,剝了貴妃頭銜,但看在皇家體面上還是給她留了個全屍,送回江西老家安葬去了。」
林止陌哦了一聲,表情淡定,後宮裡勾心鬥角的事情多了去了,歷史上被弄死的太子也不在少數,沒什麼奇怪的。
夏鳳卿卻又說道:「不過有人說那怕不是樁冤案,因為顏貴妃溫柔和善,從不與人爭鬥,許是被人誣陷枉死的。」
林止陌搖頭:「若真是如此,那她還真是挺慘的,生個兒子是腦疾,她又被冤死……」
「不是。」夏鳳卿卻忽然說道,「姬景鐸並非天生腦疾,而是六歲時被人下了毒,從此成了痴傻的。」
林止陌愣了一下,他一直以為老六生下來就是腦殘,沒想到這裡邊還有這麼個故事。
六歲被人毒成了傻子,算算時間,兩年之後他媽又被賜死,這母子倆還真是夠倒霉的。
不過關於顏貴妃的事他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夏鳳卿不知道細節,他也只是純粹好奇問一嘴,差不多就到此打住了。
時候不早,他便在乾清宮裡歇下了,摟著夏鳳卿和兒子一起安然入眠,只是在即將睡下之前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被他忽略掉了。
……
交趾,升龍城。
殘破的王宮內還有好幾處在冒著煙,但火總算是被撲滅了。
主議事殿中,靖海侯吳赫坐在上首,雖坐姿隨意,一身氣度卻是威嚴肅穆。
在他面前垂手站著一個中年人,他手腳發抖,雙眼無神,身上那件鑲著金邊的袍子破了好幾處,腳上的靴子也少了一隻,整個人看起來既狼狽又悽慘。
這就是交趾王,曾經不可一世敢與大武爭鋒的交趾王。
可是今天他清楚地認識到了,不是他能和大武爭鋒,而是大武從來沒將他當回事,懶得理會他而已。
吳赫身邊站著神機營統領周家峰和狼兵營統領宣匿,林止陌手下兩大殺星,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兩人雖然手中沒有持著武器,交趾王還是感覺如芒刺背,渾身似是有寒意滲入。
吳赫的下首還坐著兩人,一個是寧白,少見的端坐著,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那件碧綠色的綢衫也明顯整理過,顯得很是莊重。
他現在的身份是大武南巡特使,代表的是大武臉面,還沒到他撒潑光棍的時候,這點輕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而另一個則赫然是坤猜,這個身份不明的暹羅小少爺居然也沒怯場,正板著小胖臉冷漠地注視著交趾王。
就是他和寧白兩件同款碧綠綢衫顯得那麼耀眼,像是吳赫身邊擺了兩棵發財樹。
議事殿內門口原本的交趾親衛已經全被撤走,此時負責守衛的儘是大武水師的將士,一個個身軀板正威風凜凜,讓人望一眼都不由得心底生寒。
吳赫淡淡開口,望著交趾王:「本候已替你將亂軍平息,你的命也總算保住了,所以,陛下的旨意你接還是不接?」
簡簡單單一句話,沒有複雜的遣詞造句,也沒有氣勢洶洶的問責。
但交趾王的頭卻垂得更低了,面如死灰,心中的憤怒一點都不敢泄露出來。
從夏雲進入交趾沒幾天時他就知道了,也不是沒有組織兵力前去抵抗過,可是他精心訓練的大軍在那個叛臣面前簡直像土雞瓦狗,完全不堪一擊。
什麼叛臣,那就是大武派來侵略的,只是那個虛偽的皇帝為了臉面故意這麼說的而已,他是交趾王,不是傻子。
他不願相信交趾的將士比不上大武的兵,尤其這還是在他的地盤,他們有那麼複雜的地形,有無比堅韌的抵抗侵略的心性。
所以他繼續抵抗,繼續阻擊,也繼續失敗。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地盤也一點點失去,他終於忍不住了,派人去臨近的暹羅馬來亞等國,急切地尋求援助,但最終等來的只是一份又一份沉默,只有菲力賓願意出手幫忙。
他不傻,別人也不傻,如今的大武不是以前的大武,再沒有那麼軟弱腐朽,他們不過是沿海的邊陲小國,無人敢捋大武的虎鬚。
最終他還是敗了,菲力賓派來的所謂精兵只是幫他拖延了半天時間,王城就破了。
但是在王城破開之時,大武水師忽然出現,將那個「叛臣」帶走了。
而現在幫他交趾最終平息兵燹的大武靖海侯,堂而皇之的帶來了一份大武皇帝的聖旨。
交趾,正式撤國立藩!
他,交趾王阮僚,不再是一國之王,而將正式成為大武賜封的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