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想岔了

  林止陌本來也沒打算為難這一家人,更何況卞文繡還用上了道具,總得給點面子。

  他咳嗽一聲,說道:「既然繡繡開口,朕便不予追究了。」

  婦人正要磕頭感謝,卞文繡看著楚楚可憐的阿寧,惻隱之心又起了,狠狠心咬咬牙,抱得更緊了些。

  「陛下,我們反正也要回京,不如帶他們一起回去吧。」

  林止陌只覺壓力再增,一種難以言喻的舒爽傳遍整條胳膊,他其實本就有這打算,婦人的丈夫腿上的毒瘡已經不能再拖了,得抓緊去治,而且他不是還熟悉航線,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船手麼,正好自己有點想法,需要人來實施。

  於是他假意沉吟片刻,對婦人說道:「既如此,你收拾一下東西,隨朕一起去京城吧。」

  婦人一怔,隨即大喜過望,拉著阿寧連連磕頭。

  「多謝陛下!多謝娘娘!」

  她也不知道卞文繡是誰,但鄉野愚婦,見到站在皇帝身邊的總是第一反應想到會是皇后或皇妃,也就這麼稱呼了,再說女人能這麼抱著男人胳膊,一看就是一起睡覺的交情。

  卞文繡頓時羞了個滿臉通紅,慌忙放開了手,躲到了一邊。

  婦人歡天喜地的去收拾了,家裡本就窮得清湯寡水的,也沒什麼東西好收拾,林止陌則蹲在阿寧面前,從懷中取出那枚波斯金幣,和顏悅色的問道:「現在可以說說這金幣是怎麼來的了吧?」

  皇帝金口玉言,已經免了他們家的罪,阿寧也就放下了心來,乖乖的交代了一切。

  金幣是她爹的那個船老大給他的,但這金幣犯忌諱,容易惹來麻煩,於是她爹就給她收著,卻關照只能暗中把玩。

  小姑娘心思單純,不知道這些,只知道這金幣值錢,今天她母親帶她去京城上香祈福,完事後去京城轉了一圈讓她見見世面,在路過慈善總會京城辦事處門前時,阿寧看見門口貼著的公告上說著河南災情。

  阿寧雖然出身漁村,但從小也是識些字的,於是看著災情的慘狀,惻隱之心頓起,想著金幣既然不能用,那就乾脆捐出去,好歹給災民買些米麵被褥之類的,卻沒想到最終竟然被林止陌發現,又找來了這裡。

  林止陌聽完有些唏噓,阿寧家裡已經窮成這樣,但還能想著為災民捐贈,單這一份純真的心就很難不讓人喜歡,況且還無意間幫自己找出了天津一地的走私內幕,也算有大功了。

  阿寧說完後用一雙清澈又膽怯的眸子看著林止陌,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你真的不怪罪我爹爹麼?」

  林止陌笑了,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說道:「朕一言九鼎,說話算數,你放心便是。」

  阿寧終於徹底放心,乖巧地連連點頭:「嗯嗯,謝謝陛下。」

  卞文繡在旁邊一直看著林止陌和阿寧的對話,眼神微微閃爍。

  在她的認知里,林止陌很暴戾,很蠻橫,隨心所欲,但有時候又做事莫名其妙,比如楚王姬景昌,謀反之心已經鐵證如山了,他還輕輕巧巧的放過,只是發配邊關去弄什麼榷場。

  但不管怎麼樣,他是個色胚這件事是鐵板釘釘的,你看剛才,自己用上那一招,他就果然將這戶人家放過了。

  只是想到這裡她的臉上忽然又紅了一下,因為姬楚玉曾經和她打趣時說過:「皇帝哥哥最色了,你若是抱著他撒嬌,你便是要天上的月亮都能給你摘下來。」

  果然,今天就只是這麼抱一抱他就從了。

  錦衣衛和羽林衛迅速出動,調集起天津守備府官兵,迅速整肅天津暗中潛藏的惡勢力,比如那個傳說中掌控著天津漕運的周老爺。

  蝦頭沽臨近海邊,顯然正是周老爺的勢力之一,要不然那賴二才被打走,這麼短短時間就能糾結兩百來人過來滅口,這種無所顧忌的行為和目無王法的組織必須儘快剪除。

  這一日,天津城內掀起了一場大風暴,所有城門關閉,所有港口碼頭戒嚴。

  那些本來在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甚至都不敢靠近的豪宅,被傳說中的錦衣衛踹開大門沖了進去,然後哭喊聲求饒聲慘叫聲遠遠傳出,接著就見一個個原本在城中呼風喚雨的大人物被狼狽地押出,不知帶去了哪裡。

  最讓百姓不敢置信的,是連天津府尹和漕運司總兵都被抓了。

  街頭巷尾到處是竊竊私語的吃瓜群眾,紛紛感慨著,變天了。

  車駕回到京城之時已經臨近傍晚,卞文繡做主將阿寧全家安排到了公主府,反正府內空房多,隨便挑了個院子給她們住下,又叫來太醫給那漢子治傷。

  林止陌則回到了宮中,今天的天津之行讓他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憋悶和煩躁,卻又找不到地方發泄。

  只是因為一枚金幣,隨便去了個小漁村,就在那裡發現了走私的蹤跡,結果挖出了一個深藏著的走私團伙。

  勛貴與職司部門勾結,再暗中培養一個民間勢力,從上到下盤根錯節,根本清除不盡。

  那可僅僅是天津一地,就已經猖獗至此,大武疆域遼闊,沿海城市那麼多,也不知道總共潛藏著多少這樣的走私團體,更不知道每年有多少財產流失到個人的口袋中。

  乾清宮中,夏鳳卿端來了一盞清茶,輕輕放在他手邊,問道:「遇著什麼煩心事了?」

  林止陌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將今天遇到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然後感慨道:「一個個的都是貪心不足,難道真要我放開手腳殺個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才能罷休麼?」

  夏鳳卿道:「在那般暴利面前,哪怕殺得再多也有人會鋌而走險的。」

  林止陌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

  「那你打算怎麼辦?」夏鳳卿笑眯眯地看著他,眼神清澈明亮,「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的,對不對?」

  林止陌愣了一下,苦笑道:「法子是有,但是手段有點不好看,我們的孩子就快要出世了,怎麼都要給孩子積點陰德才是。」

  夏鳳卿搖搖頭,說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長此以往,大武國勢必定持續衰弱,苦的可不止是皇家,更是千千萬萬無辜的百姓,我覺得你如今是走入了死胡同,只想著我們的孩子,可是那麼多百姓家的生計呢?他們的性命和存活呢?你是皇帝,自然要先為他們想。」

  林止陌愕然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稀罕而精緻的藝術品,片刻後一拍大腿,大聲道:「有道理!」

  夏鳳卿白了他一眼:「你拍自己的腿就是了,拍我的做什麼?」

  林止陌急忙給她揉著腿,笑道:「你說得是,我確實想岔了,這時候我面前就兩條路,要麼任他們肆意斂財貪得無厭,要麼痛下殺手,走私一事,誰沾誰死!」

  其實他早就有過這個想法,但他畢竟是個來自新時代的好青年,前些日子因為蔡佑案宋王案等等已經殺了太多人了,那日蔡佑行刑,他也悄悄去菜市口看過,那成堆的人頭給了他無比巨大的震撼。

  那都是一條條人命啊!

  他不是真正的姬景文,不是個真正的帝王,他做不到殺了那麼多人而仍然淡定無比。

  可是現在,他被夏鳳卿點醒了。

  他不再是那個九九六打工的苦逼策劃狗,而是掌控天下千千萬萬百姓生死的大武帝王。

  從古到今,哪有不冷血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