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看著四十多歲模樣,白面微須,一副讀書人的樣子,在被擒住之後縮在那裡,一臉驚恐的樣子,顯得很是害怕。
林止陌問陳平:「他是誰?」
當即就有主管詔獄的出來稟報:「回陛下,這人是從蓮山抓回來的,名叫齊磐,自稱是被裹挾上山的落第秀才,但傅鷹大人說此人有古怪,讓先關著。」
林止陌看了那人一眼,傅鷹的眼力向來是極好的,現在又是這麼多人特地過來救他,顯然身份不一般。
受傷的錦衣衛已經被抬下去救治,現場的狼藉也開始清掃了起來,林止陌心中有一股難以壓制的怒火,亟需發泄。
這裡是京城,是大武的最中心,可是太平道竟然三番兩次視皇權與國法於無物,肆意橫行,無法無天。
林止陌看著那秀才,問陳平:「審過麼?」
陳平的神情有點尷尬,說道:「回陛下,審過,但是問不出什麼來……」
經他解釋了一番,林止陌明白了。
這個叫齊磐的表現得就是一個完全的讀書人模樣,每次審問時有問必答,但是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
說自己就是個鄉村中教蒙童讀書的秀才,什麼都不知道,被山賊裹挾上了蓮山,只為了讓他記帳而已,從頭到尾沒傷害過任何人云雲。
林止陌冷笑,如果在這之前他這麼說,錦衣衛或許真的就忽略過他了,可是現在太平道劫鎮撫司衙門的大牢都要把他帶出來,顯然不是尋常人物。
「不願說話?呵,那朕給你出個主意。」林止陌低聲和陳平說了幾句什麼,只見陳平的臉上現出茫然之色。
「陛下,真的就……這樣?」
林止陌笑了笑:「你試試就知道了。」
「是。」陳平不再質疑,命人將秀才帶了下去。
這一日,鎮撫司衙門的大牢內多了一間特殊的牢房。
這間牢房的門外四周用厚厚的稻草和棉花包圍著,房內什麼都沒有,沒有床,沒有窗,沒有光線,沒有聲音,只有一扇小門,每天兩次定時給他扔進兩個饅頭和一碗水。
安靜,這裡只有絕對的安靜,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齊磐在進這間房時根本不以為然,甚至嘴角還掛著冷笑。
他是受過嚴苛訓練的,敢說詔獄之中沒有任何刑罰能讓他吐露真話,何況是這種簡單的黑暗?
可是漸漸的,他察覺出了有些不對勁。
比起安靜,他覺得用死寂來形容這裡更貼切,他在加速呼吸時,耳朵里似乎能聽到微弱之極的血液流動聲,在轉動脖子時能聽到頸椎發出的細微摩擦聲。
在這裡,他不知道時間,不知道外面的任何情況。
齊磐開始覺得焦慮和緊張,為了緩解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他盤膝坐下閉目養神,想用自己的養神功夫來應付這種情況。
然而沒用多久,他開始感覺到了壓抑、不安,甚至恐懼。
「啊!」
他開始忍不住了,站起身揮舞手臂,瘋狂大喊,可是四周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人回應。
院子裡,受傷的人已經全都抬走救治去了,黑衣人也全都押了進去,院子中只有林止陌與姬若菀對視著。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姬若菀的眼神很憤怒,甚至還有點絕望。
如此妥帖完美的一個計劃,竟然因為柯景岳的臨時背叛而功虧一簣。
她到現在還是沒想通,為什麼平時百依百順的柯景岳會在關鍵時刻背刺,將她拖入了深淵之中。
林止陌靜靜地看著她,開口說道:「那個秀才其實和你很熟,是不是?」
姬若菀冷笑:「你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
林止陌自顧自的說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父王明明什麼都沒做,可朝廷卻認定他要造反?究竟是你父王真的打算造反,單單只隱瞞了你一人,還是你父王是被冤枉的,是我父皇的錯?」
「如果真是被冤枉的,那麼龍袍龍椅以及那些違背禮制的東西又是哪裡來的?我父皇又是如何知曉的?」
姬若菀的神色一僵,她剛才就已經有瞬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只是急於離開,暫時放下而已,現在被林止陌這麼一說,許多被她幾乎遺忘了的細節開始慢慢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林止陌卻沒有再說下去,淡淡說道:「朕給你三天時間好好想想,將你的所有疑惑都列舉出來,到時候,朕再來找你。」
「不論你父王當初是不是被冤枉,但是你加入太平道成了亂黨的聖女,禍害天下百姓,朕就已經該賜你一死,可你父王若真的是被冤枉的,那麼你走到這一步,是不是有人刻意引導的?」
林止陌俯身看著她,輕聲說道:「朕只想告訴你,想清楚,莫要被人利用了。」
姬若菀又被帶回了牢房之中,單獨關在了最深處。
她抬頭看著那扇小得可憐的窗子,以及窗外那輪新月,眼中的倔強與憤怒不見了,換成了一縷悲傷和痛苦。
父王是那麼疼愛她,弟弟是那麼依賴她,母妃溫柔得從來不會對誰發怒,王府中每個人也都很是和睦。
在慶王的封地之上,百姓都是那麼安居樂業其樂融融,可是當那一天朝廷大軍到來時,一切都沒了。
姬若菀的腦中想起了剛才林止陌說的話。
有人刻意引導?父王究竟是不是真的造反,還是被人冤枉的?
於是,她又自然而然想起了齊磐。
不,他不叫齊磐,他真名叫潘啟,是父王身邊最信任最依賴的幕僚,慶王治下的百姓就是因為他的許多建議和謀略變得越來越富庶,越來越幸福。
但就在某一天,朝廷大軍突然兵臨城下,父王被擒,全家被殺,只有她和潘啟逃走了。
潘啟帶自己遠遠的逃離了,並且神奇地避開了官兵的搜捕,來到了一個她十分陌生的地方。
再後來,她為了報仇加入了太平道,成為了清淨聖女。
有些事經不起琢磨,被林止陌這麼一提醒,姬若菀開始陷入了痛苦且混亂的思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