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朕,變了嗎?

  第69章 朕,變了嗎?

  宣室殿內,已經變成了漢家朝臣百官、公卿貴戚的歡樂場。

  勛貴們推杯換盞,滿面紅光;

  朝臣們交頭接耳,喜笑顏開。

  至於這場接風宴的主角:梁王劉武,卻是在酒過三巡之後,在皇帝哥哥的邀請下,到了殿外的瞭遠台吹風。

  雖是吃了些酒,兄弟二人面上都已有些醺色,卻也還算頭腦清醒。

  天子啟負手含笑在前,梁王劉武賠笑緊隨其後,兄弟二人便沿著瞭遠台的護欄,緩步朝遠離殿門的方向走著。

  聊起兒時在代王宮,以及在關中三輔到處遊玩、胡鬧的經歷,兄弟二人也免不得一陣暢笑。

  只是隨著殿門逐漸被拋在身後,兄弟二人面上的肆笑,卻是不約而同的斂去大半。

  「陛下。」

  「——叫皇兄。」

  默然走出去好一段距離,梁王劉武斟酌再三,終還是決定開口,提一嘴今天發生在城外的事。

  只是剛一開口,便被皇帝哥哥打斷糾正,劉武當即便是心下一暖,原本感到嘴邊的話,也頓時有些說不出口了。

  隱約感覺到梁王劉武欲言又止,天子啟卻是搖頭髮出一聲輕笑。

  又走出去一段路,才在護欄內停下腳步。

  一手搭上石制護欄,一手朝遠處的宮闕一指。

  「那裡;」

  「阿武可還記得?」

  聞言,梁王劉武順著天子啟所指的方向望去,隨即便含笑點下頭。

  「石渠閣外的棋閣。」

  「先帝尚在,太子宮又尚未建成時,皇兄和臣弟,還同母后一起住在椒房殿。」

  「那時,皇兄最喜歡的地方,便是棋閣了。」

  「——甚至就連先帝,也會偶爾跑去棋閣,同皇兄對弈。」

  「後來太子宮建成,皇兄搬去了宮外,臣弟也封王就藩,去了關外……」

  隨著梁王劉武頗帶些感懷的話語聲,天子啟的面龐之上,也逐漸湧上一抹追憶之色。

  自代地入繼大統之後,先帝帶著妻小一大家子,一股腦都住進了未央宮。

  先帝居宣室,皇后竇氏居椒房,其餘諸姬嬪、皇子也各有居所;

  天子啟、梁王劉武兄弟二人,則是同母親竇氏在椒房殿住下。

  後來,隨著天子啟年齡漸長,朝堂內外開始有人進諫先帝:應該在未央宮外新建一座太子宮,以供儲君居住。

  也是直到那個時候,朝堂內外才反應過來:太子啟,居然是漢家第一位及冠的儲君!

  ——孝惠皇帝劉盈十五歲即位,二十二歲駕崩。

  直到孝惠皇帝駕崩的那一天,漢家的都城:長安,都還沒有徹底建造完成。

  連長安城都還沒建好,便已經一命嗚呼的孝惠劉盈,自然也就沒能擁有獨屬於自己的太子宮。

  孝惠皇帝之後,廢少帝劉恭在四歲的年紀即位,八歲便死在了那句『吾未壯,壯即為變』上,自更不可能出宮別居。

  於是,那座天子啟住了十幾年的太子宮,便成了先帝朝唯一一個『大興土木』的工程,以及有漢以來第一座,也是唯一的一座太子宮。

  天子啟和梁王劉武的兄弟情誼,大致也是隨著天子啟搬出椒房殿,住進太子宮、梁王劉武封王就藩,而畫上了省略號……

  「一眨眼的功夫,阿武就藩,都已經十三年了啊……」

  「曾經的少年兒郎,也已是我漢家的國之柱石……」

  「——朕老了~」

  「阿武,也已年近而立……」

  感受到天子啟語調中的落寞,梁王劉武也悄然低下頭,莫名為皇帝哥哥而感傷起來。

  竇太后、館陶主劉嫖,乃至皇長子劉榮,都在長安、都在天子啟的身邊,能經常見到天子啟,所以並不能很明顯的察覺到。

  但梁王劉武幾年入一次朝,對於天子啟的精神、身體狀態的變化,感受自是更為直觀。

  在劉武看來,從自己就藩至今,前五次入朝,劉武都沒覺得天子啟有多大變化。

  左右不過是較上次年長了幾歲,更穩重了些、踏實了些。

  但那朝氣、那精氣神,卻是從來不曾減弱分毫。

  而這一次,僅僅只隔了一年的功夫——僅僅只是在皇位上坐了一年,劉武便發現自己的皇帝哥哥,就已經肉眼可見的蒼老了許多。

  「唉……」

  「宗廟、社稷的重擔吶……」

  ···

  一時間,兄弟二人竟都唏噓感嘆起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站的都有些累了,天子啟才將身子稍往前一探,將手肘撐在護欄上,目光遠遠定在了棋閣。

  「當年,實在是年輕氣盛,又實在拿不住輕重。」

  「但凡沒讓那劉賢小兒死在長安、死在未央宮,吳王老賊今日,便斷尋不得舉兵謀逆的由頭……」

  「——朕,是漢家的罪人吶~」

  「是朕,為我漢家的黎民蒼生,招來了這麼一場兵禍……」

  其實,在天子啟將話題引到棋閣的時候,梁王劉武就已經預料到天子啟要說什麼了。

  可即便是如此,在聽到天子啟親口到處這番話——尤其是提到『劉賢』這個人名時,饒是早有心理準備的梁王劉武,也還是不由有些惱怒了起來。

  「皇兄不必如此自責!」

  「那吳太子劉賢,仗著吳王老賊勢大,整日裡耀武揚威、囂揚跋扈倒也罷了;」

  「——竟還敢當著我兄弟二人的面,說先帝愚不可及,平白允了吳王老賊開山鑄錢?!」

  「莫說是皇兄,便是臣弟當時,都險些要拔劍挑了那賊子!!!」

  三兩句話的功夫,梁王劉武便已是氣的鼻息粗重了起來,面色更是湧上一陣潮紅。

  強自平復了好一會兒,才將洶湧的怒意按捺下去,梁王劉武的面容之上,也隨之湧上一陣懊悔。

  「只恨當年,沒能搶在皇兄之前動手!」

  「若是臣弟拔劍,這便會是吳-梁二國之仇,再有皇兄居中調和,那吳王老賊怎都鬧不起來。」

  「如今,卻成了皇兄和劉濞老賊的恩怨,轉瞬便是長安朝堂和關東諸王的對立;」

  「皇兄眼下,當真是太過被動……」

  卻見天子啟聞言,本欲從護欄上抬起的手肘只微微一頓,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角。

  良久,又故作洒然的搖頭一笑。

  「已經發生了的事,再怎麼懊悔,也沒有回到當初的可能。」

  「既是已結下了這仇怨、惹下了這大禍,便只能想辦法解決、面對。」

  言罷,天子啟終是將手肘從護欄上抬起,重新將雙手背負於身後,遙望向遠方。

  不知過了多久,才側過身,對梁王劉武微微一笑。

  「方才,阿武當是想同朕,說今日長安城外的事吧?」

  「——覺得朕今日,做的不大妥當?」

  「更或是好似換了個人,讓我漢家的梁王,都有些認不出自己的兄長了?」

  昨天的欠更。

  今天還有三更(哭唧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