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私市問題,不在私市本身

  第752章 私市問題,不在私市本身

  張居正認為,費利佩的這套辦法能成,是因為大明在萬曆開海後,產業結構就是如此。

  大明就是成功的泰西貿易聯盟框架的實際案例。

  大明沿海的確的富裕,但這些財富,是屬於全體大明這個集體的,不是單純屬於沿海地區,所以朝廷才要修一條馳道到嘉峪關去,這是朝廷主導的分配。

  大明沿海地區因為交通便利,尤其是更為廉價的航運,讓沿海地區成為了最繁華的地方,工坊絕對不會設立在交通不便的地方,所以要想富先修路。

  以棉花為例,山東、河南都是棉花的高產區,而海外原料國主要來源於蒙兀兒國,棉花這種原料聚集在松江府,在松江府的棉紡里生產成棉布。

  而這些工坊的匠人,來自五湖四海,勞動力也是由腹地提供,這些棉布分銷到腹地和海外,獲取利潤,財富向沿海地區聚集。

  廣西提供了七成以上的甘蔗,而飴糖、紅糖、白糖的生產主要集中在了廣州府這個地方,廣州府糖廠產生的利潤屬於兩廣,而不是廣州一府。

  北方提供了大量的煤炭、鹼面、白土等等生產所需的原料,甚至還提供了生產所需的人口,財富本該就是屬於大明集體所有,這一點,張居正在公私論和分配卷,已經詳細描寫了。

  大明的產業結構,其實就是類似於費利佩提出的這套框架,有的地方提供白銀,有的地方提供工坊,有的地方提供手工匠人,有的地方提供原料,有的地方提供糧食,最終讓大明實現了商品的絕對優勢。

  所以,張居正擔心,費利佩真的搞成了,那就有點棘手了。

  但奧斯曼、英格蘭似乎不想看到一個團結的泰西,而瑞典和波蘭,更是直接了當的拒絕了羅斯國,即便是羅斯國能夠提供足夠的糧食。

  這對大明是個好消息。

  高啟愚眉頭緊蹙,面色凝重的說道:「英格蘭人的思維方式,總是有點讓人出乎意料之外,他們寧肯偷偷摸摸的在港口貿易,也不願意撤回私掠許可證,因為這樣獲利更多,哪怕是被海盜攻入了首府,依舊不肯放棄。」

  「先生,我注意到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關於海貿。」

  「仔細說說。」張居正嚴肅的說道。

  海貿是張黨的經濟基石之一,松江府每年要起運四百萬石的漕糧入京,海漕的總負責人就是吏部尚書梁夢龍,而提舉市舶司使、督餉館海防同知,全都是被張黨的循吏所把持。

  而另外一個基石,就是農桑,這是皇帝給張黨的助力,寶歧司真正主人是皇帝本人,但具體的事務官,多數有司正徐貞明負責,徐貞明是張黨,是皇帝的農學老師,他有全楚會館的腰牌。

  張黨因為複雜的人員構成,已經不能稱之為張黨,稱之為維新黨更加合適。

  而工黨的經濟基石是官廠,以及鼎建大工。

  「先生,為什麼會有走私?若是走私能避免關稅也就罷了,但私市抽分的關稅,最少都在三成以上。」高啟愚提出了自己觀察到的現象,私市的稅更高,但仍然有人選擇私市。

  高啟愚之所以要說這件事,是因為大明在增稅。

  增稅會不會擴大走私的規模,這是必須要考慮的問題,一旦增稅引起了普遍的抵抗,萬曆維新曆時十四年,才建立起的大好局面,就會煙消雲散。

  這是陛下所不允許的,同樣也是維新黨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經濟地位決定政治地位,一旦失去了經濟地位,維新黨會在微妙的朝堂平衡之中,完全落入下風。

  私市抽分比官市還要高那麼多,但走私仍然蔚然成風。

  高啟愚繼續說道:「我翻了很多私市的案子,甚至還親自去信仔細詢問,天津州私市、三都澳私市、密雁港私市規模最大,也最典型,走私的貨物,大體分為了白、紅、黑、藍。」

  白貨,主要指棉布,而後逐漸引申到了大宗商品,棉、茶、鐵等大宗商品;紅貨,是奢侈品,大明的奢侈品是有專門的奢侈品稅(604章),而且奇高無比;黑貨就是違禁品,比如阿片,對外運輸白銀、生絲、人口都屬於這個範圍。

  藍貨,則是軍備,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火銃、火炮、火藥,全都是藍貨,這些貨物都是武裝商船們必須要購買的,而且是市舶司不允許貿易的貨物,比如火藥,私市的價格能比朝廷價格貴三到五倍的程度。

  「按照常理推斷,紅黑藍應該是走私的大頭吧,畢竟紅貨稅率高,黑貨違法,藍貨更是殺頭的買賣。」高啟愚往前探了探身子說道:「先生,現實卻不是這樣的,現實就是,走私白貨占了九成的比例,只有一成是紅藍黑貨。」

  「私市只靠走私紅藍黑貨,是撐不住的。」

  即便是在私市,大宗商品仍然是大宗商品,甚至私市離開了白貨,就會陷入運轉困難無法維持的地步,黑藍兩種貨物,因為本身就是違法,火併就跟吃飯一樣的平常,私市的窩主,就必須是最大的武裝力量,才能鎮得住場子。

  高啟愚將自己總結的一個小帳本遞給了張居正,張居正翻動了很久,天津州、三都澳、密雁港私市是朝廷破獲的大案,是要拿到文華殿上廷議的要案,而海防巡檢們破獲的規模較小的私市,就有六十餘起。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些私市的生命力之頑強,超出了朝廷的預料之外。

  「確實如此,如果私市沒有白貨,也就是合法的大宗商品,單純的經營紅黑藍三種貨,就會在這些亡命之徒的火併之中,自我毀滅。」張居正放下了帳本,高啟愚研究的這個問題,是朝堂明公沒有注意到的點兒。

  高啟愚思考問題是自下而上,這些海商為什麼要選擇私市,而不是官市,朝堂的主要思路則是自上而下。

  高啟愚說的觀點,非常清晰,私市不是沒有運營成本,其運營成本主要靠合法商品抽分支撐。

  張居正將帳本收好,高啟愚故意作假的可能性很低,但張居正要親自去驗證一番,謹小慎微,是官場這個名利場的第一原則。

  張居正笑著說道:「那麼我們只要搞清楚,為何販運白貨的海商們,寧願選擇私市,也不選擇市舶司,私市自己就會因為經營困難無法維持,這個老大難的問題,就解決了。」

  高啟愚立刻說道:「海商不願意在市舶司抽分過關,這裡面第一個原因,就是報關的過程過於冗長繁雜,手續眾多不提,主要是辦理緩慢,大宗商品在市舶司抽分還要排隊,明明只要半天就能辦妥,但貨物往往要在港口滯留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個月,但在私市,只要兩天。」

  這個也是最大的問題,大明報關的時間太長了,五大遠洋商行等得起,但小的海商根本等不起,所以乾脆直接走私。

  高啟愚話裡有話,張居正聽得非常明白,造成報關時間冗長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僵化的報關條件,而且沒有一套詳細報關流程,五個市舶司五個辦法,四大總督府又因地制宜的有各自的辦法。

  這是朝廷的失職。

  審單、查驗、徵稅、放行,看似只有這四個步驟,但僅僅在查驗這一個環節,一名海商就要走五六個衙門,要在港口、市舶司、松江府衙門、督餉館報關,甚至有些商品還要到海漕衙門報關,在有了保監司之後,還要到保監司衙門報關,走完了這些流程,才能到徵稅的環節。

  每個步驟都要在這些衙門過一遍,非常的繁瑣。

  還有些商品,比如絲綢,還需要許可、商檢、配額等等流程,更加麻煩。

  張居正這類的明公,平日裡是不到衙門裡辦事的,就是真的要辦什麼事兒,也是讓游守禮安排人,而且宰相門前七品官,游守禮到哪裡都會加快加急辦理,到衙門辦事,是明公體會不到的痛苦。

  報關程序的繁瑣和冗長,就成了貨物長期滯留的原因,而貨物滯留在港口上,嚴重的影響到了貨物周轉的速度,對於商人而言,這不是一點時間,他們沒有那麼長時間去等候。

  高啟愚左右看了看,小聲的號索道:「第二個原因,就是貪腐,這麼多的衙門口,每過一次手,就是一手的油。」

  「大明之前的關稅的確只有6%,但實際關稅可能會有20%,甚至是30%到50%,這樣就罷了,這還是能用錢擺平的事兒,有些生意,只有大員、市舶司提舉、督餉館海防同知的親眷才能做,你做這個買賣,就會卡著你不讓你做。」

  高啟愚聲音小了一些,因為五個市舶司的提舉、海防同知,幾乎都是張黨的人,這些人拿了好處,到底有沒有給張居正孝敬?高啟愚不知道。

  但他還是說了出來,不是試探,而是要把問題分析透徹。

  名義稅率和實際稅率不同,就是海貿發展到現在,遇到的新矛盾,而且這裡面還有一個是朝廷沒有明文設限的商品,在各個市舶司執行的過程中,其實存在隱形的門檻。

  這些隱形的門檻,才是最高的門檻。

  「你說的這個原因,我有猜測。」張居正正面回答了這個問題,他不清楚,但猜到了,掌握權力就想方設法的變現,這現象十分的普遍,因為權力代表著支配。

  王崇古搞了個工會,都鬧出了那麼多的事兒,還只是一個毛呢官廠。

  大明市舶司如此龐大的利益,沒有滋生出貪腐和利益鏈來,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高啟愚十分肯定的說道:「反正損失的關稅,也是公家的錢,我不拿到我那一份,是我自己在虧,所以,寧願讓貨物在港口滯留,也要把自己的那份錢拿到手,寧願朝廷沒收、少收關稅,把海商們趕到私市去,也絕不肯放棄自己的利益。」

  「這就是這個問題難以解決的地方。」

  從公私論的角度去看這個問題,就會變得更加明朗,這不是個例,而是普遍的現象,只要我卡著不讓你過關,那我就能拿到一份錢,多少我都要拿,而且隨著海貿規模的擴大,市舶司的吏員逐漸增多,問題開始變得嚴重了起來。

  貨物因為流程滯留、實際稅率高於法定稅率、對商品經營人為設限,就是海商們選擇私市的三大原因。

  「海商不肯通過市舶司過關,第四個原因,就是碼頭上的漕幫了,這些漕幫也要好處,而且還聽命於人,和那些私市的窩主幾無區別,這些漕幫負責為窮民苦力議價,但大部分的好處,卻是給漕幫本身給拿去了。」高啟愚講明了第四點原因。

  在私市要面對窩主的剝盤,在大明官衙的市舶司,也要面臨剝盤,那麼選擇更快的私市,就成了小商賈最佳選擇,流轉快,還能帶點其他的貨物增加利潤。

  大明官衙的市舶司有個無可比擬的優勢,那就是安全,不必擔心船貨兩丟的情況,正是這個原因,市舶司依舊是大明最主要的貿易地點。

  這就是高啟愚對數十起私市案件,進行了全面的調研之後,得到的四個原因。

  「善。」張居正只給了一個字,他看著高啟愚看了片刻說道:「你還有話沒說完。」

  「還是先生了解學生。」高啟愚吐了口濁氣,作為曾經張居正的嫡系門生,他話沒說完,張居正立刻就察覺到了。

  張居正抿了口茶,笑著說道:「還有第五個原因,那就是有人在逼著海商們走私市。」

  「要是海商們正常報關,因為法紀和監察的存在,有司官員,上下其手的規模就受制於法紀和監察,畢竟錦衣衛的稽稅院也不是吃乾飯的,在官衙上下其手,等同於說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作奸犯科。」

  「這真的是太危險了。」

  「但是,通過人為設限,逼著海商不走官衙,走私市,逼著海商們走私,朝廷命官們通過庇護私市所獲,既不違反法紀,還能繞開監察,等於說繞開了朝廷的督餉館,辦了一個私人的督餉館。」

  張居正也沒有藏著掖著,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高啟愚,他當然也在考慮私市為何屢禁不絕的原因。

  「誠如是也。」高啟愚俯首說道,這話得張居正自己說,高啟愚不能說,他把這些寫到奏疏里,那就是攻訐張居正識人不明了,但張居正自己說出來,就是海貿相關官員的清汰。

  張居正倒是頗為平靜的說道:「海防巡檢也是人,是人就有打盹的時候,這些個私市,屢禁不絕,今日高司客所言,鞭辟入裡,那高司客就寫成奏疏,送通政司過會吧。」

  「是。」高啟愚找張居正,一來是維護關係,二來是對首輔說明自己的外交政策,三來就是要判斷下他這本奏疏該不該上奏。

  他已經寫好了,可如果張居正這個張黨的黨魁,不想改變現狀,那他這本奏疏送到通政司,也是被駁回,除了被駁回之外,更加被張居正所記恨。

  但張居正沒有說什麼茲事體大、吹求過急、相忍為國之類的套話,那就是認可了他的奏疏上奏,甚至還會在浮票上補充第五個原因,就是自己對自己的基本盤動刀,主動清汰。

  每一個組織,都要想方設法的進行自我新陳代謝,維持活力,才能長久,這是張居正吏治的核心理念,他的所有吏治新政,都是圍繞著這個核心理念在進行。

  高啟愚說完了國家大事後,稍微沉默了下,只能俯首離開,他其實還有個私事,那就是他的次子今年二十歲要行冠禮,行冠禮要取個字,他這次來是希望先生能給孩子起個字,但最終他沒說出口。

  因為張居正已經明確表示了師生情誼已斷,日後只有公事。

  「哎。」高啟愚提起了自己的七味輔料,站在門前,再嘆口氣,選擇了離開。

  萬曆十四年六月初二,大明皇帝朱翊鈞來到了文華殿,一如既往的主持廷議,大明皇帝勤政,是整個大明的幸運。

  張居正解釋了高啟愚奏疏里的問題,廷臣們這才明白了,私市問題,居然不在私市本身。

  張居正停頓了下說道:「所以,高啟愚的辦法是在松江府新港市舶司,建立一個政事堂,把這些亂七八糟衙門口,全都塞進這個政事堂里,讓商賈們不用來回跑衙門,爭取在一天之內,就能把手續辦完。」

  「這個辦法大大加快了衙門之間的流轉,而且可以互相監督,再設一個稽稅千戶的衙門,專事監察。」

  稽稅千戶是稽稅用的,但凡是有人故意為難、索要好處,就到了稽稅千戶的職責範圍內,市舶司的天子南庫等著抽分稅貨,這些地方吏員,居然各種刁難,那刁難的是海商?分明是在刁難皇帝!

  「元輔真的不考慮讓高啟愚回到全楚會館門下嗎?如果元輔不要,我就勉為其難了。」王崇古本來還在思考辦法,聽聞張居正的說辭,立刻馬上開始要人了。

  「他一個惹事精,你要去作甚?」張居正眉頭一皺,王崇古真的擅長見縫插針。

  「他能惹什麼事兒?無礙。」王崇古指了指自己,老神在在的說道,他一個大反賊,還怕一個不是反賊,只是不知道避諱的高啟愚?高啟愚乾的那點事,才哪到哪兒,連僭越都沒有觸及。

  張居正拿起了奏疏繼續說道:「這貨物因為流程滯留的問題,會因為市舶司政事堂,得到極大的緩解。第二個問題,實際稅率高於法定稅率,這一點,其實很難避免,但還是要積極監察,政事堂外設個大鐵箱,誰都能檢舉。」

  高啟愚這是抄的皇帝辦法,宮裡有很多很多的鐵箱,每天都會有人把這些鐵箱裡的檢舉信給拿出來整理。

  「市舶司政事堂的大鐵箱,誰來負責整理?」海瑞馬上問道。

  「稽稅千戶。」張居正立刻回答道。

  李幼滋眉頭一皺說道:「這是御史的職責。」

  「御史無法履行自己的職責。」張居正回答的速度很快,顯然準備好了怎麼應對都察院的詢問。

  海瑞搖頭說道:「這不能說服都察院,沒有道理,監察就是御史的職責,我可以派素衣御史前往。」

  素衣御史是一群瘋子,比泰西的狂信徒還要狂熱的真清流,海瑞找了十四年,他手底下,攏共就七個素衣御史。

  「貪腐也要納稅。」張居正平靜的說道:「有司官吏,為難商賈的非法所得,納入利得稅徵稅,所以這也是稽稅的範圍。」

  「張居正!」海瑞厲聲說道:「稽稅不是個籮筐,什麼都能往裡面裝!貪腐是要沒收所有非法所得,決計不能裝到稽稅這個筐里!」

  「元輔是《大明會典》的總裁,為什麼要編纂大明會典,為什麼要修職官卷,就是為了明確各衙門的權力,不能越俎代庖!」

  海瑞很生氣,直接直呼其名,因為張居正做的太過分,稽稅就稽稅,把它搞成了籮筐罪,過幾年的時間,什麼都能算是稽稅了,到時候,稽稅院就會在普遍反對聲中,關門大吉。

  權力一旦分配出去,再想收回,那就難如登天了。

  這就是張居正不想把海瑞找回來的原因,這個人太認死理了,哪怕現在已經非常擅長變通了。

  朱翊鈞輕輕咳嗽了一下,看廷臣們都看向了自己,才開口說道:「海總憲消消氣,元輔昨日到通和宮覲見,朕和元輔商量了很久,先生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這反腐抓貪不反不行,但是御史指望不上,先生也是為難。」

  「這樣吧,折中一下,市舶司政事堂的稽稅千戶和都察院的海漕御史一道,處置檢舉箱裡的檢舉書信如何?」

  張居正又沒有往自己人手裡攬權,弄了個貪腐也要納稅的理由,就是糊弄人,不過是為了把權力集中在皇帝的手中,權力不集中就容易學了泰西,權利太集中,又容易加倍執行,海瑞的擔心不無道理。

  所以,折中下,讓各方面都滿意,就是朱翊鈞的打算。

  海瑞和李幼滋互相看了一眼,才一起俯首說道:「臣等遵旨。」

  「第三個問題,對商品人為設限,這個其實非常簡單,下章到地方嚴令禁止,只要吃得住大明律的刑法,就大膽的干就是了。」張居正解釋了第三個問題。

  對暴利商品人為設限,其實可以和第二個問題一併解決,都是以公謀私的範圍。

  「至於各個市舶司的漕幫,臣以為,應該謹慎看待,再觀察觀察,因為這涉及到了窮民苦力和船東議價,碼頭的活兒,都是重體力活兒,碼頭的苦力,可沒有官廠的法例辦去喊冤。」張居正表達了自己對漕幫問題的慎重。

  高啟愚的意見是打,在高啟愚看來,這些漕幫,都是市舶司不穩定的因素,直接下重手段清除就是。

  「陛下,臣同意元輔的意見,可以多看看,這碼頭不只是一個漕幫,定期把這些漕幫的大把頭,叫到衙門裡訓示一二,讓他們多給苦力們分點,訓誡他們不要過分火併。」王崇古表示了自己的認同,目前沒有鬧出惡性事件,就再看看。

  碼頭的漕幫以地域為主,碼頭的縴夫,也都是大把頭傳幫帶帶到市舶司,真的全都打掉,恐怕連幹活的人都找不到,這就是現實的顧慮。

  「陛下,五大市舶司、四大總督府都有水師駐軍,這就代表著這些漕幫的大把頭,決計不敢做的太過分,否則水師就在眼前。」兵部尚書曾省吾也贊同了張居正再看看的提議。

  原因就是,大明軍是最大的壓艙石,真的飄了,打掉就是。

  「那就暫且再看看吧。」朱翊鈞思索了一下,認同了這個提議,他其實傾向於高啟愚的說法,打,直接清除這些不穩定因素。

  但幾位大臣說的也在理,可以再看看這些民間富有活力的社團,對窮民苦力是不是利大於弊。

  「至於包庇私市,南北鎮撫司都將一查到底,絕不姑息。」朱翊鈞自然知道第五個原因,敢偷皇帝的錢,把手伸進了皇帝的錢袋子,已經不是一般的反賊了,只有一個字,殺,查到誰殺誰。

  「國子監祭酒張位,被六科廊六科給事中聯名彈劾。」張居正低聲說道:「都察院御史跟著連章上疏彈劾國子監祭酒張位,文淵閣收到奏疏,已經超過了二百一十本,大體都是說張位,有辱斯文。」

  「二百一十本,嘖嘖。」朱翊鈞吐了口濁氣,面露不善的說道:「當年楊廷和的兒子楊慎,也就糾集了二百二十九人到左順門逼宮,張位讓國子監的監生,種種地,就招致了二百一十人彈劾他有辱斯文。」

  「還是潞王的辦法好,送他們去西山煤局廢棄礦坑挖挖礦,就老實了。」

  「陛下,可不能再送了,給礦上惹了不少的麻煩,臣不要。」王崇古非常明確的拒絕了皇帝的建議,西山煤局又不是垃圾場,這些賤儒到了,除了找麻煩耽誤生產之外,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