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陛下,這聽起來很難理解
賤儒最擅長的是胡攪蠻纏,但面對萬士和的時候,賤儒們無法做到,不是不想,是不能,硬要掰扯,也有士子是對的,夫子也是對的這樣的論斷來,但因為萬士和背後站著的是皇帝,而皇帝身後站著的是萬曆維新以來,所有的既得利益者,包括了京營的十萬強兵銳卒。
這就是賤儒無法胡攪蠻纏的原因。
朱翊鈞對萬士和的工作十分滿意,萬士和真的很少讓皇帝陛下失望。
很快峨眉縣案件的事情真相,隨著朝廷的處置詢問,逐漸有了一些答案,峨眉縣縣令趙文昌妥協的原因,也很快被找到,趙文昌拿了一點點錢。
這點錢是當地勢要豪右們的孝敬,所以這幫活祖宗們在衙門鬧的時候,趙文昌不能鎮壓。
因為趙文昌一旦鎮壓,立刻帶來的結果就是勢要豪右們拿著他的把柄,把他鬥倒。
王崇古反覆告訴皇帝,吃誰家的飯,就是誰家的狗,這話再次得到了應驗。
這一點點的飯,只有一萬三千銀,但就是這一萬三千銀的銀子,讓趙文昌只能跪著當青天大老爺。
「能跪著當官,朕實在是無法想像,他得多麼餒弱!」朱翊鈞看完了四川巡撫王廷瞻的奏疏,就是一臉的無奈,張居正教朱翊鈞弘毅,也教朱翊鈞權力的運用,張居正講階級論。
遠的不說,待在解刳院裡自絕於世界的范應期,當年都能幹出受賄不辦事這檔子事兒來。
大明官選官階級,在大明官本位的制度下,那就是凌駕於地方豪族的階級,背靠朝廷的趙文昌,別說地方豪族,像松江孫氏這樣的壟斷階級,到了峨眉縣,也只能聽他這個青天大老爺的。
趙文昌違背了弘毅二字,最終導致了他這般下場,弘毅是儒家對於修身的一個主張,要心懷天下,要堅持不懈,要有自己的堅持,這都是弘毅的基本要求,趙文昌但凡是做到一點,也不至於落得被邸報通報的下場。
「陛下,皇后千歲這眼看著要到月份了。」馮保面色有些凝重的說道。
「以前都說什麼生產晦氣,不讓朕前往,一直到孩子出生,才讓朕見皇后,說吧,有什麼事兒?」朱翊鈞放下了手中的筆,他這本奏疏沒批閱完,一份問安的奏疏,來自南衙李樂,李樂還在尋求南衙建馳道的事兒。
朱翊鈞有點無心政事了,關心則亂,他心亂了,他從來不是一個冷血無情之人,只是很多時候,作為帝王,只能那麼冷血無情。
馮保小心的說道:「胎位不正。」
「擺駕。」朱翊鈞猛地站了起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把解刳院的大醫官都叫來,陳實功和李時珍,統統叫來!」
朱翊鈞走的很快,這年頭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一遭,尤其是生產之前,胎位不正,那真的是要人命的事兒。
從突然做了大明皇帝以來,朱翊鈞第一次如此的心慌意亂,他這也是第一次沒有批閱完奏疏,就急匆匆的離開了御書房。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王夭灼倚著床架看書,突然看到陛下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那小黃門大喊著陛下駕到的聲音才傳到了寢宮之內。
「這是怎麼了?」王夭灼當然看得住平靜之下的那種心慌意亂,這是陛下從未有過的情緒,即便是面對大火焚宮,陛下依舊能在其他人惶惶不安的時候,睡的安穩。
「大醫官們說,胎位不正,朕有點擔心。」朱翊鈞抓著王夭灼的手,有些用力的說道。
「所以娘才選我當皇后啊,因為胯大好生養啊!」王夭灼倒是一點都不擔心,甚至有些調皮的拍了拍自己的胯,她靠在朱翊鈞的懷裡,笑著說道:「大不了就剖腹就是,反正大醫官也做了成百上千次這樣的手術了,只要夫君不嫌棄臣妾身上有道疤就是了。」
王夭灼還是很有信心的,她的夫君不會嫌棄她的那道疤。
解刳院被大明內外所畏懼,王仙姑殘忍的合一眾,剖宮取臍帶血修仙,意圖長生不老,解刳院也剖腹,但是往往都是母子平安。
「說胡話。」朱翊鈞摟著王夭灼,低聲說道:「大醫官的實力,朕還是很相信的。」
大醫官們在老鼠、猴子、兔子身上做了無數次的實驗,後來才在解刳院的標本上進行,機緣巧合,在萬曆七年的時候,有一孕婦被緊急推進了解刳院,當時的情況過於危急,陳實功帶著一名女醫倌,開始剖腹產,最終母女平安。
這之後,解刳院開始收治這樣的孕婦,這個過程中,1731個病例中,只有一個因為送來的太晚了,已經無力回天才死亡,剩下的都是平安。
王夭灼真的不擔心,不是假的不擔心,大不了就剖腹產,定要請做手術的大醫官能讓疤小一些。
「陛下,大醫官到了。」馮保俯首說道。
「宣。」
陳實功、李時珍、龐憲這類的大醫官之外,則是一批女醫倌,這些女醫倌們,大部分都是京營銳卒的家眷,想跟著大醫官學醫,那也是要排隊的。
馮保將大醫官的履歷奏疏遞給了陛下。
「吳漣,嘉靖三十四年出生在宛平縣,出身軍戶,乃是千戶吳有忠之女,萬曆元年入解刳院就學,萬曆四年隨京營出征,萬曆七年回京晉醫官,萬曆十年晉大醫官,萬曆七年起,大小剖腹產三百七十次。」朱翊鈞看著手裡的奏疏,沒有念全。
這份履歷十分的詳細,甚至連吳漣兩次失敗的婚姻都寫在了裡面,第一次吳漣嫁給了一個小旗,隆慶四年小旗戰死邊方,沒有子嗣,第二次嫁人,半年多,丈夫染了惡疾,拖了大半年,一命嗚呼,吳漣有點精神恍惚,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了。
自那以後,吳漣這個寡婦,在宛平縣就出了名,有好有壞,好的是吳漣擅醫術,開了個醫館,從不收診金,藥價也不貴,壞的是克夫,那時候吳漣才十八歲,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拜託父親,入了解刳院做了學徒。
萬曆四年,師從陳實功主外科的她,跟隨著大軍開始出征。
這可是隨軍醫倌,大明也不設有營妓,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兒,吳漣在大明徵伐的過程中,累積了極為豐富的外傷處置經驗,在萬曆七年回京後,成為了解刳院的醫倌。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吳漣行了大禮覲見。
「免禮。」朱翊鈞合上了奏疏說道:「既然兩位院判都認為你合適,那就你來看護皇后周全了。」
「臣遵旨。」吳漣站起身來,再次俯首領命,她十分平靜,在她看來,皇后千歲的問題並不是很大,甚至能不能用到她都兩說。
「漣姐姐,我和孩子,就拜託你了。」王夭灼笑容滿面的說道。
所有人都很擔心,唯有王夭灼心情看起來非常不錯,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吳漣經常入宮,宮裡的女眷有些病,都是吳漣在看,一來二去,自然都熟悉了起來,吳漣大了王夭灼八歲,這時間稍長,大家都叫姐姐了,主要是為了拉近彼此之間的關係。
人都是惜命的,朝里的賤儒們罵解刳院罵的再凶,有點頭疼腦熱,也會到解刳院的惠民藥局看病,若是有些大問題,那也是要解刳院的大醫官們救死扶傷,主打一個口嫌體直,放下碗罵娘。
朱翊鈞有的時候也佩服賤儒們的勇氣,明明需要大醫官看病,居然還敢口出狂言,也虧大醫官們醫德無虧,大醫官甚至不需要做什麼,不給你看病,你就在家等死就是。
「皇后千歲折煞臣了。」吳漣嚇了個激靈,這平日私底下叫叫也就罷了,這怎麼能當著皇帝的面叫姐姐?君君臣臣還是要分清楚的。
吳漣其實有點怕皇帝,因為皇帝是真的殺人不眨眼,堂堂正三品的張四維,說送解刳院就真的做成標本了,大婚前都還在監刑的皇帝陛下身上,總是有一層暴戾的陰影,殘暴是朱翊鈞這個皇帝,永遠無法抹去的標籤。
但看陛下並沒有惱怒的神情,似乎並不是很在意這點僭越之事。
一應物件都放在了高壓鍋里進行消毒,而吳漣也帶著人收拾著產房,務求消毒乾淨徹底。
朱翊鈞是個外行,沒有瞎指揮,和皇后說了幾句話後,就離開了產房,等在了外面,陳實功焦急的走來走去,他對自己這個弟子很有信心,能把雞蛋皮都縫合的完好如初、能在牛舌上飛針走線的吳漣,技術上是沒有問題的。
但畢竟是皇后千歲,一旦出了狀況,解刳院都有危險,給皇帝和天子親眷看病,需要考慮的問題實在是太多,雖然陛下從來不是一個牽連無辜的人。
開宮開到了三指的時候,吳漣差遣了宮婢出門奏聞,胎位仍然不正。
朱翊鈞立刻讓吳漣見機行事,他不懂醫術,能做的就是讓吳漣自己拿主意。
很快,半個時辰的時間過去,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傳來,朱翊鈞愣了片刻,他往前走了兩步,又縮了回來,他一身的微生物、細菌,誰知道哪一個給王夭灼帶來致命的傷害。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喜得龍子,重七斤四兩!母子平安。」一個宮婢急匆匆的走了出來,大聲報喜。
「好,好好。」朱翊鈞長鬆了口氣,大聲的說道:「好,重重有賞,通通有賞!」
陳實功那顆提到了嗓子眼上的心,落回了肚子裡,坐在長凳上,擦著額頭的虛汗。
朱翊鈞沒進產房,這不是順產,最少也要修養七天,才能見到皇后。
萬曆十二年一月十九日下午,馮保穿著大紅色的宦官袍服,煞有其事的擺開了老祖宗的派頭,那前簇後擁,恨不得把宮裡發生了喜事寫在臉上,帶著一眾小黃門,走進了文淵閣內。
「陛下有旨,眾愛卿接旨。」馮保一臉喜氣洋洋的拉開了手裡的短幅聖旨,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萬曆元年初設解刳院,朕借胡忠安之言:四海八方,均沾岐聖昭德;際天極地,共沐大醫膏澤。納斯民於壽康,召和氣於穹壤。」
「醫者,聖人仁民之術也。古之君子有愛民之志,而無行道之地者,往往用意醫藥,蓋以試皆驗,以施濟亦博,以覃利天下。」
「皇后生產不順,仰解刳院大醫官妙手回春,母子平安,即日起,大醫官陳實功、李時珍進岐聖大學士,位正五品,吳漣進解刳院院判,位正六品,下章吏部知曉,隨大明諸官累年定俸,稍示恩榮。」
「累朝成憲,布德施惠,詔告天下,咸使聞知。」
「欽此。」
聖旨的內容並不長,主要闡述了解刳院立院的目的,對解刳院以試皆驗的行為準則進行了肯定,而後說明了事情的原委,給大醫官們一體升官,漲薪,大醫官不是官,因為俸祿比官員要低很多,日後就一起定俸了。
「為大明賀,為陛下賀!」張居正帶領閣臣再俯首領旨。
張居正還奇怪,今天宮裡批閱的奏疏往常時候都該送到了,現在一本都沒見到,感情宮裡有了喜事。
張居正還真知道吳漣這個人,現在吳漣在京中,人稱送子觀音,穩婆們看著不對勁兒,就會建議送解刳院,而且越早越好,解刳院裡也不只是吳漣一個人做這個手術,相反一批女醫倌都是其中的好手,弄出了好大的名氣。
「同喜,同喜。」馮保連連拱手,示意小黃門發往百事大吉盒,每個百事大吉盒裡除了各種乾果之外,就是兩枚圓圓的銀幣。
馮保在內閣宣旨之後,就帶著人去了承天門外的六部衙門和錦衣衛發放百事大吉盒,在京官員人人有份,甚至連黎牙實、沙阿買買提這類的番夷使者也有份兒。
馮保在發完了官署的百事大吉盒之後,帶著一千份大吉盒,去了朝陽門外,就站在朝陽門外,先到先得,每人一份,沒一會兒功夫,這百事大吉盒就發完了。
朱翊鈞在七天後,才見到了王夭灼,這身子骨顯然還需要恢復,嘴唇還是有些蒼白,但神色頗為精神,抱著孩子餵奶。
「好些了嗎?交給奶婆子就是。」朱翊鈞看著王夭灼,坐在了床邊,笑著問道。
「可不能,交給奶婆子,娘就把孩子抱走了,可不能交給奶婆子。」王夭灼非常抗拒的說道,李太后有點隔代親,很是寵溺這些孫子孫女,往往都要親自照料,王夭灼抱孩子,還要跟李太后搶。
「吳漣這才三十,也算是風華正茂,朕給她找個婆家?」朱翊鈞詢問著皇后的意見,主要是感謝,吳漣也不怎麼缺錢,賣笑的賣不過賣藥的,吳漣是醫倌,真的要尋財,有的是辦法,吳漣婚姻不順利,這倒是可以想辦法的事兒。
怎麼說也是正六品的官身,京營里有幾個把總,也是單身。
「算了吧,漣姐姐有點怕,人言可畏啊,克夫二字輕飄飄的,可是壓在漣姐姐身上,那就是山一樣的重,她已經沒勇氣了。」王夭灼思考了片刻,搖頭說道:「陛下是為了她好,尋思著有個伴,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夫君就別打算了。」
王夭灼不同意,解刳院在當初剛設立的時候,那大醫官們被人罵到不能出門的地步,當時進解刳院的吳漣,多少有點抱著『出家』的想法,避世的同時,也對克夫這倆字有點畏懼。
除了畏懼流言之外,吳漣的身份是個大問題,他是解刳院的院判,一介女流拋頭露面也就算了,解刳院這三個字,才是最讓人頭疼的,雖然大家都說她是送子觀音,但多是畏懼,而不是尊敬。
這種根深蒂固的偏見,只能交給時間去改變。
「那算了,朕還是給點銀子吧,就一千兩吧,這個朕擅長!」朱翊鈞思前想後,決定拿出老辦法,真金白銀。
王夭灼豎抱著孩子,把朱常鴻的下巴放在了肩膀上,輕輕的拍著奶嗝,滿臉笑意的說道:「這漣姐姐指定高興。」
朱翊鈞解決了吳漣的恩賞問題後,再次開始了枯燥而且繁忙的批閱奏疏,不過他還每天看一看解刳院奏聞的皇后身體情況,一切的情況都比預期要好一些。
「擺駕皇家格物院吧。」朱翊鈞批完了奏疏,腿著去了格物院,一共就五分鐘不到的路。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朱載堉帶著五經博士們見禮,而後繼續齊聲說道:「宮中有大喜之事,臣等為大明賀,為陛下賀。」
齊刷刷的山呼海喝一看就是提前練習過的,皇家格物院的五經博士,面對皇帝,也得站起來敬酒,當然,總比去佩多島上應酬要強,那真的是一群孩子。
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免禮免禮,諸位,百事大吉盒可曾收到?」
「收到了。」朱載堉詢問了下王夭灼這個徒弟的情況,得知無礙之後,皇叔也是長鬆了口氣。
按理說這都已經三胎了,應該順順噹噹,頭胎才是最危險的,但朱常鴻個頭有點大,到底是為難娘親了。
「陛下,三十六匹馬力鐵馬試車結束了,下面就是開模了。」朱載堉匯報了下進展。
朱翊鈞好奇的問道:「不是三十二匹馬力嗎?」
「陛下,需要一些冗餘,來容錯。」朱載堉簡明扼要的說明了理由,他沒有扯那麼多工程實踐的誤差之類的套話,而是直截了當,就是瞞報了一些,防止出現什麼么蛾子的事兒。
大明各馳道的工期,也表現了這種冗餘,五龍馳道、綏遠馳道、京開、津密馳道,不同程度上存在這種冗餘。
因為皇帝的存在就必須保守。
在皇帝面前的承諾都是軍令狀,胡亂許諾,完不成就是欺君,所以只能往少了報,一如當初的軋印銀幣的產能,明明能到三百萬銀,非要說只有二百五十萬銀,就是為了有冗餘,有容錯。
欺君就是欺天。
「很好,那麼皇叔在奏疏里說,你們最近在研究蘋果熟了,為什麼會落到地上這個課題嗎?」朱翊鈞搓著手說道:「因為什麼啊。」
「臣不知道。」朱載堉搖頭說道:「五經博士還沒想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個球,人卻沒有掉下去的問題。」
這是一個在驗證了地球是個球之後,必須要面臨的問題,地球上不同地方的人,上下是不同的,但都沒有掉出去,這個問題,是必須要研究清楚的。
但朱載堉很明確的告訴了皇帝,沒研究出來,果子熟了,為什麼落在地上,地球上的萬物為什麼沒有掉下去,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極為深奧。
「但是我們研究了一些其他的問題,還請陛下移步一觀。」朱載堉將皇帝帶到了視線良好的藏經樓里,這才將黃子復推到了最前面說道:「陛下,黃博士具體負責此事。」
「臣略有所得。」黃子復趕忙說道。
剛領了一等功賞牌的黃子復,根本沒有時間沉迷於過去的輝煌,而是選擇了立刻上路,將自己另外一個課題完全研究清楚後,奏聞陛下。
「開始吧。」朱翊鈞坐到了長椅上,一伸手,示意黃子復可以開始他的論文答辯了。
「陛下請看,這是一個拋物線形狀的鋼架軌道,我們將一個小球從左邊放落,它會快速下降到最底部,而後再上升到右邊,幾乎等同高度。」黃子復讓人抬來了模型,這個模型上面帶著水平尺,前面的玻璃上帶著刻度線。
黃子復用羊毛巾擦拭了下鋼軌和小球,水平放落了鋼製小球,小球在拋物線一樣的鋼架上滾動著。
「整個過程中,我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事兒,它的高度在一點點的降低,直到停在最底下,速度的拜變化也很奇怪。」黃子復解釋著刻度線玻璃板的作用,更加直觀的發現,小球高度的逐漸降低,直到完全停止。
「有趣。」朱翊鈞眼前一亮,心中已然有了一些答案,他知道黃子復要講什麼了。
「陛下,臣在想,它為什麼會停下來。」黃子復簡單的介紹了下自己為何會好奇這種事,為何要設計這麼一個實驗。
其實最開始黃子復研究的是發條和時鐘,機械是他最擅長的事兒,發條、擺鐘、都無法永遠的工作下去,需要提供一個額外的力。
黃子復其實想搞個永動機出來。
「為什麼呢?」朱翊鈞是個合格的觀眾,該配合表演的時候,不會選擇視而不見。
「因為有阻力,這個阻力就是空氣,也是鋼軌上的阻力。」黃子復讓人抬出了一個另外一個長桌,上面是一個斜坡,而實驗的物體,也從鋼製小球,變成了各種奇形怪狀的物體,導軌也從鋼軌,變成了各種各樣的材料。
黃子復開始了實驗,介紹著自己發現的發現。
「接觸的面越粗糙,阻力就越大;當壓力越大時,阻力也就越大。」黃子復介紹了自己的發現,這是符合邏輯的,因為路面越不平整,需要的馬匹越多,拉的貨越多,牲畜就會越累。
黃子復面色凝重的說道:「我們認為,這本質上是熱量在發生變化、傳遞。」
「這個圓滑的小球,即便是已經足夠的圓滑了,鋼軌也擦有鯨油,但依舊會有摩擦,依舊會停下,這樣一來,小球上的熱量,不可避免的傳遞給了和它發生了摩擦的空氣、鋼軌的接觸面上。」
「朕明白了。」朱翊鈞愣了片刻,後面完全就是五經博士在有限的條件下做出的假設了,這是基於朱載堉熱量論的討論。
「陛下,我們假設了一種情況,那就是在沒有阻力的情況下,該物體要麼保持靜止,要麼保持運動,因為其能量不會損耗。」黃子復面色古怪的說道:「而我們面前就有這樣一個十分接近的例子。」
「沒有阻力的例子?」朱翊鈞看著黃子復愣愣的說道。
黃子復面色十分為難的說道:「陛下這是地球圍繞著太陽旋轉的橢圓形軌道,太陽就在這個橢圓形軌道的焦點之上,我們之前就在奇怪,為何距離太陽更近的時候,速度更快,在遠離的時候,速度更慢,就如同面前小球在拋物線的曲線上一樣。」
「陛下,我們地球圍繞著太陽在旋轉,而且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並沒有停下的趨勢,這代表著它的運動沒有阻力,或者說阻力極其微弱,有一種熱量在其中轉換,在近日的時候減少,釋放為速度,在遠日的時候增加,表現為減速。」
「這聽起來很難理解。」
黃子復知道自己講的不夠清楚,但他已經盡力去描述自己的鑽研了。
地球圍繞著太陽的旋轉,趨近於一個沒有阻力的模型,皇家格物院的觀星台對金木水火土行星進行了觀察,確切的知道,這些行星不會墜落到太陽之上。
朱翊鈞可以理解這個熱量,對他而言非常簡單,那就是重力勢能。
「天才都是這樣的嗎?」朱翊鈞指著面前的拋物線形軌道,再指著地球圍繞著太陽旋轉的橢圓軌道,滿是不解的問道:「黃博士,是怎麼將這兩件風馬牛不相及之物,聯繫在一起的?他們看起來有關聯嗎?」
「矛盾說告訴我們,事物之間存在著普遍聯繫啊。」黃子復理所當然的說道,這不是很容易就聯想到一起了嗎?多麼相似的運動。
「矛盾說不是政經思辨嗎?」朱翊鈞眨了眨眼,看著馮保不確信的說道:「先生寫矛盾說,是為了政經吧。」
「不是為了能教好陛下嗎?」馮保見證了矛盾說的誕生,那一句句朕有惑,可是張居正的夢魘。
黃子復撓了撓頭說道:「觸類旁通,都有一定的借鑑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