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來生修到你中原托生
林輔成和李贄完全低估了此次出行的困難。
如果沒有黃公子派出的二百緹騎,他們這五十二人的遊學,剛出口外,就立刻會被截殺,成為俘虜,死在不知名的山寨之中。
沒有贖金的可能,因為這些馬匪是大明官軍剿滅的對象,索要贖金,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這就是令人不安的現狀,所以草原人才會尋找虛假的彼岸,哪怕明知道這個彼岸是假的,只想找個寄託,不至於惶惶不可終日。」林輔成看著被五花大綁的俘虜,由衷的說道。
這些俘虜會被送到開平衛王如龍手中,王如龍會對他們進行審訊,雖然老巢已經人去樓空,但是有馬匪的線索,剿匪就會更容易一些,這些俘虜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摘了鈴鐺,送到礦山里服苦役至死,沒有第二條路。
「歡迎來到草原。」陳末下馬,笑容滿面的對著所有人說道:「你們在這裡,一定會想明白,人性本惡還是人性本善這個問題。」
陳末堅信人性本惡,沒有任何約束、束縛的人性,都是天下罪惡的源頭,只有給人性套上律法和公序良俗的枷鎖,人才不會作惡。
人本身也是動物,解刳院解刳的結果就是人和兔子都有極其相似的體徵。
「草原上,貪淫樂禍,多殺多爭,虜人自言,乃是口舌凶場,是非惡海。」陳末說起了草原的現狀,這裡是一個是非惡海,這裡人最大的矛盾就是對生存的威脅。
口舌凶場,一言不合就是拔刀相向,你死我活。
日暮紮營,日出開拔,五十二人的遊學團再次出發,走半日左右,仍然是狂風怒吼,而且帶著飛沙走石,連路都看不清更遑論辨別方向了,而這個時候,陳末豐富的墩台遠侯的經驗,做出了安排,找了個背風的地方躲了起來。
黃風天,大風之後一般都會有大雪。
「這風到明天都不會停歇,不如停下,要不然走迷了,要十餘日才能找到路,這還是帶的東西比較多的時候,明天一早,風停就立刻開拔。」陳末讓人在背風處紮下了營帳,安排了崗哨,對林輔成解釋為何要停下的原因。
冬日裡草原的黃風之下,胡亂的奔走,只會越走越迷,迷路可是飛將軍李廣的一生之敵,草原上非常容易迷路,而且大風之後,往往會有大雪,草原將雪災稱之為白毛風,就是風吹著雪,分不清楚東西南北,甚至連上下都會迷失。
林輔成挑選的這個時間,對於他們而言是最難的一段時間,草原人都在貓冬,但也是最合適的時間,因為只有在冬天的時候,才能看到草原的根本面目。
「那要是沒帶夠水食吃什麼?那時候陳千戶單打獨鬥,怎麼解決水食之事?」林輔成好奇陳末墩台遠侯的生活。
「老鼠。」陳末笑著說道:「掏老鼠洞,喝老鼠血,能有老鼠吃就不錯了,有的時候會啃樹皮,人要是餓急了,什麼都能吃。」
「陳末你說你厲害,我本來還不信,現在我信了。」林輔成由衷的誇讚,對男人的最高禮遇,無外乎是說一句你厲害,而且林輔成這個文人對武夫由衷的說出這話。
「林大師,有個情況,需要你去看一下。」姚光銘走了過來,面色為難的說道。
林輔成走了過去,看到了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腮幫子凍得通紅,而一個女人同樣穿著一件羊皮袍子,見到了這麼多人似乎是被嚇到了愣在原地,還沒走近,林輔成就聞到了一股很濃郁的羊膻腥味兒,小女孩縮在女人的身後,好奇的打量著陌生人,而女人則是一臉的焦急,嘰嘰哇哇的說著什麼,風很大,讓話更加難以分辨。
林輔成聽不懂。
「她問我們是什麼人,要去往何處?能不能帶她們一程去開平衛?她說她的丈夫死了,她帶著她的女兒要去投奔她的父親,但路上遇到了黃風,只能在這裡躲藏,豺狼虎豹、馬匪,她們都很害怕。」陳末面無表情的翻譯著女人的話。
多年墩台遠侯生涯,陳末早就變得鐵石心腸了起來,一入草原所有人都是敵人,他有些無情,面對婦孺,陳末居然沒有任何的溫和而言,眼神之間充斥著警惕和冷漠。
陳末吃過虧,林輔成好奇他背上那道貫穿了背部的傷勢從何而來,陳末很少對人談起,那道傷疤就是他在草原上的善心導致,就像現在這樣,一個可憐兮兮的小丫頭,和一個看似走投無路的女人,求助於他,他幫忙了,差點死了。
在一個完全失序的世界裡,善良是多餘無用之物。
「該怎麼辦?」林輔成眉頭緊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林輔成還是聽過的,他有些為難,幫忙還是不幫忙?
陳末搖頭說道:「黃公子交待,只對你們的安全負責,你們這是遊學,無論做什麼決定,都由伱們自己來確定。」
「李贄你覺得呢?」林輔成看向了李贄,詢問他的意見。
李贄想了想說道:「帶上吧。」
李贄看不得這些慘澹,他看到這個小女兒,就想起了自己餓死的二女兒和三女兒,明知道可能會帶來些許的麻煩,但他還是做出了決定。
最終的決定是帶上了這對母女。
李贄帶上這對母女的原因,是對陳末實力的認可,這可是天子親衛,保護陛下的緹騎,二百人的緹騎,踏平一個千人規模的部族,綽綽有餘了。
黃風果然如同陳末說的那樣肆虐到了第二天的清晨,陳末看了看天空,讓所有人快速前進,一天內必須抵達開平衛,否則白毛風就來了。
暴風雪是草原上的第一大天災,每年都會凍死無數的人,尤其是這不通馳道的地方,更需要城牆的保護。
在第二天清晨,遊學團踏入了開平衛的時候,雪花開始在天空飄揚了起來,很快就變成了鵝毛大雪,在狂風之下,雪花無法墜落,在風的作用下,雪充滿了天地之間,入目之處,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王如龍早就知道了這幫人要到開平衛來,到了之後,也沒有給什麼額外的優待,開平衛窮的叮噹響,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王如龍作為應昌總兵,親自獵了兩頭哨鹿,算是接待了他們。
條件雖然艱苦,但在臨行前,遊學團知道這趟遠門不是遊園踏青,也就沒什麼抱怨了。
姚光銘更沒有嫌條件簡陋,這已經是開平衛能拿出最好的招待條件了,褥子都是新的毛呢大被,還有爐子裡燒到通紅的煤炭,都讓姚光銘感覺到了溫暖。
到了開平衛姚光銘等一行人,依舊是享受著極好的待遇,比那些個邊民要好得多。
在所有人下榻之後,王如龍找到了陳末,眉頭緊蹙的說道:「你們帶來的那對母女,並沒有父親住在開平衛,或許是你們走的太快了,她們根本無法及時把消息傳遞出去;或許是她們看到了緹騎的火器,不敢去通知自己的同黨;或許是看到你們,知道擺脫馬匪的機會到了,就一直悶頭跟你們走了。」
「這對母女是馬匪放出來的瞭水,就是探聞你們情況。陳千戶也是老夜哨了,居然讓這樣的人物入隊?」
「我從來不信她們,我只信手裡的傢伙什。」陳末拍了拍自己的騎銃,笑著說道:「戚帥搞得燧發銃,相當好使,要不也擒不住那黑根寨的老大了。」
不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就是緹騎的第一原則。
陳末不做阻攔,是對實力的自信,緹騎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別說是馬匪,就是俺答汗穢土轉生,帶著陰兵來了,也奈何不了緹騎們。
但凡是超過千人的馬匪窩,都被王如龍給剿了,王如龍在開平衛這段時間,又不是白吃朝廷的俸祿。
「以前都是單打獨鬥,是真的苦,就像是身處這白毛風裡,不知前路幾何。」陳末有些感慨,以前墩台遠侯的苦,都知道,但沒人去做什麼去改變,沒有什麼支持。
現在墩台遠侯的身後,站的是陛下,同樣陛下站在墩台遠侯的身後,才能保護好自己,不被宵小之輩刺王殺駕,這是一個相互成就的過程。
朱翊鈞要依賴墩台遠侯夜不收的保護,夜不收也需要皇帝的支持。
「不過可能讓這些個意見簍子失望了,開平衛沒有廟給他們看了。」王如龍面色為難的說道:「希望他們能少胡說八道幾句吧。」
「開平衛到應昌,不是有二十七個廟嗎?」陳末愕然有些意外的說道,九月份的塘報還奏聞了這二十七個廟,這怎麼會沒廟可以看呢?
王如龍略顯尷尬的說道:「被我給剿了,他們聚嘯僧兵香客作亂,包庇馬匪山賊,我就趕在過冬前,把這二十七個廟連根拔起了。」
陳末倒是無所謂的說道:「那就去廟裡看看也好,反正這就是個前站,主要還是到歸化城,那邊的廟多。」
這些個意見簍子閒的沒事幹,搞什麼遊學?這些個喇嘛廟不比合一眾好到哪裡去,意見簍子們把這個宗教的性質剖析的這麼清楚明白,還用親自跑到草原來看看?都是幫什麼豬狗不如的玩意兒,還用看?
王如龍搖頭說道:「看不了。」
「看不了?」
「嗯,都被我給燒了…」王如龍面色複雜的說道:「他們早來三個月,還能看看,現在都是一片廢墟了。」
「哈哈。」陳末有些錯愕,帶著一些笑容說道:「林輔成他們豈不是撲了個空?」
次日的清晨,在王如龍的安排下,有限自由派遊學團前往了離開平衛最近的喇嘛廟,大安寺。
開平衛在胡元的時候是元上都所在之地,在李文忠攻破了這裡後,洪武二年設立開平府,在宣德九年三月開平衛棄置,內遷獨石堡,開平衛被廢置後,就成了北虜聚集之地。
經過百年的滄海桑田,由郭守敬、劉秉忠設計建造規劃的元上都,繁華褪去,變的一片荒蕪,沒有能工巧匠的維護,磚石城牆變成了土坯,宮殿等建築坍塌、護城河淤塞被風沙填埋,周圍從良田變成了草地,就在這一片荒蕪之中,城東不到二十里的地方,有喇嘛廟十八座。
這十八座喇嘛廟裡,最大的一座,就是大安寺,最鼎盛時候,有喇嘛1500餘人。
元上都最繁華的時候,有十一萬丁,近五十萬口,但萬曆十一年的開平衛,只有四萬餘口。
就是這四萬口養活了這十八座喇嘛廟,當地人稱這裡為兆奈曼蘇木,就是寺廟雲集之地,是喇嘛們的聖地,是窮民苦力們的噩夢,但凡是有點辦法,都不會到這裡討生活。
林輔成等人也不算是撲了個空,因為他們看到了大安寺的遺蹟,的確是遺蹟,四處都是殘垣斷壁,一看就是遭遇了大明火炮的轟擊,還有大火焚燒的痕跡。
如果換成了賤儒,一定會說,王如龍看上了廟裡積蓄的財富,才如此暴力的攻破了寺廟,並且大火焚燒毀屍滅跡,但賤儒又到不了開平衛,所以就沒人攻訐王如龍了。
王如龍可比李如松狠的多的多,李如松是恐嚇,王如龍把那些聚嘯作亂的喇嘛,共計三千四百,全都斬首示眾了。
當然也沒人會在意,即便是在實錄里也就一句話,喇嘛聚嘯復叛,應昌總兵王如龍率軍兵平定。
「僅從遺蹟來看,還是能想像當初的金碧輝煌,這玩意兒都是民脂民膏啊,這麼一大尊佛像,還是鎏金,這得多少工匠,不做其他的事兒,就雕佛像呢?」林輔成站在了大佛遺蹟之前,唏噓不已。
他看到的不是佛像,而是民脂民膏。
「很多的佛器都是要貼金箔的,金箔還都得是應天府的金箔,那玩意兒有多貴,想來二位大師,比我這個武夫更清楚。」陳末指了指佛身殘留的一些金色位置說道,以陳末的待遇,他也不會去置辦,也不是買不起,是實在是沒啥用。
金佛金佛,不是金的,哪來的誠心,感動佛祖呢?
陳末同意林輔成的觀點,都是民脂民膏,都是邊民的血汗凝結而成。
「你們來自何方?」一個老喇嘛拿著掃帚,看到了來人,驚疑不定的問道。
「來自大明京堂。」林輔成眉頭緊皺的看著這個喇嘛說道:「你的漢話說的很好。」
老喇嘛放下了手中的一看就是自製的掃帚,合掌俯首道:「我原來是這大安寺的喇嘛,後來一夥強人占了這裡,我就逃跑了,聽說大明軍攻破了開平衛,我從北方,回到了這裡,已經是滿眼破敗了。」
「唉,造化弄人。」
林輔成欲往前走,陳末拉住了林輔成低聲說道:「離遠一些好。」
陳末可不想林輔成死在一個看起來沒什麼動手能力的喇嘛手裡,否則陳末回京,就沒辦法跟皇帝交差了。
林輔成離喇嘛十步之遠,攀談了起來。
早在開平衛還是元上都的時候,這裡就開始興建寺廟,佛學就已經興盛了起來,大安寺是當初忽必烈敕造所建,到改朝換代毀於大火之中,這把火不是李文忠放的,是李文忠攻破元上都消息傳到了廟裡,喇嘛們為了爭搶廟裡的各種財貨,起了內訌,大火將原來的大安寺徹底焚毀。
大安寺的大雄寶殿,原來是一座明四層、暗七層的巨型佛塔,高二十一丈、面闊十八丈,其規模大約等同於兩個皇極殿大小,草原廣闊,從幾十里外都能看到。
為了爭搶財貨,廟裡的喇嘛內訌,最終把大安寺燒的一乾二淨,後來大明開平衛內遷後,散在四處的喇嘛回到了這裡,營造了新的大安寺。
老喇嘛也不計較大明人的警惕,他坐在青石上,抱著自己的掃帚,面露嚮往的說道:「二十年前,大安寺就是一座小庵,一共就七間房,住著十四個僧人,有六個是漢人,一共墾一百二十畝地,再加上放牧,用牲畜換取鹽巴、鐵鍋等物,也能生活,那時候雖然清貧,但也算安生。」
「直到這裡被強人所占,這裡就從佛家清淨之地,變成了藏污納垢之所。這裡的寺從一座變成了十八座,香火鼎盛無比,而我們這些舊僧,只能逃走了。」
「至於漢話,都是漢人所授。」
老喇嘛坐在青石上,似乎十分懷念當初青燈古佛的日子,但已經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以前這裡向善的人,看經念佛,其實這心裡都指望著,來生修到你中原托生。」老喇嘛看著林輔成和李贄的眼神都是羨慕,來生托生中原,就是這些向善的喇嘛們的功利之心。
下輩子當個大明人,就是禮佛的追求,對佛祖許下的願望。
李贄只覺得這種說法格外的新奇,他眉頭一挑,笑著問道:「為什麼要托生於我朝地界?是草原不好嗎?還是我佛不好?」
老喇嘛看著李贄,打量了一番,晃著身子悠悠的說道:「不,草原很好,我佛很好,但到了天朝上國,到了中原,我就能不信佛了。」
「此話何解?」林輔成聽聞此言,這些個喇嘛們說話,最喜歡打機鋒,讓人一頭霧水,就是故作高深!但林輔成本身也是個故作高深的高手,每次都是最後一個出場。
林輔成想到了一個人,黎牙實,到了大明,這傢伙就背叛了自己誓言,成婚並且生了兩個兒子,據說他的萬國美人又有了身孕,估計還會繼續生。
泰西很好,但是到了大明,可以不信教,中原這邊土地,不歸神管,歸人管。
「出家為僧,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老喇嘛說起了過往,他為何出家為僧,因為只能當僧人,只有當僧人才能活,唯有避世,才能逃避那些人世間的苦難和紛擾,獲得片刻的寧靜和解脫。
「中原人很難理解,就是你做任何事都是錯的,有可能不是你錯了,而是這個世道錯了。這種感覺是中原少有的。」老喇嘛覺得中原人可能不理解這種做什麼都是錯的感覺,立刻解釋了一句。
無以為業,顛沛流離,就是草原人一生的寫照。
林輔成、李贄互相看了一眼,對自己的學說理解更深了一步,草原果然是個好地方,剛到開平衛,就收穫頗豐,物質的不豐富、生活的不安定,就是宗教大肆泛濫的原因。
老喇嘛笑著說道:「不能理解嗎?比如我,連當喇嘛都是錯的,當個好喇嘛會被強人侵占,當個壞喇嘛,會被朝廷攻滅。」
「這附近還有喇嘛廟嗎?」林輔成問起了自己關心的問題,開平衛有名有姓的喇嘛廟,都被王如龍給搗毀了,需要找個喇嘛廟完成此番遊學,開平衛隸屬宗主大汗的左翼,而歸化城隸屬於俺答汗的右翼,左右兩翼的喇嘛廟又有不同。
「這草原上哪還有什麼喇嘛廟,全都是賊窩魔窟而已,何來諸佛,不過諸魔。」老喇嘛拿起了笤帚,繼續開始掃地,仿佛這處廢墟不是廢墟,而是之前那個金碧輝煌的佛堂,他掃向了遠處,仿佛腳下的方寸之間,就是他的全世界。
李贄大聲的問道:「白毛風已經來了,老人家不找個地方躲一躲嗎?」
「後山腰有個洞,我躲一躲就好。」老喇嘛擺了擺手,繼續掃地,漸行漸遠。
大安寺的興衰,老喇嘛的堅守,讓一行人唏噓不已。
李贄眉頭緊蹙的說道:「都是賊窩,這個話說得很好!正是因為強人身依附的關係建立起來,佛堂才會變成賊窩魔窟!」
大安寺之行看起來毫無收穫,但其實收穫滿滿,老喇嘛的出現,讓眾人思考著宗教對人異化的過程。
回去的路不太順利,不是馬匪不是狼,是積雪阻塞了道路,二十里的路,硬生生走了兩個時辰,才走回去,這還是有車駕的情況。
「之前陳千戶就是在這種天氣里深入虜營,探查敵情的嗎?」林輔成再次看到開平衛的大門時,連眼眶都濕潤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連走路都這麼難。
太苦了,再也不來了。
陳末搖頭說道:「那倒沒有,冬天北虜也要過冬的,一般不會出塞,我是個人,這鬼天氣,誰來了都不好使。」
「額,不對啊,我們好像困在了開平衛!」李贄忽然驚駭的說道:「本來打算在開平衛逗留半個月,就前往歸化城,這一下子去不了!草原的積雪會化嗎?」
「開春之後很久才會化。」陳末一臉想笑卻硬憋著說道。
在制定出行計劃的時候,陳末就建議林輔成先到歸化城,等到明年春夏,再到開平衛,草原不比關內,一下雪,就是一整個冬天,白雪皚皚,林輔成覺得下點雪還能耽誤了行程不成?那商隊冬天難不成就不行商了嗎?
林輔成遠遠高估了草原人口數量,人類的活動,並不能讓道路暢通無阻。
皇帝陛下委派了陳末這個經驗豐富的人,幫林輔成完成遊學,林輔成固執己見,現在被自己的迴旋鏢打的暈頭轉向。
「其實也能走。」陳末看著林輔成笑著說道。
「怎麼走?雪橇嗎?」林輔成聽說過狗拉雪橇,他躍躍欲試的問道。
「走過去,用兩條腿,可惜,你們都不是京營的銳卒。」陳末說完終於笑了出來,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幫讀書人面對這種情況,就只有抓瞎。
在沒有騎營的時候,大明軍對塞外征伐,都要等到大雪初下的時候開拔,就是因為機動力不足,讓敵人和自己的機動力處於同一水平,討伐俺答汗是唯一一次大明在春夏出塞作戰,打的俺答汗措手不及。
「一個雪橇拉一個人,就要6到12隻狗,一天最多只能跑個十里地,這些狗也是要吃喝拉撒的,你再看看咱們的火炮,再看看那些個輜重,林大師確定要在這個時間去歸化城嗎?」陳末解釋了為什麼不用雪橇,狗是看家護院的,不適合拖曳,一個人就6到12隻狗,那得帶多少輜重?
李贄兩手一攤笑呵呵的說道:「被困到這裡了。」
做學問哪裡都能做,開平衛條件有限,但餓不死也凍不著,完全足夠了,開平衛這個圍十四里的小城,住著三萬七千人,這裡面有還俗的喇嘛,有以前的信徒,有普通的邊民,都是可以走訪詢問的對象,考察宗教對人的異化,不是必須要在喇嘛廟裡。
李贄摸了摸身上的官身腰牌,顛沛流離大半生,他終於可以安心的做學問了。
沒過五天,傳來消息,大安寺的喇嘛坐化了,就在見到了遊學團的當天,老喇嘛坐化在了後山的洞裡,落葉歸根,他在外漂泊了二十年,最後還是回到了他心中最後的淨土,回到了家裡。
老喇嘛已經沒人記得他的姓名了,草原邊民,甚至對當初的舊大安寺沒有任何的印象了。
一本寫滿了遊歷記錄的札記,是這個老喇嘛的唯一遺物。
「或許,老喇嘛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找到了他的彼岸。」李贄對著林輔成頗為肯定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