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耗子給貓系鈴鐺
「政令的制定都和這個集體沒有絲毫的關係,那朝廷是站在什麼立場來對他們徵稅呢?這才是真正的自由。」李贄完整表述了自己的觀點,他對自由的理解。
尼德蘭地區的獨立鬥爭,就是無代表、不納稅,就是沒有利益代言人,不參與政令制定,我尼德蘭地區為何要給你西班牙地區交稅呢?沉重的稅賦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尼德蘭人上到貴族下到奴隸,都只能下海當海盜為生,極盡所能的壓迫來到了無處不在的反抗。
最終形成了尼德蘭地區的獨立,北同盟南聯盟共同組建議會,共議國是。
朱翊鈞好奇李贄是不是從泰西尼德蘭人鬥爭中吸取了經驗,但仔細想想,大約不是,因為在這塊上,中原的造反經驗,也是極其豐富的。
李贄的觀點,其實更進一步就是:權力只會對權力的來源,比如大明官僚的完全對上負責制度,就是如此,大明官員的權力完全來自於皇帝的任命,李開芳的弟弟李開藻就是因為鼓譟邀名,被皇帝划去了進士錄上的名字。
台下的名儒們、過來看熱鬧的儒學士們已經有點麻了,剛才就不該回來,就該直接離開的!
看看這個李贄說的這些話!太大逆不道了!
「那麼朝堂之上,有哪些集體沒有代表呢?江陵公的階級論將人劃分為了窮民苦力、鄉賢縉紳、勢要豪右、官選官、世襲官等等階級,那麼是哪個階級集體失聲,無法表達自己的訴求,無法影響朝廷的決策呢?」朱翊鈞從包廂里走了出來,站在憑欄處,大聲的問道。
李贄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窮民苦力。」
「只有窮民苦力沒有任何人代表他們的利益,在朝堂上撕扯,這也是整個兼併,生產資料集中的根本原因,沒人在乎他們的死活,所以他們就成了代價本身。」
「即便是那些喊著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的士大夫們,他們口中的民,他們對民的定義,不是當牛做馬的窮民苦力,而是鄉賢縉紳及以上,雖然窮民苦力才是多數。」
李贄清楚的意識到了,自己遇到了對手,這個黃公子絕對不是傳聞中的那麼酒囊飯袋,酒囊飯袋看問題不會如此的鞭辟入裡,直接抓到了問題的核心和本質。
理越辯越明。
「所以窮民苦力,不該納稅。」朱翊鈞十分確信的說道:「李贄啊,你想過沒有,如果窮民苦力不該納稅的話,咱大明是不是人人都是窮民苦力了?咱記得,林大師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說過張冠李戴,不同意恩科里以出身來眷錄進士。」
「身份嘛,是可以變的。」
李贄以為自己的對手是王謙,信心十足的上台來,結果處處被黃公子壓在了下風。
朱翊鈞這十多年來,跟朝臣們口誅筆伐,來來往往的辯論了那麼多的問題,其思辨能力,連張居正都要說一句:陛下,看看帝鑒圖說,就是轉移話題。
李贄提出了一個絕對自由下的理想國,但這個理想國的觀點,剛剛被拋出來,其地基就被同為自由派的林輔成的觀點,給駁倒了。
搞身份政治,而不是以生產資料去劃分,就會出現這個問題,身份是可以變的,你說你是電視機,我還是武裝直升機呢。
李贄這完全是撞槍口上了,他本意是借著太白樓的聚談,和兩位京師的大公子們搭上關係,並且拋出自己讓人害怕的觀點,一舉成名,而後慢慢去完善自己的理論,但是這剛剛出山,就碰到了高手中的高高手。
「所以,窮民苦力應該參與到朝廷的政令制定過程中,應該問問他們的意見!」李贄的思路是非常活躍的,他立刻換了個方向,朝中應該有窮民苦力的代表,窮民苦力是很好分辨的,勞動會在身體上留下痕跡。
「你是想說春夏秋冬四輔官嗎?」朱翊鈞稍微思考了下,詢問李贄的具體意思。
「額…」李贄愣了愣說道:「黃公子,敢請問,這個春夏秋冬四輔官,是什麼?」
朱翊鈞笑著說道:「洪武十三年罷中書省後,設立了四季輔佐官,這四季輔官,都是起自庶民的儒生,太祖高皇帝皇明祖訓有云:且卿等昨為庶民,今輔朕以掌民命,出類拔萃,顯揚先親,天人交慶,於戲盛哉!當佐理贊化,以安生民,以臻至治。」
也不是朱翊鈞顯擺自己文化素養高,讀的史料多,這都是萬士和讀史整理後的札記,呈送到了宮裡,萬士和當初因為不讀史被罵的老慘了,現在是手不釋卷,他自己讀,讀完了也給陛下送去一份,主要目的是為了表達自己的知錯就改,有恭順之心。
朱翊鈞還真的把萬士和註解的內容都看完了,所以和人坐而論道的時候,朱翊鈞背後有整個禮部作為彈藥庫,彈藥極為的充足。
「洪武十五年七月,取消了四輔官,至此太祖高皇帝一元專政,至天崩方休。」朱翊鈞頗為感慨的說道。
「還有這等事兒?!」李贄大感驚訝,他根本就不知道原來大明朝早在國初,洪武年間就已經進行了制度探索,而且失敗了。
黃公子實在是太博學了!
朱翊鈞看著李贄問道:「你知道為什麼要革罷嗎?」
「不知。」李贄也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他連有這件事都不知道,更遑論原因了。
朱翊鈞一臉複雜的說道:「因為鬥不過啊,這讀書人心腸太歹毒。」
起於庶民的四季輔官,就是在中書省革罷之後,朱元璋的嘗試,這些庶民出身的輔官完全沒有達到朱元璋的預期,在設立一年十個月後,朱元璋只能自食其言,革罷了四季輔官。
理由也很簡單,這些庶民出身的輔官,根本不是朝堂士大夫的對手。
朱翊鈞有的時候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時,都會用讀書人來形容,比如林輔成搞得那個三座大山,大明不合適,但林輔成搞出來就是要兜售給泰西的…實在是不知道怎麼罵合適,就說對方是讀書人。
讀書人那個彎彎腸子,這些個庶民出身的輔官,實在是無力招架。
巴依老爺家的驢看了朱翊鈞的勤勉都要豎起大拇指,說:論上磨,還是你厲害!
那朱翊鈞這個被磨坊的驢稱讚的勤勉君王,面對朱元璋的時候,也是相形見絀。
從洪武十年起,太子朱標開始視事,就是所有的事兒他都可以發表意見,但整個洪武朝,朱標都沒有發過一份太子令,洪武十五年起到洪武三十年,朝中大小事都是朱元璋一個人在管,直到龍馭上賓。
「鬥不過嗎?有陛下的支持也不行嗎?」李贄眉頭緊蹙的說道,他本來主張絕對自由,但現在居然要求助於威權頭子也就是皇帝,來行使皇權主持正義。
這非常的矛盾,但是已經是李贄在當下這個時代,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解法了,尋求皇帝的鼎力支持,來實現政治主張,一個自由派主張由皇帝來完成自由政令,這略顯有些滑稽了。
「那四季輔官,王本、杜佑、龔斆等人,還有太祖高皇帝支持呢,不還是大敗虧輸?」朱翊鈞兩手一攤,看著李贄無奈的說道。
張居正是有了皇帝支持才斗贏了高拱、楊博、王崇古、葛守禮、張四維這幫晉黨的嗎?張居正是決戰大獲全勝,才獲得了皇帝的鼎力支持。
王崇古到現在對張居正就是耗子見了貓,能躲就躲,因為陛下不拉偏架,他王崇古也鬥不過。
全天下的朝官得罪王崇古,很有可能會上《清流名儒風流韻事》的,唯獨王崇古被張居正欺負了,只能嘴硬一句,不跟你一般計較。
「啊這…」李贄沉默了,他這京師第一炮,好像是啞火了,還沒打出去,就被一個黃公子給堵的啞口無言,他那麼多的理論,還沒有開始描述,就已經結束了…
因為根基站不住腳。
朱翊鈞頗為感慨的說道:「這就像是一個台階一樣,需要一步一步的走上來,江陵公也是出身寒門,江陵公家裡也就有個門而已,但是他一步步的走到了文華殿,這一步步的走來,都是在蓄勢,他身後的人越來越多,最終江陵公可以決定大明的命運。」
「揠苗助長一樣,把庶民提拔為輔臣,他自己都在朝堂上站不住腳,那再多的幫襯,他還是站不住的。」
「官場可是個最大的名利場,這裡每一分權力都是刀刀見血斗出來的。」
朱翊鈞這是經驗之談,當初他躲在李太后、馮保、張居正這個鐵三角之下,小心翼翼的試探,一點點的鬥爭,權力一點點穩固,那都是刀刀見血,四大案哪一次不是血雨腥風?朱翊鈞連大婚頭一天,都得去觀刑。
這都是蓄勢。
不蓄勢當然也能當皇帝,比如隆慶皇帝就直接神隱,自己躲在宮裡逍遙快活去了,但隆慶皇帝能夠逍遙快活,是因為高拱、張居正等人,都是當年裕王府的人。
「那麼回到伱的觀點本身。」朱翊鈞看著李贄,有些不解的問道:「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窮民苦力不參與到了國朝政令的制定,手裡攥著權力的人,不需要對窮民苦力解釋,那麼問題來了,你所說的代表,代表窮民苦力在朝中爭鬥的人,應該如何保證他們不會背叛窮民苦力呢?」
「我們從階級論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從庶民提拔為了四輔官後,他們就已經實現了階級的躍遷,從都窮民苦力躍遷到了官選官的階級,這個時候,他們的階級變了,自然立場也會改變。」
李贄覺得自己就夠狂了,他覺得自己提出這個觀點,一定能把京師這幫賤儒們給嚇得說不出話來,事實上也是如此,那些個賤儒已經在座位上汗流浹背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已經很大膽了,結果有人比他還要大膽!
他還在想討論可行性,這位黃公子已經去思考實踐了!
「這,黃公子所言的問題,的確是個不可忽視的問題,我還沒想到。」李贄十分明確的承認了自己的不足,沒想到就是沒想到,跟賤儒一樣嘴硬,實在是沒必要。
沒想過就是沒想過,被人駁斥了,提出了質疑,去思考去完善就是。
「這也是當年太祖高皇帝無法解決的問題啊,本來太祖高皇帝指望著他們能為老百姓們說幾句話,結果發現他們,慢慢的就變成了士大夫的樣子,和那些士大夫們說話一模一樣。」朱翊鈞看著李贄無奈的說道。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朱元璋是一個不肯輕易低頭的人,但最後他還是取消了四輔官,選擇了一力肩抗。
收回成命,對於一個皇帝而言,比殺了他還難受。
朱翊鈞有的時候也知道自己的一些政令不太合適,寧願它成為沉睡條款,也不願意收回成命,比如他曾經下旨土地荒廢納入考成,一旦荒廢四分之一,那就是下下評,但最終實踐的結果就是,不合適,或者說時機不對,這個條款陷入了沉睡之中,不在考成的範圍之內。
不收回成命,就是一種我雖然錯了,但朕是皇帝,朕就沒有錯,全是臣子們不夠忠君體國,不收回成命,就是一種朕現在做不到,但以後朕能做到的時候,一定會去做,都記在小本本上。
所以,朱元璋收回成命,是真的覺得這樣做不行。
李贄沉默了下來,說不過根本說不過。
他陷入了和之前儒學士一樣的窘境之中,不了解所以無法聚談。
朱翊鈞對李贄的想法是十分認同的,其實大明現在倡導的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和李贄的想法殊途同歸,都是權力要對權力來源進行解釋,民為邦本,就是說大明權力的根本是民,這個民的定義,在萬曆初年就已經討論過了,是大明所有人,而不是賤儒們定性的鄉賢縉紳及以上。
而李贄用更具體的事,來進行表述,大家的道路是一致的。
「好,我們現在拋開事實不談。」朱翊鈞終於拿出了賤儒的不二法門,拋開事實不談,如果談事實的話,這個話題就談不下去了。
「我們拋開庶民出身的輔官鬥不過科舉進士出身的文官,拋開他們自己階級躍遷帶來的心理變化以及利益背叛,我們就討論一個問題,這個輔官代表的問題。」
「科舉進士出身的文官,是科舉考出來的,縣試考中了秀才,鄉試考中了舉人,長途跋涉入了京,考中了進士,在官場沉沉浮浮爬到了高位,這是現在的官選官制,你說的輔官代表該怎麼遴選呢?」
朱翊鈞發出了第三問,如何遴選輔官?
「民選!」李贄大聲的說道,他真的思考過這個問題,官選官對應的是什麼?是民選官!
朱翊鈞立刻開口說道:「那麼民選的標準呢?」
「李贄啊,咱給你講個李開藻和李開芳的故事吧,因為李家大宗有恩李開芳,從小到大,李開芳本人所有的成就,都被李開藻給篡奪了,李開芳就像是個傻子一樣,跑到午門去伏闕,去挑戰至高無上的皇權,去挑釁那個暴戾血腥的皇帝!」
「可不能胡說!」李贄直接就急了,他立刻說道:「我可沒有指斥乘輿的想法,你找死別帶上大家啊!」
「沒事,又沒當著皇帝的面說,皇帝日理萬機,哪有空理咱們這點閒言碎語。」朱翊鈞笑著說道。
你李贄也知道怕啊!
剛才編排皇帝謎面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怕呢?!
剛才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呢?恢復一下!
王謙都要樂死了,他太了解陛下了,陛下最擅長的就是這一招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用你的話狠狠的回敬你,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迴旋鏢。
顯然李贄只能硬著頭皮吃下這一記迴旋鏢了。
對付狂夫朱翊鈞很有經驗,誰還不是個狂夫啊?當年皇叔朱載堉可比李贄狂多了,扯道爺大嘴巴子扯了十五年,鄭王世子在王府外草廬住著,到底扯誰的嘴巴子不言而喻。
皇叔朱載堉仗著自己有才華,可狂了,一進宮就要給皇帝上數學課。
對付狂夫朱翊鈞經驗豐富,比他厲害就行了,當然現在朱載堉在格物一道一騎絕塵,朱翊鈞也只能仰望那座高山了。
朱翊鈞接著說道:「為什麼說李開芳是個傻子呢?也就是皇帝愛惜人才,懶得跟他計較,他開了伏闕這個頭兒,這麼久了,一個朝官都不敢去伏闕,就是知道皇帝會殺人,誰去誰死。」
「李家大宗真的有恩於李開芳,但是恩情還沒大到李開芳要用命去還的地步,李開藻的成就都是來自李開芳,但聲名在外的是李開藻,那李開藻到底是他本人,還是李開芳呢?」
「這是一個很值得探討的問題了,我們如何保證這個民選官我們百姓要選的人,表里如一,他的所有的成就都是他本人的,他的名望、他的善舉、他的種種行為,不是一場從小就開始精心設計過的表演呢?」
包裝,張冠李戴。
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朱翊鈞從自己的腦海里稍微檢索了下,就找到了案例,李開藻真的是李開藻嗎?李開藻在外的名聲,都是用李開芳的成就打造出來的。
這是一個需要值得探討的問題。
「實話說,我的想法還停留在一個…一個假想的範疇之內,並沒有想過實踐的問題。」李贄終於承認了,承認自己想的少了,李開芳伏闕的事,鬧的沸沸揚揚,天下皆知,其中的故事更是廣為流傳。
很多人都說相比較李開藻的不仁不義、不孝不悌、不信不實,李開芳仁義孝悌信實就更加難能可貴了,但黃公子說他傻。
李開芳猶豫了很久很久,最後還是在黃昏時分,毅然決然的邁出了那一步,整個皇宮都洋溢著興奮的鼓聲,這麼多年了,緹騎們打廷杖的手藝都生疏了!
「好,我們再拋開這個問題不談。」朱翊鈞又退了一步,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討論下去,他選擇放過了李贄,李贄都認輸了,真的沒必要。
「我們討論下一個問題。」朱翊鈞笑著說道:「咱知道,在民間,朝廷啊,就是最大的惡,比如,咱看過一本叫《水滸傳》的書,這第一話就是:張天師祈禳瘟疫,洪太尉誤走妖魔,說是洪太尉放走了這三十六天罡、契七十二地煞,一百單八個魔君,也就是後來的梁山一百單八位好漢。」
「誰把這些魔君放出去的?朝廷。」
「再比如,衣冠禽獸,本來說的是達官顯貴身上的補子,結果其意思,慢慢成為了外表光鮮但道德淪喪。那朝廷是錯的,民間就是對的嗎?你怎麼保證這個輔官宣傳的那些,主張的那些,就真的利國利民呢?」
「咱聽大將軍說,從來沒什麼兩難自解,萬物萬事都是抉擇之間,那些看起來最完美的政令,反而是最危險的,比有魄力的政令,還要危險。」
李贄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既然輔官來自於庶民,自然要接受庶民的監督和廢黜,如此一來,如此一來,人生而自由,不再枷鎖之中!」
李贄已經滿頭大汗了,他就是來聚談,為了打響自己的名聲,結果可倒好,這真的是踢到了鐵板之上,他現在已經有點像念經的和尚,只能念經了。
朱翊鈞搖頭說道:「李贄啊,你不覺得你的表述過於空洞而不具體嗎?誰來監督?怎麼監督?誰來廢黜?怎麼廢黜?按照階級論從上到下的絕對壓制而言,窮民苦力,怎麼監督、廢黜掌握了權力之人呢?」
「耗子給貓系鈴鐺,能系的上?」
「這個,這個,唉,確實是。」李贄沉默了,他覺得自己該回泉州,而不是入京。
李贄和耿定向的弟弟耿定理是好友,耿定向不喜歡李贄的張狂和他的主張,而耿定理強留李贄在府上久住,耿定理病逝之後,李贄到了麻城定居,後來聽說京師聚談之風,就不遠千里上京來了,結果還不如不來,被一個年輕人逼問到這種地步。
朱翊鈞並沒有繼續為難,他看著李贄滿臉通紅,滿頭大汗也知道,這些具體的問題,李贄真的沒想過,所以才如此的手足無措。
黃公子收起了手中的摺扇,繼續問道:「李贄啊,還是這個耗子給貓系鈴鐺的問題,我們回到最初的問題,沒有利益代表則不納稅這個事上,你這個代表是窮民苦力嗎?」
「這裡面有個悖論,這個輔官,如果他不是窮民苦力,他如何代表窮民苦力呢?如果他是窮民苦力,又如何讓更多的人知道他呢?沒有人知道,怎麼獲得支持?你說的民選,最後選出來的輔官,不還是鄉賢縉紳、勢要豪右,或者說他們的狗腿子嗎?」
朱翊鈞詢問著李贄這個完全自由之下的民選,他選出來的人,和科舉取士選出來的朝堂明公,又有什麼區別呢?不還是肉食者本身或者是狗腿子嗎?
「你說呢?」朱翊鈞看李贄不肯回答,就繼續追問。
「我…黃公子說得對。」李贄頭疼無比,這個黃公子有點過於難纏了,就黃公子提到的這些問題,沒有一個是李贄能夠回答的問題,因為李贄還沒想過實踐,他就是提出了這麼一個主張。
朱翊鈞這才總結性的說道:「現在朝堂上分為了兩派,一派主張更多的貨幣,一派主張更多的貨物,這兩派的主張不是涇渭分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更多的是一種傾向,但是這兩派的目標都是一致的,就是普遍受惠。」
「比如這位王公子的父親,王崇古就主辦了三級學堂,督辦了皇家理工學院的修建,現在正在建第二期,第三期的規劃已經做好了,這也是一種解法。」
「讓更多的人的讀書,通過科舉走進仕途,在考成法相對公平的競爭環境下,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台階,逐漸走到決策層,這當然不是最完美的解法,但也算是實踐之中算是比較可靠的辦法了,你覺得呢?」
「普遍受惠這個當然是好!陛下英明,所以朝堂才會如此清朗!」李贄選擇歌功頌德,他的主張還是一根嫩苗,和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的科舉官選,此時,還不能相提並論的。
「其實你這個主張,最大的困難是說服皇帝啊,你想想那可是皇帝啊,這官選官人人都是天子門生,君師一體君國一體君父一體,你讓皇帝放棄權力,給皇帝這隻最大的貓系鈴鐺,你怎麼說服皇帝呢?」朱翊鈞笑著說道:「要想好這個問題哦。」
「好了,今天就談到這裡了,咱先回了,你們繼續吧。」
林輔成也坐在台下,他在看李贄的笑話,李贄一入京,就把林輔成給打到了自由派的叛徒這個恥辱柱上,現在輪到李贄吃癟了。
林輔成屹立不倒的秘訣,就是他從來不提解決辦法和思路,他就指出問題來,至於怎麼解決,他又不是朝廷明公,這是一條非常明確的線,林輔成從不越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