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一群遠不如前輩的慫貨

  第486章 一群遠不如前輩的慫貨

  朱翊鈞的行為並沒有引起張居正的反對,張居正既沒有上奏疏勸仁恕,也沒有面聖當面勸諫,他很清楚大明皇帝在做什麼,卻沒有阻止,大道之行是很美好的一種夙願,但在實踐之中,為了達成目的,需要不擇手段。

  萬物孤陽不生,獨陰不長,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這是張居正長期鬥爭的經驗。

  萬曆十年三月二十三日,大明皇帝一如既往帶著皇后和長子到太傅家裡蹭飯,弄的張居正的全楚會館一片雞飛狗跳,熊廷弼對皇帝每月定時到訪慢慢變得習慣了起來,若非每次都有賞賜,熊廷弼懷疑陛下能把全楚會館吃窮,主要是皇帝出行的大尾巴,人實在是太多了。

  「先生還沒有開始動筆寫階級論的第三卷嗎?」朱翊鈞在全楚會館的書房文昌閣內,找了半天,沒找到第三卷的手稿,要麼是沒寫,要麼是藏得太好。

  張居正略感頭疼的說道:「真沒有了。」

  書房被翻了個遍,素來以穩重著稱的陛下,在文昌閣總是像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一樣,攪的天翻地覆。

  第三卷,這次張居正真的沒寫,他已經得到了自然而然的推論,選擇了止步不前。

  「朕以為先生天不怕地不怕,寫點文章都不敢。」朱翊鈞很清楚張居正的階級論應該有五卷,但他只寫了兩卷,居然能忍住著書立說的誘惑,實在是太克制了。

  沒事,到時候朱翊鈞寫出來,託名張居正就行了。

  張居正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岔開了話題:「王次輔最近日子清靜了許多,倒是沒人鬧著讓王次輔致仕回籍了。」

  「那是,咱們大明這幫清流,忙著四處滅火呢。」朱翊鈞笑的陽光燦爛,這個標誌性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具有欺騙性,他伸出五根手指,用極為驚訝的語氣說道:「這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個七品的監察御史,居然養了五個外室,嘖嘖。」

  五個外室,七個兒女,這是一個七品監察御史能養得起的嗎?俸祿顯然是養不起的,但大明官吏有太多的辦法,將權力變現了,而且這五個外室,甚至都不用他去養活,自然有人幫忙,活躍在京師的掮客們,總是能精準的把握需求。

  像海瑞這樣的道德楷模,真的很少。

  當妖書傳遍京師後,科道言官完全顧不上王崇古了,正妻開始鬧騰了,雖然早就彼此心知肚明,但被人挑在了明處,正妻就得做出反應來,外室們也在鬧,清流們可謂是焦頭爛額,這段時間王崇古日子過得清靜,朱翊鈞也清靜了很多。

  朱翊鈞伸了個懶腰,即便是海瑞拿這些清流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送這些外室的勢要豪右們,並沒有在贈送的時候,提出明確的要求,主要就是為了結一個善緣,而後潛移默化的影響科臣,你說是官紳勾結,但人家沒有發生權錢交換,只是贈送。

  「陛下,臣還是對工兵團營持謹慎的態度。」張居正經過了長時間的思索,依舊沒能說服自己。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先生是看到了松江府普查丁口,才如此堅持吧。」

  「陛下聖明。」張居正由衷的說道,他要說的正是松江府普查丁口之事,申時行普查丁口是超額完成任務,算是給天下巡撫、布政使打了個樣兒,如何普查,普查到何種地步,都有了模版。

  而正是這份松江府普查丁口詳冊,讓張居正看到了危機。

  「陛下,松江府六歲以下的孩子,有九十三萬之多,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孩子,少則一兩個,多則三四個。」張居正說起了他看到的內容。

  松江府在短短十年內,由沿海的村落變成了現在的大都會,這個劇變的過程,算是給大明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觀察對象,快速的都市化導致了人口的劇烈增長,社會結構也會激烈變化,這讓張居正十分擔心。

  「能生願意生生下來養得活,這多是一件美事啊。」朱翊鈞由衷的說道。

  「矛盾在巨量人口的增加後,一定會更加尖銳,並且集中爆發,因為飢餓一定會讓所有人失去理性,失去理性後人的行為,是未知的,是不可控的。」張居正開始詳細的闡述自己對治國的思考。

  這種思辨,在皇帝每一次到訪的時候,都會進行,這是君主和百官之首的直接溝通,朱翊鈞對這種思辨十分重視。

  大明現狀是:等級森嚴的儒家階級體系和大量白銀湧入後新的階級體系同時共存;小農經濟和商品經濟同時共存;勢要豪右、世家大族對權力占據支配地位和循吏體系同時共存;大明律和宗族自治同時共存;

  這四種共存一定會引發兩個核心問題,那便是土地問題以及世家大族在權力中占支配地位問題,幾乎所有朝代的社會和政治危機都是由這兩個核心問題引起的。

  普查丁口、廢除賤籍、不再承認賣身契、人口聚集、商品豐富,都會不同程度的讓大明的人口激增,超脫土地供應的上限,就會出現饑荒,民亂和生產資料再分配。

  這就是張居正反對工兵團營的原因,這種富有活力的集體生產的方式,會催生人口聚集,大明會有越來越多的城池變成百萬都會,到那時候,人口激增,就是大亂的開始。

  只要兩代人,三十年,大明就要面對這個殘忍的問題了。

  土地能夠供養的人口數量是有上限,經濟、技術的發展要讓人口上限跑贏人口增長,才不至於發生動盪和民亂,這就是張居正的思考。

  「其實沒必要擔心。」朱翊鈞頗為肯定的說道:「不必擔心一個不存在的問題。」

  「不存在?」張居正眉頭一皺,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思考之中,這種問題是不能依靠看不見的大手去調節,因為根本調解不了。

  朱翊鈞思索了一番說道:「這是個不存在的問題,因為當前階段的過剩人丁,在下個階段就會成為必要人丁,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沒有發展到下一個階段,我們還可以通過開拓去解決這一問題。」

  「世界這麼大,總能容得下。」

  對於大明當下而言,人口眾多,是一件極大的好事,再增加多少倍人口,也完全有辦法去解決吃飯問題,這辦法就是生產,這辦法就是開拓。

  眼下正處於大航海時代,海外有著廣泛的領土,可以容納大明這些過剩的人口。

  這就是朱翊鈞為何駁斥張居正的想法是不存在的問題。

  朝廷要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而不是躲避。

  「陛下所言甚有道理。」張居正思考了片刻,還是選擇了認同陛下的想法,人口上限這個事,張居正認真盤算後,在當下開拓的大背景下,的確是個不存在的問題。

  除非整體風氣再次興文匽武,不再進行開拓,限制工商業的發展,才會存在。

  人口的增長,放大了農業、鄉野和農戶問題的嚴重性,但同樣,可以倒逼朝廷去解決這些問題,比如鄉賢縉紳把持的宗族自治、私刑的問題,在人地矛盾得到部分緩解後,就可以嘗試了。

  張居正神情複雜,他以為萬曆新政到一條鞭法,就可以宣告暫時結束了,再次進入一個螺旋上升的周期,結果卻是遙遙無期,這當然是個好事,但確實異常的忙碌。

  新政根本沒有盡頭,也沒有對岸,大約一生都要在路上。

  「江西這615萬畝田,作為官田,召佃租田,只能頂退不能買賣吧,六百多萬畝田,足夠養活十萬戶了,耕者有其田。」朱翊鈞說起了這次清丈出來的田畝處置方案。

  「白沒嗎?」張居正呼吸一緊,這要是直接查抄,那王崇古之前暗度陳倉,就白折騰了,勢要豪右立刻就會明白,朝廷打起了還田的主意,矛盾會立刻激化。

  朱翊鈞搖頭說道:「不是白沒,王遴王巡撫算是迷途知返了,朕不是要給王巡撫找麻煩,這六萬頃當然是以白銀平價購入,當然,要是不肯接受朝廷平價購入,那朕只能白沒了,清丈是國策,國策就是一切都要為清丈讓步,既然敢隱匿,就要做好挨罰的準備,否則人人都要和國策逆行,那朝廷威嚴何在?」

  再一再二,不再三,這就是朱翊鈞做事的基本邏輯。

  朝廷清丈是第一次給條件,如果選擇與國同行,那麼遮奢戶仍然可以保留地籍,生產資料還是他們的,江西地面的遮奢戶選擇了隱匿;平價購入,是第二次,朝廷給條件,這已經是非常仁義了,如果江西地面的遮奢戶還是給臉不要臉,那朱翊鈞就要直接抄沒了。

  江西的鄉賢縉紳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潘季馴在江西大殺四方平蝗災,江西地面的勢要豪右知道,不遵朝廷號令,朝廷真的會殺人。

  「確實,土地茲事體大,牽一髮而動全身,但清丈的國策是大道之行,不容有失。」朱翊鈞此舉執行上看是為了還田疏,但目的還是為了維護清丈的新政,不給足夠的懲戒,不讓這些隱匿大戶失去田產,那麼很快就會從個例上升到海量。

  大明清丈還搞不搞了?新賦稅體系還做不做了?

  「陛下聖明。」張居正最終認同了陛下對江西這六百萬畝田的平價購入,他相信江西地面遮奢戶們可以理解,割肉總比掉腦袋強。

  張居正略有些為難的說道:「江南之田,惟徽州極貴,一畝價值二三十兩者,今亦不過五六兩而已,亦無買主。江西山多地狹,一畝地怎麼也要六兩五錢銀了,這筆錢從何而來?」

  「分十年給付,每畝地均價一兩。」朱翊鈞平靜的說道,平價自然是按照洪武舊價來了,難道還指望朝廷市場價購入不成?平價就是擠了水分的價格,再吵鬧就以谷十七秤去計價,還吵鬧就給寶鈔。

  吳元年,也就是洪武元年的前一年,松江府豪強、胡元官員錢鶴皋為首,糾眾三萬餘,抗交修城磚石、反對驗田、反對清丈,朱元璋派徐達前往鎮壓,徐達在橫瀝將錢鶴皋擊殺,而後以一貫鈔每畝或谷十七秤或銀一兩的價格,收豪強田畝。

  這就是朱翊鈞所言平價的依據,有祖宗成法,抄作業解題就是這麼快。

  萬士和極其擅長灑水洗地,自從江西615萬畝地的大案爆發以來,萬士和就一直在查舊案,看如何既讓朝廷體面,也讓勢要豪右體面一點,果真給他找到了。

  整個洪武三十年,魚鱗冊順利繪測,和這次的錢鶴皋的經驗有關,錢鶴皋用自己的人頭證明,朱元璋他真殺人。

  但到了建文年間,風向一變,遮奢戶的立刻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又開始玩起了兼併和隱匿。

  「那就折價一銀吧。」張居正認可了這個價格,大明皇帝朱翊鈞也殺人,兗州孔府衍聖公一家若是遵從朝廷清丈令,他衍聖公現在還是大明公爵;新都楊氏要是不折騰,遵循清丈令,現在還是詩書禮樂簪纓之家。

  不給錢是白沒,這的確會引起廣泛的警惕,但給了錢,雖然少了些,可這幫鄉賢縉紳違國策王命在前,這樣的結果,這幫蠢驢應該跪在地上叩謝聖恩,高呼陛下仁慈了。

  張居正對新政現在抱有警惕的態度,大明的發展越來越危險,尤其是對皇帝而言。

  「國帑因為綏遠馳道和綏遠礦業,財用有虧,雖然大司徒和少司徒從未提及,但內帑還有存銀二百餘萬銀,可以暫時拆解國帑使用。」朱翊鈞說起了朝廷財政問題。

  「遠沒到這個地步,俸祿、邊軍軍餉還能照常足餉。」張居正對這個提議並不認同,他十分確信的說道:「國家內外帑藏供用自有定規,如金花、子粒貯之內庫,專供御前之用,京邊錢糧貯之太倉,專備軍國之需。」

  「陛下錢是陛下的,國帑財用有虧,只是暫時的,只要綏遠馳道和礦業略有所成,虧空自消,不是問題,若是難以為繼,大司徒和少司徒也不是抹不開面子的人,會去內帑討飯的。」

  對於皇帝主動爆金幣的行為,張居正以自有定規反駁了,皇帝的錢還是自己留著花吧,大婚用假貨,還用了兩次,實在是有點過於寒磣了。

  陛下不要臉面,朝臣還要呢!

  「那不是要動用老庫存銀嗎?」朱翊鈞笑著說道:「不要利息的。」

  內帑拆借給國帑的錢,朱翊鈞不打算要利息,君國一體到現在都沒有拆開過,也沒法拆開,這是左手倒右手,戶部這些日子勒著褲腰帶過日子,很多事想做不能做,這次又要平價購田,第一年只有六十萬兩銀子,但戶部就得動老庫存銀了。召佃租田後,就可以收支平衡了。

  太倉庫分為外庫和老庫兩個庫房。

  戶部每年都會請奏,將外庫的百萬兩白銀編號封貯積於老庫,每次存錢,王國光都要親自去盯著,而後在老庫轉悠半天,才會心滿意足的離開,大明頭號守財奴是皇帝,二號守財奴就是王國光,三號守財奴是張學顏。

  老庫存銀這是大明的老本,萬曆三年起開始存銀,到萬曆十年,老庫一共存了七百二十萬銀幣,這是能不動就不動的戰略儲備金。

  朱翊鈞頗為認真的說道:「先生,債務其實就是信心。」

  「對於個人,對於國朝都是如此,對於個人而言,日後收入預期增高,就可以承擔更多的負債,比如海事學堂的舟師,入學願意欠這六十銀束脩,因為他們知道日後,可以還得起。」

  「對於國朝而言,老庫存銀就是信心最直觀的體現,只要老庫存銀還在,所有人都會對國朝有信心,去年向民間借了一千萬銀,沒有人認為朝廷無法兌現,因為老庫就存著七百萬銀。」

  「國帑借內帑又不是有借無還。」

  張居正搖頭說道:「陛下這話說的鞭辟入裡,的確債務其實就是信心。國帑借內帑不得不還,可是內帑借國帑是有借無還,這個口子,還是不能開。」

  張居正不擔心陛下,他擔心的是以後。

  朱翊鈞笑了笑,明白了張居正的顧慮,擺了擺手說道:「那就依先生所言吧。」

  國帑還能周轉的開,即便是加上江西這61.5萬銀的虧空,也能周轉,但皇帝拿國帑的錢,可是從來不會還的。

  張居正擔憂的是有道理的。

  因為在原來的歷史線里,萬曆十年,萬曆皇帝以潞王大婚、皇長女誕生、聖母誕辰恭祝萬壽、皇妹壽陽公主朱堯娥婚禮制辦妝奩這四件事為理由,在三個月的時間內,從國帑取走了二百萬銀之多。

  張居正帶領內閣、戶部開始連章上奏,想講講價,講價這件事,隆慶二年張居正就做過一次了,《請停取銀兩疏》最後從三十萬講到了十萬銀,張居正本以為可以講一講價,卻引來了叛逆期的萬曆皇帝的反感,君臣矛盾激烈衝突。

  最終張居正還是輸了,因為他病了,攔也攔不住長大的萬曆皇帝了。

  萬曆十年六月張居正病逝,萬曆十年八月王國光被打為了晉黨叛徒,過兩個月,王國光被罷黜為民。

  萬曆皇帝對張居正是有怨氣的,不給他無限制的花錢,也是怨氣之一。

  現在,卻完全反過來了,朱翊鈞內帑銀子多到花不完,看國帑周轉困難,準備借錢,張居正以定規反駁,防的還是皇帝因為私慾索求無度。

  三月的春風正好,九折橋的朴樹吐了新芽,池邊的番薯已經頗為繁茂,朱翊鈞和張居正在文昌閣里,討論著國朝機要之事,皇長子朱常治追著熊廷弼玩,熊廷弼那是心驚膽戰,這皇長子最喜歡水邊,尤其是喜歡讓熊廷弼射無尾箭打魚,每打到一條,朱常治都歡呼雀躍。

  松江學派魁首林輔成的書坊被人給堵了。

  他的書坊所在的西城鳴玉坊,是大明雜報的聚集地,一條街上全都是書坊,而林輔成的《逍遙逸聞》雜報,最近異軍突起,突然成為了雜報的頂流,自然令人眼熱,尤其是民報首創了GG盈利之後,逍遙逸聞也有豪奢戶準備在上面做GG了。

  街上全都是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逍遙逸聞被士林廣泛反對,根本就是皇帝的走狗,也好意思說自己是自由派?自由派有當皇帝走狗的嗎?自由派應該是『向官僚、專制公開挑戰的旗手』,這是當初林輔成入京時,所有士林對林輔成的期許。

  林輔成太讓人失望了,向下滑落成為走狗的速度,比本地人還快,本地詩社書坊都跟朝廷鬥了十年了,還不是走狗,反倒是林輔成進京沒幾個月,就直接滑跪了。

  士林學子圍堵光德書坊,大聲吵鬧,甚至準備衝進去,砸了這書坊,之所以沒有衝進去,是因為譙樓瞭望發現,五城兵馬司的都尉帶著校尉們、順天府丞帶著衙役們,不讓發生打砸之事。

  順天府丞王一鶚表示,你們吵歸吵,但不能打砸搶,打砸搶一律按聚嘯作亂,打一百杖,打不死就流放綏遠。

  去年年末,大明大祭司英國公張溶薨逝,勛衛張元功作為長子,正在準備繼承英國公的爵位,此時張元功決不允許他的地盤發生打砸搶的惡事,否則繼承國公爵位出了問題,他張元功哭的地方都沒有。

  「王府丞,這些讀書人也不過如此啊,比嘉靖年間的差得多了,那時候,讀書人甚至敢衝擊皇極門,給君上添堵。」張元功看這幫讀書人,略顯不屑的說道。

  一群遠不如前輩勇敢的慫貨,這就是張元功對現在讀書人的評價。

  「但凡是有點心氣的,不是在做監當官,就是在地方為官一方,這裡聚嘯的不過是群賤儒,無膽鼠輩而已。」順天府丞王一鶚笑著說道,一班衙役,十幾個校尉,就把群情激奮、吵著鬧著要找林輔成要說法的士大夫給威懾了。

  循吏體系,是考成法之下的新的晉升體系,完全不同於過去的姑息裙帶,但凡是對自己有點信心,討個監當官幹起來再說,所以京堂留下來搖唇鼓舌的多為賤儒。

  「既然無事,王府丞這為何還不走?」張元功疑惑的問道。

  「我看熱鬧,英國公世子為何也沒走?」王一鶚十分誠實的回答了這個問題,看熱鬧是人的天性。

  張元功十分確信的說道:「我也看熱鬧。」

  誰還不是個樂子人,有熱鬧可看,自然要看看這場聚談的結果,聚談就是聚集在一起談論問題,這是朝廷允許的,朝廷禁止的事聚徒講學,尤其是以謀利為目的的。

  說樂子人,王謙在前簇後擁下來到了光德書坊門前。

  王謙也是個樂子人,這麼好玩的樂子,怎麼能少了王謙呢?京堂的言官現在選擇了閉嘴,已經不敢攻訐王崇古了,那妖書,實在是太嚇人了。

  「諸位,為何到我門前吵鬧?」林輔成打開了家門,走了出來,對著四方拱了拱手,大聲的問道。

  「都是讀書人,不要有辱斯文,街頭打鬥,罰金五十銀,另打十杖,送西山煤局採煤六月。」王一鶚一看事主出來了,立刻大聲宣讀了規矩,吵歸吵,打架不行,打架觸犯大明律,打輸了進惠民藥局,打贏了被衙役逮捕罰錢、體罰加徭役。

  這就是劃出了道,只能吵,說不過也不能動粗。

  「謝府丞護我周全。」林輔成俯首感謝王一鶚的回護,其實完全可以打完了再抓人,這樣順天府也能完成點考成和指標,但王一鶚沒那麼干。

  林輔成道謝之後,直接挺直了腰身,舌戰群儒罷了,他又不是沒幹過,上次在太白樓,一打六十,他都沒輸。

  「諸位誰上前來,跟我聚談一二!」林輔成雙手背在身後,一副高手模樣,他林輔成當不了循吏,還吵不過這些賤儒嗎!林輔成最厲害的就是這一張嘴了。

  「你在最新的逍遙逸聞里,大肆鼓吹朝廷鑄錢說,朝廷鑄的錢,夠用嗎!」一個儒生立刻站了出來,大聲的喊道。

  林輔成半抬著頭,眉頭一挑,恥笑一聲問道:「來者何人?」

  「萬曆八年進士,楊同善!」楊同善大聲的回答道。

  林輔成恍然大悟,笑著說道:「原來是楊同善啊,真的是久…不認識。」

  「哈哈哈!」

  人群中爆發出了笑聲,這個林輔成的做派和傳統儒生果然不同,連客氣話都不說,想想也是,都打上門來了,客氣個什麼?

  「狂妄!」楊同善面色漲紅,這個林輔成一點讀書人的風骨都沒有。

  林輔成大聲的說道:「朝廷鑄的錢不夠用,是因為通寶里有銅,跟你們一樣鑄鐵錢飛錢?賤錢害民啊,朝廷不讓你害民,反倒是朝廷的不是了?照你這麼說,百姓就該用賤錢?大明人理應擁有使用大錢的自由!」

  「你就這麼喜歡騎在窮民苦力的頭上當人上人,連百姓用大錢的自由都不肯給?」

  林輔成戳肺管子了,他說話真的一點都不客氣,把讀書人偽善的嘴臉完全撕扯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