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太殘忍了!
王謙不明白皇帝為何要授意炒作船引,但是他找到了自己的賽道,這件事他可真的是太太太專業了,王謙掌管燕興樓交易行,但是交易行有各種條條框框,甚至連各種門檻極高的私人交易會,都會被限制行為。
可到到船引之後,這是一片沒有任何規則的藍海!
在這裡,勢要豪右的恐怖威力,會在無序的大背景下,無限的放大,沒有規則代表著絕對的自由,是時候,讓遮奢戶們深切的體會到絕對自由之下,自上而下的生殺予奪是何等的恐怖了。
王謙的神情非常的振奮,他已經想出了無數種辦法來!
但在具體操作之前,王謙選擇了先把第二卷的階級論看完,他倒不是好學到這個地步,主要是判斷下聖意,看看陛下喜歡的這卷書的具體內容,再做行動,防止因為不了解聖意,導致行為上出現差池,惹禍上身。
王謙看完之後,總覺得有一種中西合璧的既視感,因為在分配卷中,張居正分析了泰西的殖民法。
泰西的殖民要從羅馬開始。
羅馬的殖民策略是:先派遣軍隊征伐,用各種方式殺光男人,而後遷徙羅馬人前往設立總督進行統治;
葡萄牙的殖民策略是:燒殺搶掠,再奴役混血土著;
西班牙的殖策略是:先燒殺搶掠,再以布道的方式,進行奴役土著、混血土著,費利佩二世的形象可是守衛教廷的聖騎士;
而英格蘭的殖民策略是:燒光殺光搶光,然後將本國貧民囚犯騙到殖民地,販賣各色奴隸填補勞動力空缺,無賴奴役黑番;
法蘭西的殖民策略是:物理篩選後,將土著叛徒做殖民地的代理人,進而通過代理人獲利,這些叛徒或者說皈依者,在皈依者狂熱為了表現自己順從、獲利的的複雜原因下,表現往往比殖民者還要殘忍。
此刻的法蘭西和英格蘭,在西非也有一點殖民地,規模上遠不如西班牙和葡萄牙,但已經有了。
大明已經加入了開海開拓或者說是全球化的進程之中,大明的殖民策略是多者兼有,大明的殖民策略,其實還是王化,簡單的軍事羈縻,不斷加重羈縻後設立宣慰司,而後是分封制,世侯鎮守一方,最後是實土郡縣。
這個脈絡是十分清晰的,隨著統治的深入,大明的管理成本在上升,同時對地方的分配也在進一步的增加。
而後,張居正又引經據典的討論了大明在交趾統治的失敗。
安南國事實獨立後,大明進行了征伐,卻沒有讓英國公張輔久鎮,在大明的視角下這一決策是沒有問題的,因為安南屬於中原傳統的輻射區,軍事經濟文化政治高度趨同,但缺少了分封制,缺少了藩籬鎮守,導致了沒有藩王或世爵為了自己存續,在分配問題上,調節矛盾,最終,安南國上下形成了脫離大明統治的共識。
這些內容每一句話,對於大明當下的禮教而言,都是巨大的挑戰,但每一句都是基於踐履之實。
王謙看完了分配卷後,甚至產生了一種『笨蛋!一切問題都是分配』這種錯覺,第二卷即便是單獨成書,已經完全足夠了,同樣,能考中進士的王謙,也讀懂了那個自然而然的推論。
張居正,膽大包天,而張居正的膽大包天,又是因為陛下的默許甚至是縱容導致。
王謙也只能感慨,張居正、戚繼光如此擁護陛下是有充分理由的。
王謙還要細細研讀第二卷,他其實對自由說,相當的嗤之以鼻!
自由貿易理論中,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調控供需,自由貿易的一切理論都是基於這個基礎去實現,似乎只要有需求就會慢慢衍生出供應,自然而然的補足這一切。
王謙個人認為:這個無形的大手,一定會被人為的破壞,哪怕是沒有朝廷的干涉,朝廷的管理缺位,門檻極高的私人交易會形成的『莊家』們,代替管理職能,成為自由貿易理論里的有形大手。
因為階級仍然存在,只有消滅了階級,才能消滅莊家。
此刻,王謙就是那隻手,他將手蠻橫的伸進了船引交易之中,而後開始聯合松江孫氏孫克弘,掀起了滔天巨浪,沒有任何禮義廉恥和約束可言,僅僅十三天後,船引交易就被徹底左右了價格,王謙和孫克弘開始坐莊。
孫克弘膽戰心驚,甚至通過松江巡撫申時行專門上了一道奏疏入京,詢問陛下,是不是要阻止王謙,王謙的手段過於狠毒了。
勢要豪右們感受到了天堂和地獄的輪迴,前一天還在一夜暴富,第二天就要遭受傾家蕩產的劫難,危險如影隨形,卻因為沉沒成本不得不繼續在這場豪賭中博弈,狂熱、恐慌、修正、狂熱的循環開始了。
王謙在萬曆十年二月十七日入通和宮面聖,在得到了聖意的明確指示後,船引的價格終於趨於穩定,停留在了一萬七千三百銀每張的價格上。
太殘忍了!
殘忍到朱翊鈞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了,王謙都快要把勢要豪右給玩壞了,船引的價格最高一張飆升到了七萬銀一張,而後快速回落到了七千銀,什麼樣的大心臟能受得住這種漲跌?這些遮奢戶還有用,他們還是出海商貿的主力軍,還是投資手工工坊、機械工場的主力,這麼玩下去,真的會死人的。
十五日這天,王謙再次入宮,這一次他拿的是一沓兵部會同館驛的承兌匯票,每一張一萬銀,這是承兌匯票的最大面額,而王謙手拿了整整一百張,民間更喜歡把承兌匯票,稱之為銀票,他入宮面聖是來履行自己的承諾。
在涉及到朝堂之事的時候,王謙是非常聽話的,老爹讓他捐給海事學堂,王謙沒有任何的抵抗,歡天喜地的把銀票送到了陛下的面前,他享受這個賺錢的過程,而不是為了這些錢,雖然真的很多,但這都是因為皇帝的授意,他才敢如此的肆無忌憚。
王謙真的不怎麼缺錢。
「王謙啊,是不是下手太狠了,即墨張氏的家主,七日前跳了河,整個張氏分崩離析,田沒了,銀子也沒了。」朱翊鈞看著一沓銀票,嘆了口氣說道,每一張銀票上都帶著血。
即墨張氏在山東密州,也算是個綿延了數百年的世家大族了,鐘鳴鼎食,即墨縣半數都姓張,王謙這次的操縱船引,直接把即墨張氏給搞散了,這麼大個家族,凌雲翼動起手來,都是慎之又慎,在張氏配合清丈後,就沒有找過他們的麻煩。
張氏甚至躲過了兗州孔府的轟然倒塌,結果張氏栽在了船引上。
張氏在七萬高價收入了大量的船引,然後跌到了七千兩的時候,張家的家族,六十多歲的老頭子,直接氣死了…沒幾天新任的張家老大,也跳了河,因為又一次劇烈波動,張家數百年的積蓄,徹底敗光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一萬七千銀每張的時候,出清了這些船引,還不夠還債的。
張家家主計窮,跳了河,張家徹底樹倒猢猻散。
「陛下,他們活該。」王謙絲毫不以為意的說道:「不給這些遮奢戶們一點教訓看看,他們還會覺得朝廷管的太寬,手伸得太長,卻全然不知,朝廷塑造的規則也在保護他們,這次船引,如此劇烈的波動,直接告訴了遮奢戶們,完全自由的投機,會造成多大的危害!」
「即便是松江學派,也不主張完全自由,而是主張秩序自由。」
王謙也去聽過林輔成宣講,整體而言,林輔成講的沒什麼問題,自由首先是遵守大明的公序良俗和律法,如果這都不遵守,那不是自由,是無法無天。
「你這個教訓也太大了。」朱翊鈞揉了揉眉心,開口說道:「手段應該溫和點的。」
「陛下,這就是投機,他們連虧到破門滅戶的勇氣都沒有,為什麼要入場?」王謙十分確信的說道:「臣已經很溫和了,陛下讓臣收手,臣就收手了,沒有過分的折騰。」
「行吧。」朱翊鈞收起了銀子說道:「給你算在開海投資里,你現在是112萬銀的開海投資,按比例占股分紅。」
「太殘忍了。」
朱翊鈞再次心有餘悸的搖了搖頭,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在苦一苦勢要豪右這件事上的保守派,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數十家名門望族被重創,跳河的跳河,自縊的自縊,淒悽慘慘切切。
「陛下,臣以為,接下來,綏遠馳道會大漲!臣準備以五銀每張的價格,收入一萬張,長期持有。」王謙匯報了自己的想法,在他看來,馳道比礦業會漲得快。
「為什麼?」朱翊鈞好奇的問道:「應該是金銀銅鐵煤更加重要一些,為什麼是馳道呢?」
「因為利厚,金銀銅鐵煤當然會漲,但是礦業漲的有限,而且因為需求波動,但是馳道不會啊,陛下,馳道上哪裡是馬車啊,分明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啊!」王謙十分肯定的說道:「大明可能不需要金銀銅鐵煤,但一定需要馳道。」
「臣自己就這點銀子,準備全都投入馳道之中。」
「五十萬銀,不是一點。」朱翊鈞首先糾正了王謙的說法,五十萬銀一個先帝陵寢了,真的不是一點兩點的事兒,這種說法過於奢侈了。
「其實吧,你爹給你賺下了一份大大的基業,你沒必要如此的拼命,倒騰珍珠賺的錢,夠你一輩子花了,現在船引賺的錢,你現在手裡有五十多萬銀,伱一天一個太白樓花魁,也夠你花兩輩子了。」朱翊鈞勸王謙不必努力折騰。
「父親的錢是父親的錢,臣的錢是臣的錢是臣的錢,臣從中了進士之後,就不怎麼從家裡拿錢了,臣不願意別人一看到臣就說,哦,王崇古的兒子,而是說,王謙,大明進士。」王謙搖頭,他當然認可父親的成就,但他還是想要區分一下其中的區別。
他王謙,不僅僅是王崇古的兒子,他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完全依附於《我的刑部尚書父親》的人生,那樣的人生,實在是過於悲哀。
朱翊鈞沉默了片刻,逆子大約就是這樣的。
「你或許在尋找某種自由?」朱翊鈞想到了林輔成,笑著問王謙,是不是在尋找自由。
王謙思索了一番,十分認真的回答道:「臣倒是以為,不讓父母擔心,是一種自由,也是一種孝順,固然,不讓父母擔心,父母不再過多的干涉孩子的生活,但同樣,父母不必為孩子日後的生活輾轉反側,也是孝順。」
自由不算是舶來概念,比如莊子有逍遙自在之說,但松江學派的自由,和泰西的確有些關係,王謙倒是將自由和儒家固有的孝,聯繫在了一起。
把自己安頓好,不讓父母過分的擔心,是自由也是孝順。
其實王謙有的時候,覺得陛下有些可憐,這種可憐,有種家裡的丫鬟可憐公子日子不好的滑稽感,但王謙站在勢要豪右的立場上,為人臣為人子的立場上,確實覺得陛下可憐。
陛下在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不讓李太后、陳太后擔憂了,十年如一日的尚節儉,十年如一日比拉磨的驢都辛苦的勤勉,有的時候王謙面對陛下的時候,有種面對家裡老頭子的錯覺。
王謙活到了快四十歲的年紀,才明白了不讓父母擔心是孝順。
陛下似乎很早就明白了,誠然,生殺予奪大權是一種人間至上的特權,但,江山社稷之重,讓陛下承擔了這個年紀不該承擔的重擔。
有舍有得,因果循環。
「很好。」朱翊鈞並不知道王謙心理活動,王崇古終於不必過分擔心孩子的未來,的確自從王謙中了進士,其實很少犯些致命的錯誤,以王家的權勢,王謙不殺人放火,就足夠平安喜樂一生了。
王謙的判斷很快就被驗證為了正確,不是交易行的馳道票證一飛沖天,而是各地巡撫紛紛上奏請求政策的支持。
綏遠有礦,第一個修馳道,巡撫們都認同了,但是其他兩京一十三省,是不是也應該修馳道?
其他巡撫還需要朝廷的支持,這南衙鬧得最歡!
你北衙修了五條,我們南衙龍興之地,作為兩京之一,是不是也可以修五條?
從南衙到北衙、從南衙到襄陽、從南衙到松江,從南衙到福建、從南衙到廣州,我們南衙也要修!還不用你朝廷出錢出力,修橋補路的活兒,南衙自己建了!
朱翊鈞看著南衙六部尚書都察院科道言官們的上諫,頗為撓頭,新任應天巡撫李樂,上任的第一把火,直接燒到了北衙,請命皇帝的准許自籌修馳道事宜。
朱翊鈞收到奏疏後,召見了張居正和汪道昆。
「南衙這麼有錢嗎?」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
張居正略顯無奈的說道:「按理來說是沒錢的,但是這兩年清丈,稽稅院稽稅留存地方,南衙十四府留存了五百萬銀子。」
「這五百萬兩銀子,算是老庫的存銀,若遇到了南方洪災水患、水路疏浚等事,就可以直接調用了,潘部堂為人清廉,管理頗為完善,倒是沒有被人侵吞。」
說是南衙的銀子,只不過是個倉儲,調用還是北衙說了算,所以李樂想修馳道,得朝廷准許,兩京雖然並列,但皇帝在北衙,南衙的六部其實沒有什麼權力。
「南衙有必要修馳道嗎?四通八達的水路還不夠嗎?」朱翊鈞看向了汪道昆,這次就屬南衙鬧得歡,議論紛紛,朱翊鈞主要覺得南方的水路暢通無阻,修馳道是不是有點無效投入。
馳道一里9600銀,若是橋多還得漲價,朱翊鈞擔心步子邁的大了扯到蛋。
「是有必要的。」汪道昆頗為肯定的說道:「陛下,水路四通八達,這是事實,可不是所有的商品,都在河邊,大明真的太大了,堪輿圖上很明顯,那些水路,其實都是一條細線罷了。」
又不是所有商品,都是在河邊生產,所以修馳道的要求是很正常的,南衙水鄉,也不是只有水道就可以了。
就萬曆十年的現在而言,南衙的路網遠比北衙更加密集。
「陛下,工部正在籌劃一個從京師修到廣州的馳道,從京師至武漢,在武漢之後,再南下至廣州。」汪道昆頗為確切的說道:「總長4570里路,預期造價為4400萬銀,工期預計五年。」
「打住,打住!」朱翊鈞立刻說道:「4400萬銀,大司空,你就是把朕給賣了,朕也沒有那麼多的銀子啊!這4500里路,需要徵調多少民夫力役,這可是危急國朝的大興土木,不可,決計不可。」
工部實在是太奢侈了,一開口就是4400萬銀,那是88個先帝陵寢,是真正的大興土木,就是以萬曆皇帝的皇陵核算,那也有5個半之多!
大明哪來的那麼多錢、那麼多的人,去修建這種規模的馳道,這是隋煬帝轉世的行為。
「可以在交易行發票證,主要是為了解決白銀浪費空轉,馳道也是固定資產的一種。」汪道昆不死心的說道:「陛下,現在不修,就是讓格物博士去繪測,確定沿途路徑,而後開始多段動工,期許五年落成。」
「五年時間,每年投入也要超過880萬銀了,咱大明軍費一年才1100萬銀。」朱翊鈞仍然不准,這種規模的投入,需要在白銀更加充足,大明財政收入更多、大明百姓人數更多的情況下,才能做到。
汪道昆馬上說道:「就先繪測一下,什麼時候有錢了就能馬上動工。」
「陛下,借了錢朝廷可以不還的。」張居正低聲說道,之前發行國債、燕興樓交易行擴張的時候,張居正就這麼說過了,被罵了十年的聚斂奸臣,當一次又何妨?
無論是張居正和王崇古都在慢慢老去,到時候把爛攤子扣在他們身上,陛下就可以輕裝前行了。
聽起來很美好的說辭,但朱翊鈞認為,這是拿朝廷的信譽換銀子,完完全全沒有必要去做,為了點銀子,讓人求榮得辱,那大明哪還有人願意為你皇帝賣命?
「京廣馳道,再議不遲,我們先說說這個南衙和各地巡撫的要求如何處置吧。」朱翊鈞靠在椅背上說道:「光靠朝廷是不行的,可是光靠地方就更不行了。」
光靠地方,大明直接變成了藩鎮割據,光靠朝廷,朝廷沒錢,朱翊鈞就是同意了汪道昆的說辭,戶部也是不可能答應的,戶部的原則就是能不舉債就不舉債,什麼大額度支,都等綏遠馳道修完,再說不遲。
戶部不肯舉債,是當下大明朝廷的信譽實在是太差了,全靠皇帝個人信譽頂著,誠然在大明大多數人的眼裡,陛下信譽等於朝廷信譽,但自嘉靖年間國帑內帑完全分開後,就沒有這種等於的關係了。
大多數國事,都是如此的,這也不行,那樣也不行,只能找到可能不是最好,但是適合當下局勢的辦法。
「巡撫的要求暫時一體駁回為宜。」張居正思索再三,選擇了一刀切的辦法,快刀斬亂麻,他繼續說道:「陛下,自京師而出的五條馳道,剛剛修好,如何去管理,會造成何等影響,鈔關抽分局是否能夠運行,是否需要改進位度,都需要再看看,地方不宜過早的介入,這是給小人可乘之機。」
而且最重要的是,工兵團營這個制度,需要認真再認真的考察,每四個工兵營組成一個團營,五條馳道,皆由工兵團營修建而成。
張居正主要想要再看看,其實是要看這六個工兵團營,才會一體駁回這些巡撫的請求,弄不好就是天下大亂,大明腹地的軍屯衛所制度早已經敗壞乾淨,腹地軍兵的組織度遠不如邊軍,更別提京營了。
各地修馳道,意味著必然要組建工兵團營,否則就只能按王謙說的,讓地方自己撲買營造。
朱翊鈞稍加思索,點頭說道:「誠如是也,就依先生所言。」
再看看,看看馳道的影響,馳道的營收能力,如果真的有必要,那就修他個四通八達!
如果對當下沒有什麼決定性的影響,就可以暫緩。
步子邁的大了一定會扯到蛋,這是朱翊鈞非常清楚的一件事。
「潘部堂人到何處了?」朱翊鈞詢問著潘季馴入綏的進程。
「到歸化城了,剛到地方,就斬首了一千三百人,一群馬匪流寇襲擾了東勝衛,被東勝衛衛軍所擊退,而後找到了老巢,把這批馬匪盡數殲滅,俘虜七百人,按大明的慣例,殺俘不祥,本來打算送到臥馬崗開礦,但最後潘部堂還是把人給殺了。」張居正將一本奏疏遞給了馮保。
潘季馴這事兒,辦的其實很犯忌諱,綏遠本是新收復的領土,陛下雖然給了便宜行事、先斬後奏的權力,但是這一下手就是一千三百人,人頭滾滾,多少通知朝堂一聲。
都說這凌雲翼殺心重,這潘季馴自從那次蝗災之後,不遑多讓。
朱翊鈞看完了奏疏,十分確切地說道:「這便宜行事之權,給對了啊,這事再不處置,恐怕不利於綏遠安穩。」
潘季馴又不是腦子缺根弦兒,若不是事態緊急,他也不會先斬後奏,這批俘虜被押解到歸化城,第二天,那俘虜營周圍就擠滿了歸化的邊民,潘季馴剛到還以為是不服王化刁民生事,細問之下,才知道是邊民鬧著布政使把這批俘虜盡數斬首。
無他,這一批馬匪,喜歡剝人皮,是響梁山臭名昭著的綹胡馬匪,為禍歸化城附近十數年,俺答汗也試圖剿滅,但幾次沒能成功,又因為綹胡馬匪大明和俺答汗勢力的緩衝帶,屬於那種兩不管地帶,所以才發展壯大,這十幾年,可沒少霍霍邊民,但凡是邊民,基本都跟綹胡馬匪帶有血仇。
布政使三娘子真的用盡了全力安撫,並且奏聞朝廷,可事情越鬧越大,邊民越聚越多,再聚集下去,恐怕會衝擊俘虜營,到時候更加難以收場,剛好潘季馴到任,立刻下令處斬。
俘虜七百人,結果斬了一千三百人,這多出來的六百人,是大同左衛邊軍再次出擊搗毀了一個山寨,再俘四百人,還有二百人,是歸化城裡的綹胡馬匪。
塞外的馬匪和大明腹地的山匪是略有不同的,大明腹地的匪患有很多都是勢要豪右養的打手,殺人自然是有,但殺的人多了,朝廷必然派兵剿匪,所以腹地山匪還算克制,但塞外的馬匪,燒殺搶掠之外,還要把人剝了皮,掛在歸化城城門前,耀武揚威,殘忍至極。
「俺答汗奈何不了這幫殺星,大明可以,大明已經討不臣攻伐板升,這些馬匪居然還敢活動!潘部堂做得好。」朱翊鈞對潘季馴的處置是很滿意的,這就是要給潘季馴便宜行事的原因,新收復的領土,矛盾多矛盾激化快,得馬上決策的事情多。
朱翊鈞給與了潘季馴政策上的支持,大膽的干,打不了京營鐵蹄再踏一遍,既然要對河套地區進行實土郡縣,那就不能心慈手軟。
戚繼光有便宜行事之權,潘季馴也有便宜行事之權,那要是雙方發生了衝突,誰的權力更大?
是戚繼光有殺潘季馴的權力,因為戚繼光拿著皇帝的佩刀,那就是朱翊鈞給戚繼光防身用的,防的就是來自身後的陰謀詭計。
不是說朱翊鈞防備潘季馴,賜刀的時候,還沒確認綏遠總督的人選,是朱翊鈞對文臣發自內心的忌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