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顛倒黑白,倒行逆施

  第404章 顛倒黑白,倒行逆施

  鄒迪光召集學子,講述萬曆五年、萬曆八年的科舉被朝中明公操弄之事,如果不上稱,也就是個坊間傳聞,這種坊間傳聞,必然會導致張居正的名譽受損,但朱翊鈞大喊著報官,讓這件事上了秤,當事人之一的湯顯祖直接就有點繃不住了。

  現在,蓬萊黃氏,戚氏聯姻之家的貴公子,為了維護張居正的名譽,選擇了報官。

  戚繼光本就是張居正的門下,維護張居正的名聲,就等於維護戚繼光自己的名聲。

  湯顯祖怕順天府衙門,即便是他這樣的望族,京師的衙門和地方的衙門極為不同,而且湯顯祖最害怕的是背上官司,因為一旦背上了官司,就沒辦法參加馬上要舉行的會試了,貢院的門一落鎖,他湯顯祖又得等三年時間。

  順天府衙門一聽說燕興樓的夥計來報案,立刻馬上就派了師爺和衙役過來,一面是名聲鵲起的名流,一方面是大將軍府的家人,這個蓬萊黃氏的貴公子,囂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戚帥似乎從來沒有管教的意思。

  順天府師爺是浙江人,和鄒迪光是同鄉,用家鄉話嘰里咕嚕說了一通,才換成了官話,大聲的說道:「會試在即,爾等不好生溫習功課,在這裡聚嘯生事,是想學我這般,考不中功名不成?誰都不許說話,誰說話把誰扣到大牢里!趕緊回去!」

  「這位師爺,是打算包庇同鄉咯?」朱翊鈞眉頭一皺,厲聲問道:「小爺我是大將軍府的人,咱回去,必然要說於戚帥聽,王一鶚咱也認識,你這麼做,王府丞知道嗎?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大庭廣眾之下公然包庇!」

  「該當何罪!」

  五大三粗的家丁攔著,就是不讓人散去,擺明了要把事情鬧大,學子們都想走,但都走不了,一時間頗為焦灼。

  師爺那滿頭是汗,提著褲管,彎著腰,一步三個台階就上到了五樓,來到了乾字號包廂,點頭哈腰的說道:「黃公子,我就是個師爺,就是給府丞大人跑腿的,我也不是包庇同鄉,還是散去了好。」

  「事情我也聽明白了,黃公子是為了江陵公的名聲,但這般鬧下去,對戚帥和江陵公的名聲也不好,街頭巷尾,少不了要嘮叨幾句,說這太傅擅權,戚帥以武欺壓士子。」

  「大家都是知道的,這些個讀書人那些個嘴,胡說八道起來,實在是胡說八道。」

  「這些學子,都來自五湖四海,等會試結束,回了家,一定會添油加醋,太傅和戚帥忠君事,體國情,殊為不易,黃公子也體諒下文張武戚的難處。」

  張居正倒是坐直了身子,這個師爺這番話說的,頗有些章法。

  「鄒迪光和湯顯祖,還有他們邊上那三個賊眉鼠眼的同鄉,不能走,其他可以離開了。」朱翊鈞挑了挑眉頭說道:「師爺年紀不大,有二十歲了嗎?為何不肯科舉,情願作他人幕僚?」

  師爺再俯首說道:「黃公子,我二十五了,有道是居京師大不易,我是萬曆元年的舉人,給人做幕僚,是為了考中進士,考了一次沒中,便沒了信心,再等等,再進貢院。」

  「叫什麼名字?」

  「姓董名其昌。」董其昌極為恭敬。

  兩頭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他這就得居中說和,如果能說和,不到衙門裡報案最好,如果說和不了,非要鬧到衙門,一旦坐實了誣告,鄒迪光,最少也要落得個褫奪功名,即便是當朝元輔不跟他們計較,哪怕沒有趨炎附勢的小人從中作梗,按大明律,恐怕也有可能流放三千里。

  「叫他們進來吧。」朱翊鈞樂呵呵的說道。

  師爺出了包廂就挺直了腰板,怒氣沖沖的走到了二人面前,面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用家鄉話對鄒迪光說道:「你這般糊塗,怎麼謀求官身,天上的神仙鬥法,就該神仙出手對付,你算什麼?待會進去了,好生說話,黃公子是個好說話的人,不想辦事做絕。」

  「趨炎附勢,小人而已。」鄒迪光非常不滿的用官話回答了一聲,而後大步上樓,一把把門推開。

  董其昌呆住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鄒迪光,一臉的不可置信,這是什麼髒東西!

  「仗著戚帥寵愛,就如此無法無天,家裡的長輩,沒教伱什麼是禮義廉恥嗎?回頭我必然參戚帥一本!」鄒迪光一進來,立刻就火力全開,先數落起了朱翊鈞的不是。

  朱翊鈞直接氣笑了,殷正茂一口茶沒喝下去,差點嗆到,幾年沒回京,大明的讀書人都這麼勇敢了嗎?

  那可是戚繼光啊,戰場上橫著走的主兒。

  師爺董其昌在身後,真的恨不得一腳把這廝踹翻在地,把他的舌頭給拔了!

  「滿朝文武噤若寒蟬,你真的敢上這道奏疏嗎?若是敢上,我倒是敬佩你是個漢子。」朱翊鈞看著鄒迪光,平靜的說道。

  大明朝官們對戚繼光的無視,有點像當年沒人敢指出嘉靖皇帝一意焚修造成的惡劣後果,只有海瑞抬棺上諫,如果鄒迪光真的敢上這道奏疏,朱翊鈞多少要給他加上一個評價:有骨鯁之氣。

  「你敢嗎?」朱翊鈞看著鄒迪光,生死就在鄒迪光的一念之間。

  「有何不敢!」鄒迪光咬著後牙槽大聲的喊道。

  朱翊鈞示意張宏:「拿筆墨紙硯來。」

  「是。」

  筆墨紙硯放在了鄒迪光的面前,張居正和殷正茂互相看了一眼,有些好奇鄒迪光的選擇,張居正曾經在嘉靖二十八年《論時政疏》里,曾經把唐玄宗和道爺相提並論,論了論克終之難,就是指著鼻子罵,道爺你和那唐玄宗越看越像!

  如果鄒迪光真的有這個勇氣,那就不符合賤儒通疾中的基本特徵,張居正也不介意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給鄒迪光一個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

  鄒迪光額頭的青筋抖了幾下,他就是那麼一說,要讓他寫,他真的不敢寫,考中進士已經五年,最近戚帥出現在了離宮御書房西花廳支持陛下昏聵政令,如此大事,朝中無一人敢言。

  是不會嗎?是不敢。

  「哼,爾居然敢用閹奴!這可是僭越大罪!」鄒迪光眼前一亮,抓住了攻擊的要點,似乎可以威脅,黃公子不肯撤案,那他鄒迪光就跟著黃公子玉石俱焚!

  朱翊鈞卻擺了擺手說道:「陛下賞的,陛下賞賜給戚府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這些宦官,都是宮裡送來的,你不信,大可以報官,咱既然敢帶著出來招搖過市,還如此囂張跋扈,就不怕你告。」

  「不要繞開話題,彈劾戚帥的奏疏,你寫不寫?」

  朱翊鈞出聲阻攔,是給鄒迪光的第一次機會,此時讓鄒迪光寫這封彈劾戚帥奏疏,是第二次機會,師爺董其昌看人真的很準,幾句話,董其昌就知道黃公子,不想把事做絕,奈何鄒迪光不領這個情,還罵了董其昌是小人。

  董其昌這會兒,也懶得說了,他這會兒在打量殷正茂和張居正,這二位,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大人物,尤其是殷正茂,明明是個讀書人打扮,卻一身的煞氣,顯得極為古怪。

  最近京師里,呂宋來的殷部堂,很符合這種文武雙全的氣質。

  但凡是鄒迪光長著眼睛,這包廂里的陣仗,就知道該慫就得慫,韓信受了胯下之辱,還不是做了多多益善的兵仙?

  「不寫!」鄒迪光最終沒有下定決心,得罪黃公子和得罪戚繼光的代價,完全不同,這個時候還能說是口角之爭,寫了奏疏,那就是把戚繼光給得罪死了。

  「不過如此。」朱翊鈞看了看張居正,說實話,他是有些失望的,他其實抱有一些對大明進士的僥倖心理,說不定這個鄒迪光是被人給騙了,或者是被人給當槍使了,但現在看來,全然不是如此。

  戚繼光欺負不得,因為他真的有十萬軍,張居正可以欺負,因為張居正是個君子。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這位,湯舉人,你呢?也是要踩著江陵公的名聲入仕不成?」朱翊鈞看向了湯顯祖,這位號稱大明戲聖和大明莎士比亞的讀書人,也和鄒迪光一樣,今天必須要踩著張居正的名聲,扶搖直上不成?

  湯顯祖現在也有點回過味兒來,略顯無奈的說道:「那江陵公的同鄉王篆的確在四處結納,串聯科舉,讓人故意寫的差一點,好給江陵公的三公子騰位置,即便是他為元輔,有功於社稷,我也不願認同這種行為。」

  朱翊鈞歪了歪頭喊道:「王御史,熱鬧看夠了嗎?要是看不清楚,就到裡面來看。」

  王謙本來只伸出了個腦袋,聽到陛下讓他過去,就樂呵呵的走過去一拜,滿臉堆笑的說道:「兄台真的是好雅興!這個江陵公的同鄉王篆,我給皇爺帶來了,兄台玩得高興就好。」

  「把人帶上來!」

  關鍵人證王篆,被兩個家丁給帶了上來。

  董其昌心裡已經在大吼大叫了,不對勁,完完全全的非常不對勁兒!

  王謙是什麼性格的人,董其昌太清楚了,王謙給過何人面子?是那種恨不得把《我的刑部尚書父親》幾個字寫在臉上的傢伙,可沒少給順天府找麻煩!王謙他就是真的惹不起,比如張居正幾個兒子,那也是繞著走,而不是服軟。

  看看現在這個京城闊少在幹什麼?在討好,還把人提前抓了。

  這黃公子究竟什麼人?董其昌其實已經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除了宮裡那位爺,沒人值得當朝次輔的兒子如此這般討好,張居正都不值得,面對張居正,王家人還是有點骨氣的,雖然不多。

  但,鄒迪光不這麼看,鄒迪光嗤笑一聲說道:「賊喊捉賊,蛇鼠一窩!」

  「鄒迪光,我給你臉了是吧!」王謙聞言面色大變,正準備發作,那怒氣又立刻煙消雲散,站在一旁,如同事不關己一樣,翻臉如翻書。

  「是這個人嗎?」朱翊鈞懶得理鄒迪光,看著湯顯祖問道。

  「是他。」湯顯祖點頭回答道,就是這個王篆四處結納,找人做陪襯,也找人做墊腳石,湯顯祖是陪襯,還有不少學子是墊腳石。

  「你在江陵公的全楚會館做事嗎?有全楚會館的腰牌嗎?」朱翊鈞看向了那個所謂的同鄉王篆問道。

  王篆用力的掙扎了幾下,他早上剛出門就被人套了麻袋,一肚子的氣,嘴裡的布被摘了,立刻大聲喊道:「我就是在全楚會館當差,放開我,讓江陵公知道了,你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其實這是個傢伙肯定不是全楚會館的人,而且冒名頂替,朱翊鈞每月二十四日都要到全楚會館蹭飯,整個京師人人周知,朱翊鈞每次去都把全楚會館弄的雞飛狗跳,庖廚都認識他,他每次去都檢查廚房有沒有辣椒。

  全楚會館洗衣服的浣洗婢也認識朱翊鈞,朱翊鈞為了找波斯美人,可是挨個看過的,很確信沒有,朱翊鈞賞了兩個波斯美人,張居正沒要。

  「王御史,剩下的事兒交給你了。」朱翊鈞站起身來,帶著人直接離開。

  王謙,大明御史,大明的御史就跟聞著腥味兒的狗一樣,風聞言事,逮著誰咬誰,權責極大,就管兩件事,是這也管,那也管,這個鄒迪光可不是湯顯祖,鄒迪光有功名在身,還是工部主事,歸王謙這個御史管。

  「您走好,這兒交給我。」王謙趕忙俯首拜別,一直等陛下下了樓,才站直了身子,恢復了他囂張跋扈的模樣,他盯著鄒迪光,嘴角抽動了下說道:「你敢罵我蛇鼠一窩!我王謙活這麼大,就沒人敢這麼罵我!你得罪了我,罪過,大了!」

  「你,回去準備會試,別一整天跟個傻子一樣被人耍著玩。」王謙看著湯顯祖,湯顯祖都三十了,還被人當猴耍,這種事就該一句話不說,這鄒迪光在利用他湯顯祖的名聲。

  湯顯祖擦了擦額頭的汗,準備離開。

  王謙忽然喊道:「湯顯祖。」

  「王御史,何事?」湯顯祖腳步一停,疑惑的問道。

  王謙平靜的說道:「你入京來會試,當真沒想過,是有人打著太傅的名義,四處招搖撞騙嗎?還是明知道有人在招搖撞騙,但仍然前來?咱們都是官宦之家,像太傅這種地位,真的要操弄科舉,是該從上面動手腳,還是從下面動手腳呢?」

  「你若是想過是有人招搖撞騙,仍然來了,陛下是個論跡不論心的人,這次沒有證據,讓你你僥倖逃過,日後做事小心些。」

  「你若是沒想過,我勸你,會試也別考了,官場不適合你。」

  「言盡於此。」

  「謝王御史教誨。」湯顯祖再拜了一下,才扶著欄杆下了樓,湯顯祖到底是為了名聲,還是為了正義而來,只有湯顯祖自己知道了。

  王謙還在發力的時候,朱翊鈞也在派緹騎調查,趙夢祐沒讓朱翊鈞失望,從王篆入手,進行了全方位的人生側寫,最終將背後之人給找了出來,鄒迪光的座師王畿,嘉靖十三年進士,而後被罷官,四處講學,是心學七派浙中派的魁首。

  王畿是王明陽最為賞識的弟子之一,和張居正強調知行合一不同,大明的心學,在王陽明之後,就徹底走入了只論良知的歧路,這也是讓張居正十分心痛之事,知行合一致良知,嚴知辯識方為真,這門學問到了萬曆年間,已經逐漸變成了神感神應,不學不慮,自然之良,一念入微。

  張居正整飭學政,嚴格禁止了聚徒講學之事,這讓心學門人,都覺得張居正是個叛徒。

  王畿的目的其實也挺簡單,就是試探,就在前不久,大明皇帝和當朝首輔發生了一些摩擦,張居正和皇帝產生了間隙,那趁機將這個間隙不斷的放大,最終導致君臣失和,張居正失去了聖眷,到那時,就到了總攻的時候。

  但沒有任何證據指向王畿,反倒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衝鋒陷陣的鄒迪光。

  「果然如先生所言,這些人在忍,在等,忍到先生離開,等到朕孤立無援。」朱翊鈞將手中的奏疏扔在了桌子上,眉頭緊蹙的說道:「若是先生真的走了,恐怕先生的名聲,就會直接從社稷之臣,變成欺君罔上的奸臣。」

  「陛下聖明。」馮保俯首說道。

  張居正真的走了,馮保首當其衝,能去鳳陽種菜,那都是好下場了。

  萬曆八年二月的會試如火如荼的展開了,鄒迪光鬧出的亂子,以鄒迪光被革除功名,流爪哇而告終,鄒迪光如此慘烈的遭遇,也讓朝中蠢蠢欲動的人,再次按捺住了那顆躁動的心。

  這是刑部、大理寺卿和都察院給出的處罰,依據的是《大明律》誣告反坐:凡誣告三四人者,杖一百、徒三年;五六人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所誣重者,從重論;誣告十人以上者,凌遲處死,梟首其鄉,家屬遷化外。

  所誣重者,從重論,這裡的重者,就是五品及以上,所以從重論罪,是流放三千里,故流放爪哇。

  按照朱翊鈞的意思,這個鄒迪光不送解刳院,也是要斬首示眾,但張居正非常反對。

  張居正的意思是,若是斬首示眾,才是坐實了他操作科舉的罪名,既然有法可依,還是依法而行,既是為了個人的名聲,也是為了國法的森嚴。

  張居正是事主,張居正選擇輕拿輕放,朱翊鈞也只能認同了。

  殷正茂說得對,這幫畜生,就是在欺負張居正是個君子。

  但凡是張居正學一學歷代權臣是如何炮製反對者的路子,鄒迪光、吳中行、趙用賢這些賤儒,墳頭的草都三尺高了。

  萬曆八年三月,朱翊鈞殿試,錄取了三百人,而後又添了二十七人恩科進士,這二十七人都是循吏,而且是那種卷王中的卷王,時運不濟也好,發揮失常也罷,未能考中進士,做了官,政績突出,朱翊鈞給他們補了出身。

  沒有這個出身,這二十七人,這輩子頂多在知縣這一層打轉,海瑞這種以舉人坐到了正二品職位上的少之又少。

  比較有趣的是,張居正家裡的老三張懋修,高中榜首,但很快,張懋修就去了皇家格物院做了格物博士,和兄長一道研究萬物無窮之理了。

  張嗣文、張懋修,因為父親的緣故,哪怕是考中了進士,也做不了官,張居正不是嚴嵩、也不是徐階,嚴嵩的兒子嚴世藩是小閣老,徐階的兒子徐璠是太常少卿。

  皇家格物院的確是個好去處。

  此時,西土城內,大明前首輔高拱,前刑部尚書王之誥,坐在一起研究著新科進士錄,大抵是朝廷有優老之德,再加上大明財政的確是寬裕了,這二位都領了全俸,逢年過節還有恩賞,日子過得倒是極為愜意。

  高拱放下了茶盞,戴上了老花鏡,看著新科進士錄,笑容滿面的說道:「今年軍戶占了三成半,一共一百零五人,比上一科多了十五人,好事。」

  軍戶,是大明政壇上一股韌性極強的力量,高拱也是出身於軍戶,但和張居正這個泥腿子不同的是,高拱也是官宦之家,他父親就是進士,官至光祿寺少卿。

  比如李東陽、萬安、劉吉、梁儲、夏言、王家屏等等名臣,也都是出身軍戶,這股力量能夠有效的鉗制遮奢戶口舌顛倒黑白,倒行逆施。

  自天順以來,軍戶出身的進士累年減少,在弘治年間甚至低於了兩成半,現在恢復到了景泰年間的三成半。

  「日後只會越來越多,江陵公整飭學政,大明京營和水師的學堂,可不是私塾,是官學,這要是弄好了,嘖嘖。」王之誥笑著說道:「也不是笑話這些個遮奢戶,張居正在刨他們根兒了,他們還在計較一時得失,怎麼一個蠢字了得。」

  「就以現在科舉加入了矛盾說和算學而言,這幫個不知民間疾苦的望族子弟,只會越來越難考中進士了。」

  高拱靠在太師椅上,他有些疑惑的說道:「你跟張居正是兒女親家,跟他說一聲,還不能重新入仕嗎?整日在西土城跟我這個糟老頭子聊天,好生無趣。」

  「回不去了,我是逃兵,陛下信我,張居正都決計不肯信我。」王之誥指了指自己,搖頭說道:「我還不如你呢。」

  高拱拿起了一份雜報看了許久,邸報上的內容,字少事大,但缺少分析,各黨雜報,倒是辦的不錯,他拿著一份雜報遞給了王之誥說道:「眼下清丈,只有河南和四川兩個老大難了。」

  「河南藩王多,清丈難可以理解,山東有個兗州孔府,現在倒了,這四川也是老大難?」王之誥看完了雜報,大明清丈還田之事中,進度最慢的是河南,進度第二慢的是四川。

  張居正清丈從萬曆元年就開始了,一直到萬曆十三年,河南和山東都沒搞完,最後隨便捏了個數算是報了,除了這兩個最難的地方,便是數四川了。

  「這第一個難的便是遮奢戶和土司勾結,養寇自重又不是只有軍將會,第二個難的,新都楊家啊,楊廷和的楊。武宗龍馭上賓後,楊廷和攝政三十八日,才迎立了世宗皇帝。」高拱略顯無奈的說道。

  詭寄田,是清丈中,隱田裡的大頭,河南是掛在王府的名下,而四川是掛在土司名下,而且和其他地方不同,四川這地方,他們楊氏,遮天蔽日。

  「一個新都楊,一個播州楊,無論哪個楊造反,都夠四川地方喝一壺的了,要是裡應外合,那不得了,真的不得了。」高拱拍了拍雜報。

  新都楊是楊廷和的楊,播州楊是楊應龍的楊,楊應龍是播州宣慰司宣威使,世襲的土司,自唐時乾符三年,楊端入播州開始算起,歷704年,共三十代,世世代代都是國中之國。

  兗州孔府就是仗著自己聖人後裔胡作非為,當皇帝下定決心剷除毒瘤的時候,只需要把南孔抬上來便是,河南王府多,陛下心也狠,不顧宗親號喪,也能貫徹下去,但是四川這個問題,非常的棘手。

  「這雲貴川黔的生苗不服王化,還跟東吁莽應龍暗自勾結,這要是清丈逼迫急了,搞不好就是一出大戲。」王之誥嘖嘖稱奇的說道,雲貴川黔的生苗,同氣連枝,沒什麼事兒還想鬧一鬧,有事那更是鬧翻天,再加上和西南三宣六慰勾結在一起,地方矛盾複雜的同時,還極其不好處置。

  呂宋和雲南的境遇大差不差,只不過因為呂宋四面環海,大明水師日益強橫,所以才顯得安穩罷了。

  「難,難也是他張居正和陛下難!跟咱們有什麼關係?哈哈。」高拱一副看熱鬧的神情,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現在是閒雲野鶴,坐看張居正撓頭。

  「說的也是,愁也是他們發愁咯。」王之誥也露出了笑容。

  張居正人在西山宜城伯府的時候,日子過得比較清閒,除了審閱大明會典新卷之外,再無其他事兒了,現在日理萬機,處理國事,那就是摁下了葫蘆又起了瓢,一件接著一件,無休無止。

  高拱轉了一下茶盞,還是開口說道:「到現在我還是不看好陛下,陛下不是個長性的人,張居正沒了,沒人約束,懶散勁兒恐怕就上來了。」

  「不,這次你錯了。」王之誥和陛下相處的時間更久,陛下喜歡看熱鬧,在文華殿御門聽政,根本就是為了看明公吵架,這麼些年了,陛下愛看熱鬧的習慣,始終如一。

  「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說下去怕是要掉腦袋。」高拱神情凝重的說道:「海瑞這發現貪官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剛正不阿海剛峰嗎?」

  雜報上貪官名錄一排又一排,那是又快又准。

  高拱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反腐,但海瑞這幾年的成果,已經完全超過了他。

  「這,我得好好跟你說說這個王謙的手段了。」王之誥伸出兩隻手來說道:「他這邊仗著腰纏萬貫,打發經紀買辦去試探那些利慾薰心之徒,另外一邊,則是三姑六婆買小妾外室的消息,那真的是,一拿一個準!」

  「這手段,酷吏?」高拱眉頭緊鎖。

  「不不不,循吏。」王之誥擺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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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