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也休想

  第377章 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也休想

  「魯伊·德,你很有骨氣,寡人佩服!」朱翊鈞看著被緹騎摁著的魯伊,非常認可這位的骨鯁之氣,為了見皇帝,魯伊屈服於大明的禮法,但是見到了大明皇帝,魯伊卻不肯跪了,這是誰給他的勇氣?

  朱翊鈞不禁要問,魯伊他真的是來議和的嗎?果阿總督梅內塞斯派他來,更像是來宣戰的!

  滿朝文武,都十分驚訝的看著這一幕。

  自朱元璋開闢之後,番國入貢使者,哪有不肯跪的?

  萬士和倒是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永樂十九年,帖木兒王國使者阿爾都沙、蓋蘇耶丁不肯下跪,阿爾都沙是帖木兒王國的宰相,蓋蘇耶丁是猛將,當年永樂皇帝舉行軍馬大閱,邀請各國番使一起見證,這兩個顯眼包不肯跪,成祖文皇帝也沒計較,當大閱結束後,這兩個使者一頓猛磕頭。

  大明和帖木兒王國之間,隔著一個西域,大明的確是鞭長莫及,而彼時帖木兒王國是中亞霸主,號稱一百二十七國的宗主國,帖木兒更是擊敗並俘虜了奧斯曼蘇丹閃電巴耶塞特一世,自然有自己的傲氣,可是在見證了大明軍容耀天威之後,帖木兒王國的使者,直接來了個滑跪。

  帖木兒王國使者的傲慢,是基於帖木兒王國的實力以及大明離帖木兒王國遙遠,夠不著。

  但是魯伊·德哪裡來的傲慢?他居然敢戲耍大明禮部諸官,出爾反爾,殿上不跪,大明軍到果阿總督府的水程也不過兩個月的時間,比京營抵達到嘉峪關的時間還短!

  而禮部諸官人都麻了,教的時候好好的,這上了殿,就反悔了,這陛下要是怪罪下來,禮部上下都沒有好果子吃,陳學會看著馬自強,馬自強看著萬士和,迭戈·德現在老實的很,被打了一頓後,老老實實去講武學堂上課,這個魯伊·德,還是欠打。

  有些臣工看到這一幕,已經開始小聲嘀咕了起來,這場面,大明朝官們,真的沒見過。

  「果阿總督府一定會用自己的劍,來守護自己的領土,大明放棄舊港,放棄馬六甲海峽已經一百七十餘年,我們占領滿加剌已經六十年之久,大明皇帝一句話,我們就要讓出去?這是不可能發生的,我今天,在這裡不對你這個暴君下跪,就是告訴你這個暴君!我們果阿總督府的所有人,都不缺少勇氣,將會堅守到最後一人!」

  「伱們的企圖,絕不可能成功!」魯伊被摁著肩膀,踹在了地上,不得不跪,但他還是大聲的喊道。

  根據魯伊的情報,大明皇帝的拉丁語說的極好,他喊的話,大明皇帝一定可以聽得懂。

  朱翊鈞拿起了塊方巾,擦了擦手,從馮保手裡拿過了一個盒子,確定沒有手汗之後,打開了盒子,裡面躺著一卷聖旨,他將手套帶上,一邊打開聖旨,一邊開口說道:「不不不,魯伊,你錯了,那片土地,不是你們的,我不得不提醒你的是,在六十年前,你們攻占了馬六甲城,滿加剌的國王和王子逃脫,之後國王一直在組織抵抗,試圖奪回馬六甲城。」

  「你們撲滅了老國王的抵抗力量,但是這位王子卻仍然活在大明。」

  「這位王子名字叫端·買買提,他到了大明找到了禮部的鴻臚寺卿邱道隆哭訴,邱道隆稟報了武宗皇帝,武宗皇帝震怒。」

  「正德十五年十二月,武宗毅皇帝下聖旨告訴葡萄牙特使火者也三,滿加剌國是大明敕諭冊封的王國,是大明的藩國,是大明的屬國,而佛郎機人居然膽敢攻破都城兼併滿加剌的土地,還要求大明承認佛郎機人的占領,大明絕不承認佛郎機人在馬六甲的統治,派遣了使者江彬帶著聖旨前往馬六甲城,令佛郎機人歸還領土,如果執迷不悟,必然聲明你們的罪惡,討伐你們的罪行。」

  「這封聖旨是原件,江彬第二年三月帶回來了,佛郎機人不肯答應,選擇了抗旨,江彬因為出使不利,被武宗皇帝坐罪下獄。」

  朱翊鈞打開了聖旨,即便是高麗貢紙,但是依舊有些微微發黃,這封聖旨是原件,馮保從古今通集庫里翻出來的,江彬帶著去了,紅毛番抗旨不尊,江彬帶回來了。

  江彬下獄的理由很簡單,武宗皇帝說的很清楚:爾為漢使,番賊抗旨,當檄傳諸番邀兵共擊之。

  「嘉靖元年,世宗皇帝下旨,處決了江彬,以及已經住在大明長達十二年的葡萄牙特使火者亞三。」朱翊鈞合上了聖旨小心放好之後,拿起了另外一份駕貼,這是道爺把江彬和火者亞三斬首的駕貼。

  江彬死的理由也很明白,大明的藩屬國被攻滅,江彬帶著聖旨沒把事情辦好,讓大明蒙受了屈辱,就是該死。

  朱翊鈞又從盒子裡拿出了一封聖旨,繼續說道:「嘉靖三十二年,端·買買提在大明亡故,世宗皇帝下旨官葬,而後仍冊封端·買買提的後人為滿加剌國王,再下旨曉諭屯門島佛郎機司令西芒,還滿加剌舊土。」

  道爺是個小心眼,不是殺了江彬、殺了火者亞三,殺了托梅·皮列士就結束了,道爺一直記著這個事兒,但是到了嘉靖三十二年,北虜入寇,東南倭亂,道爺也只能記得這件事了。

  朱翊鈞將聖旨放好,又從裡面拿出一道聖旨,開口說道:「從大明的立場來說,大明從未放棄過對滿加剌的宣稱,葡萄牙始終不得入貢,萬曆元年,兩廣總督殷正茂驅逐了私自占地濠境的佛郎機人,當年,所有隸屬於葡萄牙的商船到港,要額外加征十值抽三的抽分,懲罰性關稅,也是當初之事的延續。」

  「從葡萄牙的立場來說,你們國王的繼承人安東尼奧,接受了大明的冊封,將馬六甲海峽獻給了大明,這是安東尼奧送來的書信,這是朕的冊封其為葡王的聖旨。」

  「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魯伊·德聽得非常明白,大明準備的十分充分,從六十年前的恩怨情仇開始講起,再到萬曆年間的種種,大明在法理上,的確擁有非常非常完全的宣稱權,甚至滿加剌王子的後人,還在大明好好的活著。

  即便是舊事不提,滿加剌國事實上國滅,站在葡萄牙的立場上,王儲安東尼奧也出賣了整個馬六甲海峽的歸屬。

  可是葡萄牙是葡萄牙,果阿總督府是果阿總督府,利益並不完全的一致。

  「現在是我們事實占領了馬六甲海峽,你這個暴君說那麼多,又有什麼用!我今天就是告訴你,我們絕對不會離開馬六甲海峽!」魯伊被摁著,依舊不肯把腦袋低下,挺著脖子,大聲的喊著。

  趙夢祐一伸手,將魯伊的腦袋摁到了地上,魯伊肯不肯跪,肯不肯俯首帖耳的奏對,是魯伊的事兒,讓魯伊跪著俯首帖耳,是趙夢祐這些糾儀官的職責。

  朱翊鈞將聖旨等物放進了盒子裡,摘了手套,看著魯伊說道:「朕是個講道理的人,道理講得通,咱們就講,道理講不通,朕就不講。」

  「你不是說,死到最後一個人之前,都不會投降嗎?」

  「那好,朕答應你,朕會把人殺的一乾二淨。」

  「朕作為大明天子,金口玉言,說過,就絕不會食言。」

  「這些文書,朕都讓人拓印了一份,你帶回去,這是朕的道理,朕講給你聽,你們可以不聽,但朕一定要講,大明不是蠻夷,是文明之國禮儀之邦。」

  中原歷史悠久,這是一種負擔,同時也是一種驕傲,大明大部分人都尊重歷史,包括朱翊鈞這個皇帝,拿起正德和嘉靖年間的聖旨,皇帝也是小心翼翼,因為時間久了,紙張就變得脆弱了一些,但是沒關係,朱翊鈞已經令人把這些刻成了碑文。

  朱翊鈞揮了揮手,讓魯伊滾蛋,既然要戰爭,那便給他們戰爭,魯伊還在叫嚷,但是他被糾儀官們帶走了,皇極殿內,大明的文武百官,都有點沉默,即便是那些叫囂著柔遠人懷諸侯的復古派們,此時也是一句屁話都說不出來。

  魯伊·德的出爾反爾,明明答應了卻不肯跪,羞辱的是禮部諸官,羞辱的是大明皇帝,羞辱的是大明。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京畿,圍困京師,遣使入京談判退兵之事,俺答汗的使者都跪了。

  「魯伊·德,紅毛番,遠夷慕義而來,不知天朝禮儀,臣系朝廷重臣,著他去光孝寺習儀三日方見。第一日始跪左腿,第二日始跪右腿,三日才叩頭,始引見鴻臚寺卿。」朱翊鈞將手套摘下,拿出了禮部尚書馬自強的奏疏。

  魯伊學習禮儀是在光孝寺,他確實是學會了,學會之後,才見到了鴻臚寺卿陳學會安排覲見事宜。

  「臣有罪。」馬自強、陳學會等禮部諸官,趕忙出列俯首認罪,出了這種事故,他們罪責難逃。

  「不不不,朕清楚的記得,萬太宰還是大宗伯的時候,拍著桌子跟朕說:夷狄,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今天這事兒,恰好證明了萬太宰所言非虛,禮部諸官盡力了。」朱翊鈞自認為自己是個明事理的人。

  梅內塞斯派魯伊來,理由是要來和談,那些個條件已經十分優厚了,梅內塞斯的最終目的是李代桃僵,代替滿加剌國繼續存在。

  禮部安排覲見,魯伊十分的恭順,魯伊當殿翻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魯伊這種行為,其實正好說明了大司馬和先生對朕說的一番話,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也休想得到。」朱翊鈞頗為感慨的說道。

  魯伊之所以到殿上叫囂,還不是戰場上打不過嗎?他要是能在戰場上打得過,還要不遠萬里跑到京師來?

  張居正已經做好準備責難陳善了,海瑞一隻腳都探了出來,陛下一席話語,張居正鬆了口氣,海瑞探出去的一隻腳也收回去了。

  為了一個番夷使者的無禮,殺朝廷重臣,這不是典型的親者痛、仇者快、門裡橫鬼的行徑嗎?皇帝你脾氣那麼大,怎麼不去殺番夷?

  結果陛下根本就不怪罪禮部諸官,張居正準備一肚子的話,都白準備了,當初他在《時政疏》里說國之大弊就是賞罰不明,海瑞發現,萬曆年間,他很少有責難陳善的機會,只能多抓幾個貪官,盡忠職守了。

  「臣等叩謝陛下皇恩。」馬自強擦了擦額頭的汗,陛下的性情,的確和俞大猷說的一樣,過於柔仁了,按照君辱臣死的基本邏輯,此時馬自強就該掉腦袋了,即便是經過三思再三思,再加上元輔、台諫勸仁恕,馬自強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坐罪下獄。

  江彬就是因為沒把聖旨頒出去,就被下獄,而後被斬首示眾了。

  封建帝制之下,就是這樣的。

  陛下的性情是柔仁的,之所以好殺人,不怪陛下,是臣子們失去了恭順之心。

  朱翊鈞看了一圈,平靜的問道:「還有人反對大明復設舊港宣慰司之事嗎?今日沒人反對,以後就不要再反對了。」

  「陛下聖明!」張居正帶著群臣們直接歌功頌德,唱起了讚歌。

  「好了,宣沙阿買買提吧。」朱翊鈞示意群臣們歸班,大朝會的主要議題,宣見外使還沒結束,魯伊這麼一鬧騰,倒是讓本來多種意見的朝堂,達成了一致,這馬六甲海峽在洋人手中,大明吃棗藥丸,這紅毛番不僅膽子大,手段也非常的狠辣,這也算是個意外之喜了。

  之前一直有人反對朝廷,再設舊港宣慰司,再謀馬六甲海峽,朝堂上要是一個聲音,那朱翊鈞做夢都得小心自己的腦袋了。

  反對的人,理由十分的充分,因為梅內塞斯的恭順,他給的條件的確十分動人,讓一些個復古派的官員們,重拾舊夢,做起了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的大夢,似乎這馬六甲海峽在果阿總督府里,也未嘗不可,大家和氣生財就是。

  儒家這一套九經,已經荼毒中原千年之久。

  但事實證明,番夷終究是番夷,魯伊的行為,就像是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這些復古儒生們臉上,把他們的幻夢給抽醒了。

  事關生存的矛盾,是主要矛盾,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就是那些個心裡有什麼想法的復古儒生,再說什麼馬六甲海峽在番夷手裡也不會對大明造成損害的人,也不得不考慮今天這一幕,再胡說,恐怕要被指責為陰結番夷了。

  沙阿買買提當然看到了魯伊被拖著走了出來,因為魯伊一直大喊大叫,趙夢祐乾脆找了個襪子塞到了魯伊的嘴裡,省的他繼續口出狂言,沙阿買買提極為驚訝,就他所知,大明從保守國策轉為開海之後,從來沒有把任何一個番國使者塞著襪子拖出來過。

  這個魯伊到底幹了什麼?

  沙阿買買提被宣見後,他小心翼翼的走進了皇極殿內,極為恭順的行禮,不敢有任何一點的錯漏之處,俯首帖耳的喊道:「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沙阿買買提從嘉峪關入關之後在大明呆了一年,才走完了覲見皇帝的流程,才走到了京師來,他的漢話極好,甚至連成語和俗語都能正確表達。

  「沙阿特使好久不見,不用多禮,快快請起,這一次馬船之事,沙阿特使辛苦了。」朱翊鈞就是屬狗臉的!一見到大客戶,臉都笑出了褶子來!

  沙阿買買提這一趟,給大明帶回了兩萬五千匹的戰馬,包括了五百匹種馬,而且是不需要額外花錢的!

  「不辛苦不辛苦,陛下,阿克巴大帝托臣帶來了國書,還請陛下查閱。」沙阿買買提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了肚子裡,大明皇帝多好一人,貴為皇帝,如此的平易近人,一定是那個魯伊的錯。

  阿克巴的國書,照理就是一頓商業吹捧,對五桅過洋船讚不絕口,尤其是第烏總督府見到了五桅過洋船那副畏懼的嘴臉,讓阿克巴非常舒適,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五桅船來震懾泰西的紅毛番。

  朱翊鈞和沙阿買買提的交流是非常流暢的,沙阿買買提的確打算長住大明了,他對禮部提出了抗議,大明的官員實在是太勤勞了,他希望可以只在單數天去尋他,雙數天就不要找他了,他對大明官員工作的勤勉表示了驚訝。

  不是大明官員勤勉,而是沙阿買買提的生活,實在是讓人羨慕。

  前門樓子聽評書,一聽就是一整天,就是去四夷館坐班,也是去半天歇半天,主打一個輕鬆寫意。

  「讚美陛下,陛下的皇莊的貨物,真的是讓我大開眼界,可惜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上新奇的貨物。」沙阿買買提對自己在皇莊購物的體驗,非常滿意,同樣,對新的貨物充滿了期待。

  「沙阿特使可以買一份民報,上面會刊登大明皇莊上新,如果是沙阿特使要買的話,大部分的貨物,都會給沙阿特使留一些,不必擔憂。」朱翊鈞也非常滿意,昨日沙阿買買提在皇莊消費了一萬七千八百兩白銀。

  「感謝陛下的提醒。」沙阿俯首說道:「陛下,我的君主告訴我,要維持和陛下的友誼,以希望獲得更多的五桅過洋船,不知道今歲大明可以賣給我們多少?當然,還是以二十五萬銀一艘的價格。」

  「五艘五桅過洋船,泰西的費利佩二世並沒有支付足夠的白銀,他沒有帶走預定的十艘五桅船,只帶走了五艘,還是借朕的銀子。」朱翊鈞告訴了沙阿買買提,蒙兀兒國今年的配額只有五艘了。

  大明的產能已經拉到極限了。

  「感謝尊貴而慷慨的陛下,您的仁德一定會普照整個西洋。」沙阿買買提好奇的問道:「陛下這裡還能借錢嗎?利息是如何支付的?」

  戶部左侍郎站了出來,給沙阿買買提稍微解釋了一下大明的借款政策,沙阿買買提越聽越是驚訝,風險、展期、資產質押、主權質押這些詞語,讓沙阿買買提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汗。

  從陛下這裡借錢,至少幾代人都得給陛下當牛做馬才能還得清,還不完,陛下這借錢的恩情,根本還不完!

  「沙阿特使感興趣嗎?」朱翊鈞躍躍欲試的問道。

  「陛下,蒙兀兒國非常富有,我本人並不缺錢。」沙阿買買提連忙拒絕,生怕拒絕的晚了,糾儀官當場把他摁在地上,讓他借錢,沙阿買買提不再多談,立刻馬上,逃一樣的離開了皇極殿。

  朱翊鈞非常遺憾的看著沙阿買買提的背影,沙阿特使走的非常決絕,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留戀,甚至連回頭看一眼都不願意。

  朱翊鈞無奈的說道:「他怎麼不借朕一點呢?他應該借一點的。」

  而後是朝鮮、安南、暹羅、泰西特使黎牙實等等使者入朝覲見,光是接見外番的使者,就用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

  「陛下,寧遠侯李成梁,昨日已至薊門。」兵部尚書譚綸奏聞了一件事,三年一次,李成梁到了入京述職的時間,李成梁就帶了一百親衛,已經至薊門,在薊門等候旨意,若是陛下不見,李成梁到兵部轉個圈,就回遼東去了。

  「讓寧遠侯今日前往北大營下榻吧,擇日宣見即是。」朱翊鈞想了想,看著戚繼光笑著說道:「寧遠侯遠來,戚帥定要好生招待,讓李如松去薊州接寧遠侯入營。」

  「臣遵旨。」戚繼光俯首領命。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馮保一看時辰差不多了,一甩拂塵,前踏一步,宣布這次的大朝會圓滿結束。

  朱翊鈞不喜歡柔遠人,懷諸侯的儒家九經,但是作為諸侯的李成梁入京,朱翊鈞給足了他面子,因為遼東問題,此時還得指望李成梁。

  大朝會結束後,張居正和戚繼光都被小黃門攔住,引著二人到了小鐵路旁,車駕已經恭候,而大明皇帝早就蹬著旱鴨子前往了文華殿。

  張居正和戚繼光到了正殿,又被引到了偏殿,偏殿內,仍然擺放著七個櫥窗,馮保帶著三個小黃門將今天陛下出示的文書放到了第三個櫥窗裡面,而大明皇帝站在一張巨大的堪輿圖上,負手而立。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張居正和戚繼光俯首見禮。

  「免禮。」朱翊鈞轉過身來,笑著說道:「坐下說話。」

  朱翊鈞站在堪輿圖前,指著舊港宣慰司的地方,將手中的一桿小紅旗插在了舊港的位置上,才面色輕鬆的說道:「張元勛奇襲舊港,拿下了舊港宣慰司,算是爭取到了戰場的主動權,此戰出奇制勝,倒是給泰西這幫番夷好好的上了一課。」

  「松江造船廠奏聞,今歲部署到呂宋的兩艘五桅過洋船,已經海測,九月份可以如期部署。」

  鄧子龍回京,就是尋求大明皇帝支持的,兩艘五桅過洋船,朱翊鈞答應九月之前部署,松江造船廠把船造好了,丙型過洋船,是大明使用的戰船,丙型五桅過洋船,是加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張居正抖了抖袖子,從裡面拿出了一本奏疏,滿臉笑容的說道:「國姓正茂送來了奏疏,說南洋的種植園,已經開始盈利了,今年預計有七十二萬銀,按照當初說好的三成留存呂宋,抵京約為五十萬銀,其中二十萬銀,以500萬斤赤銅交付松江府鑄造銅錢。」

  大明一兩銀子二十斤銅,按照大明的市價而言,本該是四百萬斤,但殷正茂按照呂宋銅價去折算的,所以交付了五百萬斤的赤銅,這五百萬斤的赤銅為160萬錠,也就是6.5億銅錢。

  鑄錢利厚,民間私鑄成風,但民間私鑄銅錢,多數都是飛錢、薄鐵錢,不是大明百姓不想用通寶,大明朝廷以前一年頂多鑄兩萬錠的通寶,大明沒有銅是不爭的事實。

  僅僅呂宋銅祥鎮一年就有六百五十萬斤的銅料。

  「如果可以的話,把種植園所獲都換成銅最合適。」朱翊鈞看著張居正,頗為認真的說道。

  「陛下,呂宋總督府連一件銅器都沒有了。」張居正的意思很明白,不是呂宋總督府不恭順,是呂宋真沒有了,殷正茂已經傾盡所有,傾盡全力了。

  黎牙實在遊記里的判斷是對的,大明開海的目的,和泰西並不完全相同,泰西喜歡白銀,而大明喜歡糧食和銅料。

  「皇叔前幾天對朕說,希望派幾個格物博士再帶上格物學子們,到南洋去繪製堪輿圖,這份堪輿圖的確是差勁兒。」朱翊鈞看著萬裏海塘的堪輿圖,也是一陣撓頭,在堪輿圖上,萬裏海塘的面積,小了很多,都是憑水程算的距離,嚴重失真。

  「臣來安排。」張居正對這件事非常上心。

  尤其是上次格物博士們用三角繪測法,畫出了北平行都司的堪輿圖,包括大寧衛、全寧衛、應昌等地,張居正對此就更加重視了,儒家不教地理,張居正以前還以為北平行都司和順天府差不多大,結果堪輿圖畫出來之後,張居正直呼上當!

  (北平行都司圖)

  祝大家新年快樂,在新的一年裡,人人發大財,欽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