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忠君體國侯於趙
朱翊鈞看著余懋學求饒的模樣,就覺的有些好笑,其實余懋學編排張居正,是南衙的一種風尚,或者說是一種話術,實在是找不到攻訐政令的點,就奔著下三路去,這種事沒辦法擺到檯面上來說,你越是禁止,民間越覺得是真的。
因為張居正和李太后有一腿,所以李太后趕走了高拱,所以張居正才能把持講筵、才能稍給武將事權、才能在首輔的位置上穩若泰山,才能用考成法苛責百官、此能富國強兵。
這種編排,朝廷處置,束手束腳,只能當不知道,任由風力輿論的蔓延。
而後將戚繼光作為張居正門下這件事作為攻訐的切入點,一切都顯得合理了起來。
萬曆十年,戚繼光被調離薊州,前往廣州,萬曆十三年被罷免還鄉,萬曆十六年病死家中,萬曆皇帝在萬曆十年失去了張居正留給小皇帝的最鋒利的刀,之後,萬曆皇帝就失去了掀桌子的能力。
而現在朱翊鈞能這麼折騰百官,又是指責,又是怒罵,又是公審,其實都是因為他擁有掀桌子的能力,能夠揮舞著斧鉞,用武器的批判,來解決問題。
大明京營就是大明朝局穩定的壓艙石。
若是沒有戚繼光調入薊州訓練了十萬強兵,就在京師一百里之外,高拱被罷免的時候,會那麼甘心離去嗎?
沒有戚繼光在京師訓練京營,哪怕僅僅一萬強兵,王崇古會這麼老老實實的為朝廷賣命,只想賺錢嗎?
答案都是否定的。
朱翊鈞看了一圈,仍然沒有等到要救余懋學的人,才開口說道:「沒人救了嗎?要救他就現在說出來,朕給京堂一刻鐘的時間,若是現在不救他,日後任何人說起余懋學案,按同黨投入解刳院內。」
「余懋學坐罪論斬,至少要大明十二月份,這兩個月,朕給外官的時間,說不出要救他的一二三來,日後泄泄沓沓,一併坐罪。」
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這是論語裡的話,若是事情過後,仍然叫囂,那就以同黨論罪。
「張翰!你說句話啊!」余懋學被緹騎們摁著,抻著身子,眼睛通紅的看著吏部尚書張翰,憤怒無比的大聲喊道。
「你伱你休要胡說,這裡是皇極殿,天下神器所在!你休要胡亂攀咬!」張翰一聽就急了,指著余懋學厲聲說道:「我和你也只是相識,你犯下如此滔天之罪,與我何干?」
「陛下,余懋學無恭順之心,此事和臣斷然無任何關係,臣從未污衊元輔和聖母,他自己混帳,非要攀咬與臣,恐誣及善類,有傷天地之和!」
張翰的話很有意思,其實他這話就是承認了之前余懋學的五事疏是他授意的,那是黨爭的範疇之內,黨爭這種你死我活的鬥爭,你張居正養了張楚城、王希元,那張翰就沒有自己爪牙了嗎?
但是張翰,真的沒有授意余懋學編排元輔和太后。
張居正的考成法和糊名草榜、底冊填名之法,確確實實侵害了吏部的事權,張翰不認為自己和張居正傾軋有什麼錯的地方,是張居正在不斷的剝離吏部的事權,作為吏部尚書,張翰就不能反抗了嗎?
余懋學自己和何心隱朋比為奸,那就不是張翰授意的了。
余懋學完全沒想到皇帝居然把這件事拿到檯面上來說,這一下子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朱翊鈞也沒理會張翰,而是看著漏刻,等了許久揮了揮手說道:「時間到了,沒人為余懋學說話,那就押下去吧。」
「下一個劉台。」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的學生劉台,面色立變說道:「把他的腰牌摘了,什麼東西也配掛全楚會館的腰牌!」
緹騎伸手將劉台的腰牌拿掉。
劉台是被緹騎摁著受審,他掙扎了一下,大聲的喊道:「陛下,臣萬死,臣萬死啊,臣認罪,不用審問了,臣只求速死啊!」
劉台怕了,他真的怕了,他怕自己的那些髒事兒被公之於眾,遺臭萬年,被人唾罵,所以他只求速死。
朱翊鈞嗤笑了一聲說道:「你想速死就速死啊,這天下你說了算嗎?朕為天子,都不敢說掌生殺予奪之權,臣子不犯錯,朕還能閒的沒事找你們麻煩不成?」
「你想死還早呢,緹騎審完,送刑部,刑部核定後送大理寺,大理寺審定後,送通政司,死刑要三復奏,要反覆調查,防止冤假錯案,你當你想死就死,有的等呢,等死的滋味怕是不好受的很。」
「有勞緹帥了。」
趙夢祐再次拿起了卷宗說道:「你前往遼東巡按,安排了自己的父親劉震龍、弟弟劉國為開中糧商,可有此事?」
「有。」劉台跪在地上,猛地打了個哆嗦說道:「緹帥別問了,別問了,我都認罪。」
趙夢祐繼續問道:「朝廷撲買遼東糧草,爾借著職務之便,將遼東糧事,全都撲買給了父親和弟弟,可有此事?以次充好,以陳充好,多摻土石,以謀暴利,可有此事?」
「劉台?」
劉台一言不發的跪在地上,就是不回話。
「你以為你不說話,就辦不了案子了嗎?」趙夢祐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說到:「帶人證、物證、書證。」
想要辦這麼大的事兒,那肯定要經手很多人,緹騎辦案,才不辦什麼無頭公案,歷歷有據,件件可察,既然他敢站在皇極殿上,對文官指指點點,就絕對不會有任何錯漏之處。
人證物證書證俱在,容不得劉台狡辯。
趙夢祐繼續說道:「爾陰結虜人,與喀爾喀萬戶速把亥的第五大營鄂拓克炒花,密謀燒毀鐵嶺、遼東、撫順、錦州、廣寧、寧遠、遼寧糧草,可有此事?」
「不說話?帶人證物證書證。」
鐵證如山,容不得劉台狡辯,這件案子參與人數眾多,只要拔出一根線頭來,就能拉出一大片來。
「都是張四維,張四維指使罪臣做下這等惡事,悔不該聽他搖唇鼓舌!」劉台咬著牙看著張四維,憤怒無比的說道。
張四維卻不慌不忙的站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容臣陳情,和劉台對峙一二,若是臣有罪,國法難容。」
「劉台,你為何要說是我指使?污衊於我?」
「我離京前往遼東那日,你到驛站為我踐行,就是那日你指使的我!」劉台攥著拳頭說道:「還敢對質!」
「當日有我家家人在側,也有你家傭奴,當時可有十數人在場,安能任由你胡說?」張四維卻是頗為淡然的說道:「我為你踐行?我去了趟薊州,你在驛站硬要湊上來,說要討教一二,何來踐行之說?」
「還有!我何時指使於你了?我當時怎麼說的?我說西北糜爛,非冰凍三尺一日之寒,西北總兵副總兵,陣亡十餘人,遼東總兵就戰亡三人,國朝無勝,天下難安,這是不是我說的?」
「是。」劉台猛地打了個哆嗦,他忽然意識到,張四維真的太陰險了!
「那你說我指使於你,何出此言啊。」張四維嗤笑一聲說道:「你聽我說起了西北糜爛,貪心橫起,自己做下了這麼多的惡事,為何要攀咬於我呢?」
「陛下明鑑。」
這就是張四維,出了事,他就是乾乾淨淨,純潔的如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一樣。
趙夢祐其實特別想把這個案子,辦到張四維的頭上,但最終也沒有找到證據,確切的說,張四維知道劉台在做什麼,但並非主謀。
張四維唯一跟這件案子有關的就是,張四維給劉台分享了下西北的成功經驗,當然說的時候,都是一種痛心疾首的模樣,告誡劉台,國法俱在,千萬不要明知故犯,到時候斧鉞加身,悔之莫及。
但張四維的話,勾出了劉台心裡那個躁動不安的心。
事兒是劉台做的,張四維沒有參與其中,便不能坐罪。
朱翊鈞也懶得搭理張四維,趙夢祐作為緹帥,其實很多次暗示,陛下若是看張四維不順眼,趙夢祐可以羅織一些個罪名,保證張四維難以逃脫,但是朱翊鈞沒有答應,緹騎辦冤假錯案,這個頭兒一開,就是始作俑者,貽害無窮了。
「有人要救劉台嗎?朕給京堂一刻鐘的時間。」朱翊鈞滿是平靜的問道。
朝堂安安靜靜,陰結虜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死罪難逃,嘉靖年間,首輔夏言、大同總兵、咸寧侯仇鸞重賄俺答汗,最後堂堂首輔,被斬首在了西市。
劉台跟喀爾喀第五大營的鄂拓克炒花內外勾結,那就是劉台父親、劉台弟弟和劉台都要坐罪論斬。
「既然沒人搭救,那就押下去吧,查補之後再坐罪論斷。」朱翊鈞一擺手,示意將第二名案犯押下去。
這是第一個和第二個被坐罪斬首的言官,朱翊鈞的的確確傷害到了耳目之臣,但是他們失去了耳目的職責,還利用自己的權力,為自己謀利,這還是耳目之臣?
傅應禎跪在地上,有些茫然,左右看了看俯首帖耳的說道:「臣死罪。」
前兩個案犯起步都是死刑,劉台的父親和弟弟都一併被坐罪,傅應禎只覺得絕望,覺得自己怕是在劫難逃。
朱翊鈞看著傅應禎搖頭說道:「你的案子查清楚了,就是個貪腐,罪不至死,罰沒一千二白銀,明日把錢交到戶部,給驛回家去吧。」
「啊?」傅應禎茫然的抬起頭,看著皇帝陛下,滿是疑惑,前兩個人都是板上釘釘的死罪難逃,輪到他,就可以走了嗎?
「不想回去,要去解刳院嗎?」朱翊鈞沒好氣的問道。
「臣叩謝陛下聖恩!」傅應禎趕緊磕頭,而後歡天喜地的走了。
傅應禎彈劾張居正,是弟子彈劾座師,兩百年未有之事,但是之前事主張居正都不追究了,那就沒有了後續,是傅應禎牽扯到了貪腐的事兒,才被扔進了天牢里關了幾個月,調查問題,調查清楚,就讓傅應禎走了。
科道言官一直在救這三個人,余懋學、劉台、傅應禎,若是說救到了,余懋學和劉台坐罪了,無一人敢申辯。若是沒救到,那傅應禎歡天喜地,還能配驛回家,這不是救出來一個嗎?
朝臣們很擅長把水攪混,而朱翊鈞也很擅長這招,無論如何歲月史書,到最後,都得解釋為何余懋學、劉台都是死罪難逃,而傅應禎卻可以滾蛋回家。
要知道傅應禎是帶頭彈劾座主的那個。
朱翊鈞的手摸向了奏疏,開口說道:「翰林院纂修林偕春來了沒?」
「臣在。」林偕春心裡發苦,那麼多人上奏,怎麼就只有他一個人先被拿出來挨罵!這不公平。
朱翊鈞拿著奏疏說道:「你上奏來說,說朝廷養京營百無一用,還浪費國用,理當裁撤革兵。那朕來問你,若是俺答汗,和土蠻汗再破關隘入寇京師,如何處置?朕去俺答汗和土蠻汗那兒磕頭,說趕緊退兵吧,朕答應你們了,封你們為王,給你們貢市?」
林偕春沉默了許久說道:「陛下,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險。」
「古之王者尊居九重、而控四海、薄海內外、靡不環向、而止帚令者、此無他故焉,惟德哉。自三代聖王、未有百年不變之制、所貴乎承之者、在善體其製法之心而不必拘其故,夫天下之事、不能無敝、敝則不能不變不通之、變而通之、以不失其舊、此其為善守法者。」
「今日京營靡費極重,裁撤京營,可謂是…」
朱翊鈞當然能聽懂林偕春在逼逼賴賴個什麼東西,意思是天下之重就是德,有了德就有了一切,天天握著刀嚇唬誰呢!
他一伸手打斷了林偕春的施法,問道:「你打住,朕問你話呢,俺答汗和土蠻汗已經來到了西直門外,沒有京營,如何處置?朕去虜營,求他們嗎?」
林偕春俯首說道:「臣以為鄉民聯防,可使不法之徒銷聲匿跡,如有戰事,便可以下詔令天下勤王。」
朱翊鈞聽明白了林偕春的提議,不住的點頭說道:「朕聽明白了,就像北宋那樣,然後金兵到了汴梁城,皇帝被俘,你的意思是朕到時候也北狩去?或者像是唐中晚期那樣,遍地藩鎮割據,朕沒事就四處逃竄是吧。」
「英宗皇帝北狩,最後得歸,你猜是瓦剌人有恭順之心,還是因為瓦剌人打到了大明京師,被打退了,不得不歸還英宗皇帝?你這話說的,簡直是可笑。」
「你的意思就是英宗時,天順年間,解散京營,才是仁君、德君?」
「臣不是那個意思。」林偕春額頭頓時升起了一層的冷汗,趕忙說道。
朱翊鈞兩手一攤,開口說道:「那你什麼意思?」
「咱大明也不是沒有解散過京營,英宗南宮復辟,解散京營,把遼東總兵范廣的妻小家宅,賞賜給瓦剌人皮兒馬黑麻凌辱,把范廣的兒子范昇,發配至廣西煙瘴之地,就因為范廣擊退了瓦剌也先入寇。」
「范廣一死,東北的建奴李滿住、董山等乘間竊掠邊境,遼東為之困弊,最後鬧到了成化年間,不得不再組建京營,對其犁庭掃穴,才安穩了幾十年。」
「林纂修的意思是,咱們把京營解散,然後任由入寇,直到京師被圍困,下令天下勤王?這可是嘉靖二十九年,和隆慶元年發生過的事兒。」
林偕春只覺得自己額頭上都是汗,這小皇帝實在是太難糊弄了。
「陛下,臣以為國用大虧,再養京營,實在是靡費過重,也是為朝廷著想,還請陛下明鑑。」林偕春已經麻了,只能發動了我也是為了大明國朝!
朱翊鈞嗤笑一聲說道:「你知道為什麼財用大虧嗎?以隆慶五年年末為例,是歲,戶部計天下戶口田賦之數,戶僅一千萬八千八百零五戶,丁口止62537419人,田地四百六十七萬七千七百五十頃一十一畝有奇,洪武元年,咱們可是有八百多萬頃,到了隆慶五年,壞了,只有467萬頃了。」
「你知道為什麼國家財用大虧了嗎?你是不知道,還是本末倒置、因果顛倒來糊弄朕來了?」
自從孝宗皇帝以來,朝廷都是按著467萬頃收稅,朝廷沒錢是因為稅基萎縮數十年,所以才養不起京營,而不是因為養了京營,而財用大虧。
朱翊鈞打量著林偕春,他在判斷,林偕春到底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糊弄他這個小皇帝。
只是看了半天,朱翊鈞終於確定,林偕春可能真的是這麼想的,就是養京營導致了財用大虧,而讓鄉民聯防,下詔勤王,是個省錢的好辦法。
省錢是真的省錢,就是省著省著,把朝廷給省沒了,把皇帝的腦袋也省沒了。
「林纂修讀史書嗎?」朱翊鈞發出了一句靈魂拷問。
林偕春萬般無奈的說道:「臣不讀史。」
「那怪不得不知道呢。」朱翊鈞恍然大悟,原來是不讀史,才出現了這種認知上的差距。
大明的風力輿論里有一種非常強勁的史學風向,那就是只需要讀好四書五經,天下萬事即可成。
這種社會現象,被後世命名為理學、心學化用史學,就是以理學或者心學的道理去理解史學,甚至乾脆不讀史,反正科舉不考。
四書五經就完全夠了。
到了嘉靖年間,能讀到正史的,都寥寥無幾,甚至連翰林都讀不到全編,只需要學四書五經就夠了,大多數的讀書人,都是未嘗睹全史,只需要學好四書五經就夠了,為何要讀史書呢?
此時仍在大寧衛督軍的梁夢龍,感慨於這種現象,專門整理史書,編了一本《史要編》,這也是在張居正的要求下編纂的,主要給小皇帝當教材用,小皇帝是肯定要讀史的,作為帝師,張居正對皇帝的教育工作格外看重。
萬士和聽聞陛下問出了這句話,心中那是百感交集,他剛當禮部尚書的時候,也是被陛下摁著頭罵,差點被罵到自殺。尤其是關於嘉靖、隆慶年間的歷史問題,萬士和是真的不知道,被小皇帝引經據典,參考歷史案例,摁著一頓猛捶。
「朕用的《史要編》,林纂修也抄一份,好好看看吧,唉。」朱翊鈞連連搖頭,林偕春是翰林,本身也參與到了明穆宗和明世宗實錄的編纂之中,不讀史,或者不用讀史的風力輿論可想而知。
「臣謹遵聖誨。」林偕春跪在地上見禮,他都不知道英宗天順年間,京營被解散過,後來情勢所逼,再次建立,這個基本史實,他都不知道,那就不用討論更多了。
朱翊鈞的手摸向了下一本奏疏,開口問道:「御史周良寅在不在?」
「臣在。」周良寅從殿外匆匆上殿,見大禮俯首說道:「臣在。」
朱翊鈞看著奏疏,頗為肯定的點頭說道:「爾等上奏來說,遷安伯和寧遠伯在塞外作戰,恐難參詳其功,有殺良冒功之嫌疑,也的確如此,那就爾等十幾個聯名上奏的御史,一起去一趟大寧衛,由喜峰口出關,至廣寧衛,再從廣寧衛前往平虜堡,閱視一二。」
「把人頭一個個的點清楚,然後上奏來看。」
周良寅吞了吞喉嚨說道:「陛下的意思是,讓臣去邊方閱視?」
朱翊鈞點頭說道:「對啊,你們十幾個御史既然疑惑,那就親自去看看,也算是有個結果不是?先生,讓文淵閣擬旨,今天就出發。」
「陛下饒命啊!」周良寅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求饒,那可是大寧衛,那可是塞外,出塞去,遍地的,馬匪北虜,走著走著就被截了去!
周良寅更害怕的是,他質疑了戚繼光和李成梁,對於戚繼光的人品,周良寅非常信任,但是李成梁那就是個混不吝,他在朝中攻訐李成梁,到了人家李成梁的地頭上,李成梁敢幹出什麼還不一定呢!
周良寅稍加思忖,他們這十幾個御史下場,恐怕是被熊羆給叼走了,被北虜給殺害了,被馬匪給劫掠,車翻到了溝里去,李成梁絕對幹得出來這等事,而後上奏表示遺憾。
塞外就是這樣,比較危險。
「你這話說的,你們質疑,你們不去看看,難道讓朕去看看不成?先生,今天能讓他們出發去巡邊嗎?」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問道。
張居正言簡意賅的說道:「可以。」
「嗯,那就去吧。」朱翊鈞看著周良寅笑著說道:「愛卿,一定要多保重啊!塞外現在下了雪,道路濕滑,萬分小心吶!」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戚帥會派人保護御史,陳總兵北上,清理的也很乾淨,不會出危險的,寧遠伯雖然猖狂了些,但那也是害了他,他才會發作,不害他,也不會有事。去年楊兆、趙完責等人陰結虜人,今歲劉台,寧遠伯也只是稟明朝廷,不敢私自處置。」
朱翊鈞當然知道戚繼光是個君子會保護御史考察團,也知道只要這幫御史不作死,李成梁也不會拿他們如何。好人總是被槍指著,這種事,歷代都不算少見。
「周愛卿去看,一定要看仔細了,別搞錯了哦。」朱翊鈞揮了揮手,把周良寅攆走了。
「陛下,要不臣帶著他們去看看?」譚綸聽到了這裡,出列說道,正好譚綸要去看看大寧衛,順帶著把幾個御史帶在身邊。
朱翊鈞答應了譚綸去塞外玩一玩,過年前能回來就是,他點頭說道:「勞煩大司馬了,周良寅,還不趕快感謝大司馬?」
「謝過大司馬。」周良寅忐忑不安的再拜,仍然頭皮發麻的說道:「臣遵旨。」
朱翊鈞看向了下一本奏疏開口說道:「都給事中侯於趙,侯愛卿在不在啊?」
「臣在。」侯於趙出列俯首說道,他是都給事中,六科的一科長官,自然能在皇極殿內。
「侯愛卿這封奏疏,好呀!好得很!」朱翊鈞又認真看了一遍奏疏,不住的點頭說道:「侯愛卿真的是忠心體國的典範,張大伴,賜一張精紡大氅,要對襟有麒麟紋的那種,取一件來。」
「啊?」侯於趙呆滯的說道:「臣寸功未立,何來賜服之說?」
侯於趙人都傻了,他還以為陛下誇他說得好,是在陰陽怪氣,指桑罵槐,但似乎陛下真的很開心他的奏疏,麒麟紋作為賜服多賞賜給四五品的官職,侯於趙雖然只是個七品官,但他是六科,官秩低,權力大。
侯於趙不明白,怎麼好好的,又跟科道言官逆行了!
他這次可是小心斟酌用詞,說的內容和其他臣子沒什麼區別,怎麼就讓陛下如此高興。
侯於趙的奏疏,前半部分都是車軲轆話,法三代之上、修仁德等等陳詞濫調,但是奏疏到了中間,話鋒一轉,侯於趙開始質疑此次作戰的首級戰功來了,他不是質疑多,而是質疑首級功不公平。
朱翊鈞拿著奏疏越看越喜歡,笑著說道:「戚帥已經念叨過很多次了,說這首級功不妥。」
「所以每一隊十人,專門有一火手,負責首級,往往仗打完了,火手還在割首級,人這個首級是很難割的,否則也不會有虎頭鍘了,戚帥的步營是把這個首級功均分,每人都有,銃手占三成,炮手占三成,短兵和長兵占三成,火手占一成,這麼分,步營還是有爭功的事兒。」
「首級功不好,所以你這本奏疏好啊!」
「你上奏說,按功分為五等,按等制功牌、按等恩賞,破陣、攻城、奪舟、招降四項專條議敘,給予軍兵功牌者,一律於牌上註明某功字樣。」
「大司馬以為呢?」朱翊鈞將侯於趙的奏疏遞給了馮保,馮保傳給了大司馬譚綸。
譚綸看完眼前一亮,頗為鄭重的說道:「陛下,侯都給事中,忠君體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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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