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誅臣之劍——屬鏤(感謝彭咔嚓彭的萬賞)
此刻若要在淵的心中,已經是大秦始皇第四十年的九月。
在他抵達咸陽城的時候,連秦二世之主胡亥都已經死於趙高女婿閻樂手中,整座咸陽城在平靜之下,又潛藏著隱隱恐慌,只是趙高欲要篡位登基的時候,眾多大臣武將沉默以待,以此作為反對。
趙高不得已,只能擁護子嬰為王。
秦帝國,在二世胡亥死亡的時候,已經連原本的秦國領土都不如,所以只能稱王,而不是皇帝。
不過數日後,趙高便急急催促子嬰前往大秦宗廟,繼承王位。
子嬰早已經知道趙高的打算,在先前想要登基不成後,就和楚王暗中約定好,要殺了他之後,占據這裡稱王,哪兒還敢去宗廟,只能在齋宮裡裝病,又一次把趙高的手下打發走,子嬰有些頭痛,隱隱畏懼,長嘆息道:
「已經拒絕了好幾次,再這樣下去,趙高親自來怎麼辦?」
他的大兒子遲疑了下,道:「不如就引誘他進來,然後把他殺了?」
子嬰臉上有遲疑之色,最後搖頭道:「不行,不行,這趙高本來就是文武全才,才能被始皇帝帶在身邊出巡,當做中車府令,這些年下來,這奸賊的修為道行是一日高過一日,就憑我們幾個,怎麼可能拿得下他?」
「再說,他性格奸詐,如果不是料定了咱們一起上都拿不下他,是不可能來的,除非……」
他聲音頓了頓,道:「除非還有鐵鷹銳士。」
他的兩個兒子都不說話了。
鐵鷹銳士早已經被害,剩下的那部分,也都匯聚於章邯麾下,正在攻秦,正在這個時候,子嬰的心腹韓談突然驚叫出聲,一對父子停下交談,手中握劍急急趕過去,卻見到韓談坐倒在地,牆壁多出一個暗門,一名身穿簡單布衣的男子站在那裡,背後負劍。
劍柄上有鐵鷹振翅。
那是大秦之銳士,是大秦的劍,是那飲血的秦劍所鑄的壯士。
那是大秦最初也是最後的鋒芒。
「……鐵鷹銳士。」
……………………
「殿下欲要斬除趙高。」
淵注視著即將登基為王的子嬰,口中的稱呼仍舊只是殿下,道:
「我可做持刀手,出其不意,當可誅殺趙高此獠。」
子嬰大喜,旋即又頭痛於該要如何隱藏,淵指了指旁邊的宦官韓談,道:
「就請他將衣服退下,和我交換。」
韓談不敢拒絕,將自身的衣服換下,淵整理著裝,換下了原本經歷風吹日曬的布衣,修整鬚髮,面容堅毅,年已三十歲,仍舊神色凌厲逼人,即便是宦官衣著,亦是難當其英武。
子嬰看得失神,心中讚嘆。
淵將那柄有著鐵鷹標誌的秦劍放下,道:「我的劍是黑冰台所鑄,趙高曾與我為同僚,在陛下御前共事,恐怕暴露,還請殿下重新選取一柄戰劍。」
子嬰同意,讓自己的兒子下去,取出一柄珍藏的寶器,然後雙手托著這一柄古劍遞過去,道:「此劍名為屬鏤,是古之名劍,還請壯士取用。」
淵接過這劍,道謝後,垂首立於一側。
還不曾等到這邊派人去邀請,伴隨著一陣腳步聲,就有慌亂的聲音響起,子嬰的另外一名兒子奔入這裡,面色煞白,慌亂道:「父親,父親,趙高那廝親自過來了。」
子嬰面色微白了下,仍舊強撐著道:「來便來,怕什麼?」
視線則是落在了淵的身上,看到他將屬鏤劍佩戴腰間,對著自己微微點頭,這才稍微安心些了,端正自身儀態,還不曾開口宣趙高進來,嘩啦一聲,這門便被粗魯推開,一身丞相高位官服的趙高放下手,緩步走進來。
「王上為何不去宗廟,繼承大統?」
子嬰面色微白,看著背著光緩步走來的趙高,只覺得看不清楚對方容貌,只覺得對方氣勢強大雄渾,壓迫地自己喘不過氣來,強撐著道:「寡人身體不適,委實不是故意推脫,丞相且先稍待幾日,等到寡人身子好些了,自去宗廟。」
「哦?是嗎?」
趙高腳步不停,步步上前,道:「可臣怎麼覺得,王上並無不妥?」
壓力過於巨大,子嬰的兩個兒子忍耐不住這種壓迫,其中先前在外,不知道淵出現的那個忍不住怒而按劍,道:「趙高,你為我大秦的臣子,是大秦的丞相,難道要以下犯上,逼迫自己的王上嗎?!」
手中長劍護身,可旋即直接被一股氣勁打飛,倒插在地。
趙高性格自指鹿為馬,逼死胡亥後就越發猖狂,恣意妄為,手中抽出一柄劍,就要殺向子嬰的二子,可才出劍,手中短劍,竟然被一柄長劍生生攔住,任由趙高自身修為高深,竟然難以掙脫。
他抬頭,看到持劍之人,是子嬰心腹宦官韓談。
旋即看到韓談抬頭,看到那一雙冰冷銳利,仿佛雄鷹的眸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趙高瞳孔驟然收縮。
那不是韓談!
記憶仿佛剎那間回到了十多年前。
昏黃的記憶里,面容白皙英武,仿佛初生虎豹一般,恣意打探著整個世界的少年執戟郎身穿黑衣披甲,逼視著自己。
『我有一言,陛下起居,還請中書府令多多關照看顧,若是我回來的時候,陛下有恙,哪怕只是一根汗毛,淵必討回;彼時閣下縱是遠遁萬里,淵,亦將誅之。』
「執戟郎中……」
「中車府令,上前領死!」
淵手中的屬鏤劍錚然鳴嘯,直接將那柄短劍逼迫開,他認出了這柄短劍,是曾經的弒君之劍,燕太子丹為門客荊軻準備的徐夫人劍,不知何時,竟然被趙高拿到手中,顯然是打算今日就要在這裡殺死秦王子嬰。
淵的神色變得冰冷,手中的長劍刺出。
是大秦軍中劍術。
他的修為和趙高修為相差仿佛,但是一者是在大秦中央,靠著諸多天材地寶,生生堆積上去,但是另外一人,這是在海域搏擊猛獸,在外域誅殺遠敵,交手經驗決不能相提並論,更何況一者用的是長劍,另外一人不過是一柄短劍。
錚錚鳴嘯聲入耳。
趙高被逼迫地連連後退,不過才十幾個回合,身上就多出了數道傷口,淵的手腕一動,劍鋒斬斷趙高雙手手筋,劍刃一貼一甩,徐夫人劍直接被甩飛,繼而一腳重重踹在趙高腹部,將他死死踩踏在齋宮粗大的柱子上。
趙高口中噴出鮮血,雙手下意識想要搬開淵的右腳,但是卻毫無半點作用,仿佛這一腳並不只有自身的力量和法力,仿佛這一腳下還有更深層次的東西和感情,讓趙高無法撼動。
淵一腳改為側踢,將他直接踢倒在地,化作雙手持劍,手中的戰劍自肩胛骨刺穿過去,洞穿宮殿的地板,劍刃深深沒入其中,膝蓋則重重下壓在其胸腹傷口上,讓趙高痛苦無比,卻又根本無法死去,只能發出一陣陣壓抑著的慘嚎。
一連串手段,冰冷森寒,都是黑冰台銳士專門襲殺權貴的招式。
兩人彼此怒視著對方,秦乃水德,齋宮的高處懸掛著上好的黑色綢緞,手藝最好的婦女,要勞累一年時間才能織出一匹,此刻被勁氣撕扯,紛紛墜下,子嬰被煞氣驚駭住,連連後退,坐倒在台階之上,恍惚間透過垂下的黑色綢緞看到……
那裡是身穿黑衣披甲的少年執戟郎。
正持劍逼迫敵手。
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曾經謙卑有禮的中車府令。
黑色的綢緞墜下,才知道方才不過只是虛幻,執戟郎已經不再年少,而倒下去的,也是大秦的丞相,淵雙手持劍,怒目而視,強行壓抑著語氣,道:
「陛下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陛下怎麼可能死?!」
「那是我大秦的陛下啊,他怎麼可能死!」
「三年前我歸來,陛下甚至於曾在東海之濱,親自張弓射殺鯤鵬後裔,得巨魚,怎麼可能不過短短數月就離開人世?趙高,到底發生什麼了?!」
趙高被壓迫地噴出鮮血,卻只慘笑道:「怎麼會死?」
「人都會死,他為什麼不能死?」
「一個人,卻想要做到非人做能及的功業,他怎麼不會死?!」
淵手中的劍往下壓,道:「你說清楚。」
趙高凝視著淵,道:「徐巿沒有和你一同回來,對不對?」
淵的瞳孔微微收縮,想到自己得到消息的時候,徐巿正要開始淬鍊不死藥,自己不得不自己獨身回到大秦,而那數千童男童女,近百工匠,以及那些軍隊,都留在了外面。
趙高突放聲大笑,道:「他最後還是把你支開了,陛下之死,讓你也失去了方寸啊,那我就告訴你,讓陛下他倒下去的,就是徐福的暗手。」
淵怒道:「不可能,區區方士,如何能傷得陛下分毫?!」
趙高道:
「他當然不能做到,但是……他把那海外群島的神性先煉成了一枚藥丸,這等孽神自然不是陛下的的對手,但是卻因為是外來神性,激發了陛下所壓制的神州神性,哪怕是陛下,也要數次外巡,一次一次將神州諸神壓制於大秦治下。」
「而那一次,他不得不親自面對因為海外群島神性而活躍起來的神州神性。」
「是全部的神州諸神暴動。」
淵的聲音頓住。
趙高感覺到要害劍器的遲滯,繼續道:「你還覺得,徐巿會回來?」
「那可不是秦國人,他和我說過,他自己的家國被滅,自己祖輩所崇敬的神靈被擒拿束縛,甚至於被滅掉,他心中不甘,自然要反抗,但是他又不敢對抗陛下,所以只能用這樣的方法,只求陛下會釋放被鎮壓的諸神。」
「這樣六國還有一絲希望,陛下也只是會受傷,中原亂世再起,他也能夠趁機逃命於海外。」
淵垂眸道:「陛下從不接受任何威脅。」
趙高道:「你很了解他。」
趙高忍不住閉著眼睛,回憶這一輩子都不能遺忘的那一幕,身穿墨衣袀玄的帝王持劍,最後蔑然地看了自己一眼,就讓自己手足僵硬,而後那帝王傲慢地踏向死亡,走到烈焰和雷霆之中,俯瞰著整個神州的神性。
於是諸神皆臣。
最後,帝王將神州神性氣運匯聚於玉璽之上。
持拿此璽,後世帝王,可恣意敕封地祇。
所謂神祇,從今往後再不是如同西周年間那樣,必須要整個國度去崇敬和供奉的神,今日之後,那不過是王朝之附庸,是帝王之臣子,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神州的時代自此開始新的篇章。
從人神共存,到舉國祭祀,最後地祇分封,人終於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而最初的皇帝完成了自己的偉業,從容沉睡。
就如他所說。
他畢竟自號為始皇帝。
一切的傳說從他開始,但不應該在此結束。
淵持劍的手掌微微顫抖了下,他深吸了口氣,幾乎是從牙齒當中生生咬出了那兩個字:「徐,巿……」趙高感覺到這恨意,反倒能夠稍微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屬鏤劍被拔出來。
趙高鬆了口氣。
淵將玉龍配取出,佩戴在腰間。
而立之年的大秦銳士頓了頓,突然自語道:
「臣,自然願意。」
趙高怔住,旋即看到那一枚始皇帝的佩飾,瞳孔收縮,而不再年少的執戟郎雙手握劍,道:
「中車府令趙高,衝撞陛下車駕,意圖謀反,當誅,斬首!」
「臣執戟郎淵,代為行刑!」
劍鋒落下。
大秦丞相趙高,成為死於屬鏤劍下的第三名重臣。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八百字
感謝彭咔嚓彭的萬賞,謝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