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之衡看向他的這張臉,鍾之齡也不年輕了,過年就五十整了,雖然還沒生白髮,可是眼角的皺紋也已經很明顯了,鍾之衡看著他那雙滄桑疲憊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了從前,少年郎率真澄澈的那雙眼來,一時間心頭複雜得很。Google搜索閱讀
「那現在也不遲啊,」半晌,鍾之衡淡淡一笑,「想不想從現在開始做一個沒出息的富貴王爺?」
「臣弟倒是想啊,只是臣弟身上的擔子不輕啊,眼看著可就要入冬了,那起子西域小國又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難保邊境又有摩擦,臣弟可是成日憂心著呢,」鍾之齡無奈地搖搖頭,「臣弟的這顆心怕是得操勞到死呢。」
「你若是不想再操勞下去,朕自然也不會勉強,」鍾之衡挑著眉看著鍾之齡,這一次開口倒是不像剛才那般調侃了,「大周不缺一個戍守邊疆的悍將,倒是朕身邊少了一位能時時進宮陪朕說話解悶兒的么弟。」
鍾之齡一怔,顯然是沒想到鍾之衡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抬起眼看著鍾之衡,有些疑惑:「皇兄,您的意思是……」
「你年紀不小了,眼看著都半百了,再好的身子骨也該扛不住了,也是該過過安生日子,而且眼看著就是年下了,朕也捨不得放你走不是?」鍾之衡還是笑,嘴角微微地上挑,「你在西北吃了三十四年的苦,朕每每想著心裡都不是個滋味兒,如今你既是願意放下心結回京了,那就留下來吧,別再回去受苦了,也別再讓朕擔心了。」
「皇兄擔心什麼?」鍾之齡也笑了,一邊把手裡的茶杯放在了小几上,一邊側過臉笑吟吟地看著鍾之衡,「是擔心臣弟的身子骨、還是擔心西北也會和南疆一般時不時出個亂子?臣弟以為,自廿年大案之後,皇兄對臣弟就徹底放心了呢,沒想到皇兄倒是個堅定不移的。」
「老七!」鍾之衡登時就撂了臉,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到了桌上,一邊沉著臉看著鍾之齡,「都一把年紀的人了,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還要朕教你不成?」
「是,是臣弟僭越了,請皇兄恕罪。」鍾之齡抿了抿唇,到底還是對著鍾之衡深深一揖。
「你且好好兒想想吧,到底是知天命的歲數了,難道安安生生在京師養老不比在西北打打殺殺來的舒坦?」鍾之衡面色稍霽,一邊看向鍾之齡,一邊輕輕嘆了口氣,「趁著歲數還不大,且過過安生日子,再娶個媳婦兒,堂堂鳳子龍孫卻一輩子打光棍兒,像個什麼話?」
「是,多謝皇兄關心。」鍾之齡譏誚地勾了勾唇。
「行了,你先回去好好兒想想吧。」鍾之衡擺了擺手,一邊翻開了本奏摺,低著頭看。
「是,臣弟告退。」鍾之齡站起身,冷冷地看了鍾之衡一眼,然後躬身退了出去。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不見了,鍾之衡這才緩緩地抬起頭來,他站起身,緩步行至窗前,輕輕推開了窗戶,就瞧著鍾之齡緩步走在漫天銀白里,玄黑的披風隨風輕輕飛揚,他沒有打傘,就那麼冒著雪往前走著,脊背和從前一樣,挺得筆直,單就這麼從後面看,倒是瞧不出這是個年近五十歲的半老頭子了。
鍾之衡一眨不眨地看著鍾之齡的背影,直到他下了台階,坐進了轎子裡,鍾之衡這才深深地吐了口氣。
南疆之亂已解,遲重遠和程向陽這兩個寒門子弟,取代了徐氏一門,帶著他的期許奔赴了南疆,他心裡自是鬆了口氣,可是一想到西北,他心頭就又沉重了起來,比起徐成錦,鍾之齡才是他的心腹大患,不論是出身、名聲,還是在軍中的地位,徐成錦和鍾之齡都根本不能比,所以一直以來,鍾之衡對鍾之齡的感情都甚是微妙,這人是他曾經最看重和維護的么弟,這人也是他這輩子都不能釋懷的對手,不管是感情上還是其他地方,鍾之齡永遠都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只是從前這塊大石頭遠在西北,天高皇帝遠,他便是想挪動卻也沒有那個機會和實力,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這塊大石頭就在眼前,只要他想,這塊大石頭這輩子就哪兒都去不了,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