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盛三十三年六月初六
長白山。
方成茵和孔聞捷已經在這個長白山腳下的小屯子裡住了八天了。
這不是方成茵第一次進山打獵,卻是第一次受了傷,而且受傷的方式還挺悲催。
後背受了傷,方成茵已經趴在床上好幾天了,這樣偏僻的小屯子,哪兒有什麼好客棧啊?雖然孔聞捷已經給找了方圓十里最好的一家客棧了,可是每天三百文的價錢,房間又能好到哪裡去呢?也是方成茵的脾氣好,才沒跟他計較。
這一日,孔聞捷送走了郎中,借著店家的爐灶熬了湯藥給送進來,方成茵正在床上呲牙咧嘴著,她傷口不大,可是卻有點兒深,要不然也不至於只能留在著破地方養傷了,再加上現在的天兒熱了,這兩天竟然還化膿了,所以更是比從前疼了不少,剛才郎中來給方成茵清理傷口,方成茵是緊緊咬著牙關這才沒叫出聲的,可是這時候卻有點兒受不了了,趴在床上一直小聲地哀嚎著。
孔聞捷一聽見她這麼痛呼,頭皮就有點兒發緊,他走過去把藥碗放在了床頭的小桌上,一邊有點兒尷尬地問道:「就……就這麼疼啊?」
「你說呢?!」方成茵頓時就毛了,驀地扭頭看向孔聞捷,緊接著就是叫的更大聲了,「哎呦!嘶嘶!」
「你別亂動啊,碰到傷口了肯定疼啊,」孔聞捷也著急了,忙得取了帕子遞給方成茵,「快擦擦臉上的汗。」
「要你管?!」方成茵拿眼瞪他,瞪著瞪著眼睛就濕了,然後一邊又扭過臉去,把整張臉都埋進了小碎花的枕頭裡,一邊瓮聲瓮氣地道,「我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怎麼就想著讓你跟我打獵來了。」
孔聞捷聽她這麼一說,登時就更加尷尬了,有心想跟方成茵說聲抱歉,可到底也說不出口,就那麼搓著手尷尬又心虛地站著。
方成茵為什麼會受傷呢?
還要從他們進山的第一天說起。
那天孔聞捷和方成茵帶著十二隻獵犬從山下出發,進了密林,這片林子,方成茵往年也來過,所以道兒還挺熟,倒是孔聞捷還是頭一次進山打獵,覺得甚是稀罕,方成茵一路上跟他講著從前打獵的事兒,孔聞捷就安安靜靜地聽著,他向來是個話不多且又怕聒噪的人,可是方成茵一路嘴都沒閒著,他也沒覺得煩,反而還覺得很是入神。
「你們真的打到過野豬?」孔聞捷好奇地看著方成茵,饒是他一早就知道方成茵不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女,可是卻還是不信,面前這個纖瘦的姑娘,竟有打野豬的本事,「我聽說野豬最難打了,比老虎豹子都難打。」
「怎麼?你瞧不上我啊?」方成茵對著孔聞捷抬了抬下巴,一臉毫不掩飾的驕傲勁兒,「我跟你說,我還不止打過一次野豬呢,知道我這叫什麼呢?」
「什麼?」孔聞捷看著她那張神采飛揚的臉,忍不住勾了勾唇。
「我這就叫做巾幗不讓鬚眉!」方成茵白了他一眼,用鼻子大大地哼了一聲,「也就是你沒有眼力見兒,瞧不上我這個,瞧不上我那個的。」
「我哪兒有瞧不上你啊?」獵犬零零散散的叫聲里,孔聞捷啞然失笑。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之前且瞧不上我呢,」方成茵白了他一眼,一邊慢慢策著馬,一邊繼續緩聲道,「從前我總是上你朝集賢書屋跑,你面兒上什麼不說,怕是心裡對我甚是嫌棄吧?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麼就那麼矜持呢?怎麼就好意思對一個男人死纏爛打呢?真是不修半點兒女德。」
孔聞捷忙道:「我不是……」
「你別否認!」方成茵驀地截斷了他的話頭,一邊又剜了他一眼,「你們男人不都是那麼想的嗎?總覺得我們女人就合該裹著小腳,在後宅老老實實待著,即便是死了男人,也斷斷不能生出另嫁的心思,就得抹著脖子隨著死鬼一道走,那才是貞潔烈女呢,什麼三從四德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啊,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啊,這起子荒唐話,還不都是你們男人講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