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芽點點頭,坐在了湖邊的石頭上,看著陳清玄退下了鞋襪,然後踩著水走過去采蘆葦,「你慢著點兒,別朝裡面去。」
「知道了,你放心,每年端午,我都來這裡采葦葉,熟練的很,」陳清玄沖美芽微微一笑,一邊麻利地采著葦葉,一邊繼續絮絮叨叨著,「這兒離集賢書屋近,等下子就直接把葦葉送到私塾里就成了。」
春耕完了,私塾又要複課了,陳清玄和陳奶奶明天就要搬回集賢書屋來了。
「嗯,知道了。」美芽回頭看著不遠處的集賢書屋,目光沿著山路一點點挪動,最後定格在了山腰的一片青枝綠葉上,她怔怔地看著,然後又默默地挪開了眼。
「丫頭,你也跟著我們回私塾來嗎?」陳清玄心裡有點兒嘀咕,憋了半天到底還是問出來了。
美芽垂著眼,胡亂地拔著面前的草,半天點點頭。
陳清玄的心驀地一松,可是隨即卻又揪在了一塊兒,他一邊把葦葉放在岸上,一邊看向美芽,沉聲道:「丫頭,你要是不願意,大可以在我家裡住著,我讓奶奶留下來陪你就是了,私塾這邊我一個人也沒問題的,到時候……」
「陳先生,謝謝你為我考慮這麼周全,只是……」美芽抬眼看向陳清玄,有些難以啟齒地道,「陳先生,你能教我識字嗎?還有下棋,我也想學。」
「行啊,那有什麼不行的?」陳清玄一怔,隨即就笑了,「沒想到做了這麼幾年的教書先生,倒是有榮幸收了個女弟子,只是不知道我這個教書先生能不能教出來個女狀元。」
「陳先生,你又取笑我了,」美芽抿了抿唇笑了,笑著笑著又不笑了,一邊落落道,「我哪有那樣的本事?也沒有那樣的出息。」
陳清玄瞧著美芽這幅模樣,臉上的笑也漸漸散去了,他轉身又繼續采了兩把葦葉,總算是採好了,美芽過去把葦葉給裝進了竹筐里,一邊朝陳清玄伸出了手:「來,我拉你上來。」
陳清玄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那隻手,有些晃神,這隻手瞧著甚是纖細白皙,可是湊近看,卻能清楚地瞧見手背的粗糙和手心大大小小的繭子,陳清玄心裡說不出的心疼,即便是尋常人家的閨女,也斷斷不會生著這樣的一雙手,陳清玄一邊伸手握住了美芽的手,一邊抬眼瞧著美芽稚嫩又落寞的臉,更是心疼難忍,他忙得低下頭,一邊就著美芽的力氣上了岸,一邊努力擠出來個笑:「丫頭的勁兒可真大。」
「我也就只有這點子蠻勁兒了。」美芽自嘲地勾了勾唇,一邊就把竹筐背在了身後。
「丫頭,你覺得什麼才算是有本事有出息的?」陳清玄驀地一把抓住了美芽的手,他手上帶著勁兒,強迫著美芽轉過了身子。
「陳先生……」美芽無措地看著陳清玄,想把他的手甩開,可是即便美芽的力氣再大,卻也不能和成年男人相較的,她甩了幾下都沒甩開,也就不再動了,蹙著眉看著陳清玄,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就不大好了,「陳先生,你放開我。」
陳清玄當即放開了美芽,可是臉上的嚴肅卻絲毫不減:「丫頭,在你心裡是不是只有會那起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才算是有出息?像你這樣不識字沒文化只會賣力氣的就是沒出息?」
「難道不是嗎?」美芽梗著脖子問陳清玄,她不知道陳清玄為什麼非要戳她的痛處,她恨得都咬牙啟齒了。
「那你且說說,我奶奶含辛茹苦這麼些年,把我給拉扯大,從來沒有讓我挨過餓受過凍,從前她一個人種十畝地,成日起早貪黑沒有一日空休閒,就是為了供我讀書上進,你說我奶奶算不算是個有本事的?」陳清玄一字一句說的認真,瞧著美芽泛紅的眼睛,卻也沒停下來,兀自朝下說著,「再說說你,一個十六歲的丫頭,在寧古塔這樣的荒涼地兒,硬是把一個半死不活的癱子給照顧的好好兒的,眼看著從前的殘廢,如今都快要能走了,你說說你算不算是個有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