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明峨定定地看著廖崇武,看著看著,眼裡的淚水就越積越多,最後奪眶而出,他死死地攥著廖崇武的手,壓抑又悲涼地哭了出來:「沒有機會了,廖崇武,我們沒有機會了……」
「怎麼沒有機會?!」廖崇武握著他的肩膀,使勁兒地晃著,「鍾明峨,只要你點頭答應,我這就帶你走,咱們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咱們忘掉這座皇城,忘掉這皇城裡頭所有的人和事,也忘記從前,咱們從新開始,做一對自由自在的……」
「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這些了!」鍾明峨崩潰地一把將廖崇武推倒在地,他哭號著道,「我們沒有機會!根本就沒有機會!今時今日,我踏出這座皇城,明日,母妃就要人頭落地,還有崔氏一門百餘口!不止這些,還是鄒氏一門!我身上哪裡擔得起這些罪孽?!」鍾明峨嚎啕著,驀地又捂著臉小聲抽泣著,「廖崇武,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少不更事、可有可無的少年皇子了,今時今日,我是惠郡王,我身上擔著什麼擔子,你……你怎能不知?」
廖崇武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著那鍾明峨看,似是要把這張臉看進自己的骨子一般,半晌,他扭過了頭去,開始去撿滾落一地的棋子,一顆顆白玉棋子被他好好兒地撿起來,裝進了棋盒裡,然後放到了桌案。Google搜索閱讀
「殿下,」廖崇武走到鍾明峨面前,雙膝跪地重重地給他叩了三個頭,「保重。」
「你……」鍾明峨看著面前跪倒的男人,嘴唇哆哆嗦嗦著,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明日,屬下就啟程趕往皇陵,以後……」廖崇武抬眼看著鍾明峨,一邊繼續道,「怕是難在伺候殿下左右了,和屬下一同入府的高侍衛,功夫不比屬下差,且對殿下甚是恭謹,屬下斗膽,請殿下留高侍衛貼身伺候。」
「好,我答應你。」鍾明峨啞聲道。
「承蒙殿下多年厚愛,」一邊說著,廖崇武一邊又給鍾明峨磕了一頭,再抬頭的時候,額頭已經泛著紅了,連帶著一雙虎目都紅了起來,「屬下告辭。」
「廖崇武……」鍾明峨喚著,可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是啊,這個時候,又能說什麼呢?
「屬下告退。」廖崇武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待到那寬厚高大的背影沒入了濃黑的夜,鍾明峨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淚「噼里啪啦」地落下來,陰濕了朱紅的地毯。
……
嘉盛三十三年四月初四
寧古塔。
美芽起個大早,今天她是要下趟山的,所以早早地梳洗做飯了。
「到底什麼了不得的事兒啊?非要下山?」鍾明巍吃著熗鍋面,一臉的不痛快,「就不能等到龐毅回來讓他去辦啊?」
「來不及了,」美芽給鍾明巍夾了一筷子的豆腐,一邊垂著眼睛小聲道,「我想去街上買點兒紙錢香燭回來。」
鍾明巍一怔,忙得點頭道:「是是是,是我想的不周到,這個一定要去買,撿最好最貴的買。」
鍾明巍在心裡默默地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明兒就是清明了,他怎麼就不記得了?美芽爹娘去得早,趕上清明,自然是要祭拜一番的,他這個成日跟美芽朝夕相處的人,竟然連這個都沒想到,簡直是令人髮指,美芽心裡肯定特別生氣吧?
美芽倒是沒有橫鼻子瞪眼,反而還牽了牽唇,看著鍾明巍:「這有什麼好壞貴賤之分的?左不過就是盡點子心意罷了。」
「那咱們也要盡最好最貴的心意,」鍾明巍一心想著補救,忙得又繼續道,「等咱們日後成親了,在宅院裡建座靈堂,特地供奉爹娘。」
「不用,清明節燒點紙錢也就行了,我也不太看重這些,」美芽輕聲道,一邊吃了一筷子的麵條,一邊又道,「再說了,我連爹娘叫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設靈堂呢?難道要供奉兩塊空牌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