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毅倒是沒覺得水甜在哪裡,反倒是喝進去了一小片的草灰,只是他哪裡敢抱怨?他把那粗瓷大碗放在的小桌上,頓了頓,然後又小聲跟鍾明巍道:「殿下,我下山去給您找郎中來看腿?」
「不用,」鍾明巍搖了搖頭,一邊放下了茶碗,看向龐毅,「就讓他們覺得我仍舊是個半死不活的癱子才好呢。」
龐毅自然明白鍾明巍的意思,不管是請郎中來給鍾明巍看傷,還是帶鍾明巍下山看傷,怕是鍾明巍的身子已有好轉的消息是瞞不住的,到時候好不容易才風平浪靜的寧古塔怕是有要暗潮湧動了,到時候鍾明巍只能更危險。
「可是殿下,若是您腿上的傷勢嚴重,卻一直這麼拖著下去,怕是……怕是不好啊,」龐毅一臉著急,一時間連措辭的功夫都沒有了,「難道殿下您要一直就這麼癱在床上下不了地嗎?殿下,您的腿斷斷廢不得啊!」
「沒大事兒,我自己的腿我自己心裡有數。」鍾明巍輕輕摩挲著大腿緩聲道,一邊擺了下手,示意龐毅不必多言,龐毅也只得緘口言。
「太后怎麼樣了?」鍾明巍又道。
「啟稟殿下,太后身子大安,只是很是擔心殿下,」龐毅道,頓了頓,一邊又道,「可到底是萬歲爺親擬的聖旨,太后也不敢違逆,所以這才拖了這麼久,直到這時候才讓屬下來寧古塔。」
「我想到了,」鍾明巍譏誚地勾了勾唇,一邊淡淡道,「不過七月七,太后哪裡就敢去觸他的霉頭?」
「是啊,萬歲爺最看重真賢皇后的祭日了,」龐毅道,一邊隨口道,「前一陣子,就是因為趙貴妃多嘴詢問真賢皇后的祭祀大禮……」
「龐毅,別說了,」鍾明巍忽然截斷了龐毅的話頭,「往後京師的人京師的事都不必跟我說了,都和我沒有關係了。」
龐毅看著鍾明巍靜默的一張臉,一時間心裡酸澀不已,當下啞聲道:「殿下被奸佞所害,身子受傷,一時心灰意冷也是有的,可是往後……」
「往後,我就一直待在這兒了,」鍾明巍緩聲道,一邊摩挲著碗口,一邊看向龐毅,「你回去跟太后說,就說我身子徹底廢了,再無前途可言,讓她放心也讓她死心,至於你,以後也別來寧古塔了。」
「殿下!」龐毅驚得雙目圓瞪,急忙忙地跪在鍾明巍面前,一邊叩頭一邊哽咽道,「殿下,屬下打小就追隨您,都已經二十五年了,殿下,屬下這些年來都是為了殿下而活,殿下,您不能不要屬下啊!」
「是,我不要你了,」鍾明巍伸手輕輕抹去龐毅眼角的淚水,「龐毅,我從前是東宮太子,那時候,我需要你這樣的忠心耿耿又有能力辦事的心腹干將,可是如今我就是個山村野夫,我如今的生活,你也都看見了,我不再需要你這樣的屬下了。」
「殿下,您需要!屬下能您燒水做飯!能給您打掃洗刷!」龐毅忙得爬到鍾明巍的面前,粗糙的雙手死死抓著鍾明巍的手,嗚咽道,「殿下,屬下什麼都能學都能做!屬下願意追隨殿下一輩子,殿下,求求您別不要我!我現在……真的就只有殿下了,殿下,求您留情……」
「不,你可以擁有很多,」鍾明巍狠心掰開了龐毅的手,沉聲道,「回南疆大營去,仍舊做你的正五品步軍尉,不過,如今沒有了我拖你後腿,徐氏一門也能放心用你了,不出兩年,你怕是都能做上副將了,只是龐毅,南疆就挺好,以後就別回京師了,京師水深,輕易別再涉足,就在南疆那邊娶妻生子吧,等有家了,就什麼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