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茵看著孔聞捷匆匆出了膳房,就知道他肯定是心裡不好受,當下趕緊地就追了出去,跟在孔聞捷的身後,就默默地隨他朝大門外頭走,這時候,家家戶戶都在家裡吃團圓飯呢,到處都是一片寂寥,除了兩個人「咯吱吱」地踩雪聲,再聽不到別的聲音了。
「你先回去,我透透氣兒,等會兒就進去。」孔聞捷轉過身,對方成茵道。
「聞捷,我陪陪你吧。」黑暗中,方成茵看不清孔聞捷的臉,可是她卻能聽出來,孔聞捷的聲音是沙啞的,相識這麼久了,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孔聞捷這樣的硬漢也是會掉淚的,登時一顆心都疼得受不了了。
「不用了,我就站一站,」孔聞捷看著她匆忙出來,連暖袖都沒戴,不由得蹙了蹙眉,一邊伸手握住了方成茵的手,一邊沉聲道,「乖啊,先回去。」
「聞捷,我不涼,」方成茵搖搖頭,仰著頭對孔聞捷眨了眨眼,一邊含笑道,「再說了,不是有你這個現成的暖手爐嗎?」
孔聞捷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再拒絕的話是說不出來了,然後就握著方成茵的手,慢慢地在雪地上走著。
「成茵,我這輩子最感激的人,就是我哥,」半晌,孔聞捷忽然開口道,「要是沒有我哥,我根本就不可能走出老家,說不定現在還和尋常的農戶一樣靠著在土裡刨食勉強餬口,是我哥,帶著我走出了老家,是他教我一身武藝、帶我進了御林軍,那時候真真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我恨透了他,恨他對我過分嚴苛,發起狠來拇指粗的棍子都能給打斷了,」說到這裡,孔聞捷頓了頓,他看著天上清冷月牙兒,默默地吐了口氣兒,然後又道,「我恨他又怕他,可是我心裡又敬他愛他,我就早忘了父親是個什麼模樣,可對我來說,哥就是我的父親……」
說到這裡,孔聞捷忽然再說不下去了,他身子劇烈地顫抖,然後驀地鬆開了握著方成茵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他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可是壓抑的哭聲卻還是傳了出來。
方成茵震驚地看著月光之下、痛哭不止的男人,只覺得那一聲聲嘶啞的哭聲是一把把鋼刀刺在自己身上一般,她忙得伸手抱住了男人,不住地寬慰道:「聞捷,別哭了,往後咱們倆好好兒過日子,不讓兄長擔心,咱們倆敬著兄長孝著兄長……」
「不、不是的,你不知道……」孔聞捷哭得更厲害了,渾身顫慄不止,聲音都模糊了,「我、我對不起我哥……」
「你說什麼?」方成茵沒聽清楚,取了帕子心疼地給孔聞捷拭淚,一邊柔聲道,「聞捷,不管從前有再多的苦難,現在都過去了,往後咱們的日子,還有兄長的日子,都只會越來越好,聞捷,別哭了。」
淚眼朦朧中,孔聞捷看著姑娘因為心疼而泛紅的雙眼,再想起孔聞敏剛才對著方左棠跪拜的模樣,心裡卻更難受了。
是的,他的確對不起孔聞敏,若是那一趟隨方成茵入長白山打獵的人是孔聞敏的話,這或許就應該是他們兩人的好日子,孔聞敏口中的「方叔父」怕是要改成「岳父大人」了,可是偏偏那一趟隨方成茵入長白山的人是他……
是他奪了他哥的心頭好!
是他偷了本該屬於他哥的好日子!
怎麼會有這麼混的人?
為什麼他哥竟一點兒都不恨他呢?
……